《长篇小说:在人间之夏日秋茶》
作者:吴桐
第一章 生存
我望着挂钟滴答滴答,脑子里已经浮现出另一画面。房间里凌乱不堪,到处摆满工具,办公桌上全都是未做完的文件,全都是要追账账的表单,这两年做了不少工程,回款的钱没有多少,这请款的表单一堆叠着一堆,天天重复的修改文件和表格,不是这个符号不合要求,就是这个格式有错误,各种借口,各种原因,各种理由,就是没钱,不想给,有也不够……哎……最近……真是焦头烂额………
确实,最近忙得昏天暗地,不知日夜,白天事情多,一直埋头苦干,察觉不到时间在流逝,感知不到周围的变化,已经不知不觉来到了晚上,抬头望向窗外,已是伸手不见五指的夜晚。还在店里忙活个不停,瞄了眼墙上的挂钟,八点整,门外无人问津,夜行也无人。转过头,收回门口的视线,扫了一眼店里。只剩我一个人,也只有我一人,一人一店,一店一人。今年行情着实不好,忙一阵子,闲两阵子。吃了上顿,没了下顿,我养着小店,小店却养不饱我的胃。生活不易,实在是难,生存困难,日子维艰,实在艰难。
淡蓝的天空在我的忙碌中之中,不知不觉的变得黑暗如碳,这贴紧了肚皮的肚子,也不自主的开始叫唤了起来,咕噜咕噜的闹腾,似乎在咒我,又像在骂我。骂得还挺狠,你个王八犊子,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把我饿着,你好受么,我要是被你弄死,你自己也活不成了,你自己心里没点逼数吗。操……什么鸡巴破烂工作,烂得连命都不想要了,操你娘的滚犊子的烂家伙,真是个不要命的犊子,你不想活了,我还不想死呢,操……不可救药……
我低下头,看着闹脾气的肚子,无可奈何呵斥到。你再叫,再吵吵,我这么拼了命的干,他妈的都是为了谁?你自己心里没点逼数吗?要不是你要吃饭,我能饿得着,我需要这般玩命拼。就你会叫,我不会喊啊,再不消停,我踏马的饿死你,大家一起去死好了。你也不用整天受饿,我也不需要这样拼命,两全其美,一了百了,操……操……在这人间…如此多艰……操……
狠狠的呵斥了这闹脾气的肚子之后,我拿出手机。看了一眼,八点半钟,出摊,是不可能的了。这个时间点,收拾好东西再出去,也早已没有了一席之地。这条街,可谓是寸土寸金,谁先来到谁赚金。然而对于月月有工资入账的中层不是,他们鄙夷一切,看不起这寸土寸金。于日进斗金的资本家不是,他们的日进斗金,那可是货真价实的真金白银,街头碎钱,他们不屑。于手握资源,手掌里握有权的人不是。在他们眼里,金不值一提,权才是他们存在这人世间的意义。这寸土寸金,街边小钱,是于我这些街边摊贩而言。
寸土寸金,是因为这一席之地,养活着我那巴掌大的胃,也养活着同我一样在路边讨生活的无数张嘴。肚子不闹腾了,人也清醒了过来,这恰和了眼下的处境,不由的想起了一首街边的诗,谁写的,已然记不清,是在马路边偶然上看见的,白色粉笔字写在黑黝黝的柏油路上,题是《塔尖的人》,文是如此写着:有的人,一辈子为肚子犯愁,有的人,生来衣食无忧,但总担惊受怕倍感不安,有的人踩着大多数人,高呼大爱无疆,有的人踏着许多人,大喊尊重,塔尖的人高呼自我,塔底的人为生命奔波,塔中间的人不知所措。亦如鲁先生所说,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我只觉得他们吵闹,在此时,在此刻,我体悟到了,也确实如此。
生存,续命,永远都是我们这些底层人恒古不变的第一要务。政治,经济,权利,文学,艺术,这些马斯洛上层需求的东西,哪能是我们这些底层人敢奢望的事情,正如夏木所言,要诞生真正的艺术,奴隶制是必不可少的东西,古希腊人就是这样的追求着艺术的:奴隶们耕种、做饭、烧菜、划船,政治家们在开会,经济学家们在聊民生,艺术家们则在地中海的阳光下陶醉于吟诗作赋。所谓政治,所谓经济,所谓文学,所谓艺术,便是这么一个玩意儿。至于半夜三点,在悄无声息的厨房里,寻找电冰箱里的食物的人,只能写出这等模样的文章,而那就是我,是夏木,也是我。
我这底层人,路边小摊贩,今晚的摊是出不了,冰箱里的食物也所剩无几,但饭也总还得吃,吵架归吵架,谩骂是谩骂,可这生命还是一起,存与亡同体,要一起生活,要一起过日子,直至毁灭然后消亡,什么都得多包容,也得多担待,日子总会好起来,慢慢的好起来。这饿得发昏的肚子,还是得找个地方投喂,冰箱里无食可觅,也只能前往夜市找食。
再者是,饭可一两餐不吃,夜市还是要去的,这也是我与肚子相安无事时候的共识,不管刮风或是下雨,夜市总是要去,与这破烂的工作无关,与这闹脾气的肚子关系也不大,是因为那里还有我未完成的夙愿,既是夙愿,便是已经长久的事情了,去那里,写我那还未完结的小说,去做些我想做的事情,做些令人开心的事,去人间嘈杂处,窥世间冷暖情,记人世未了事……
肚子在闹腾,小说未完成,这里又是在哪里,我不是在阿娴的房间里面么,怎么画面跑到夜市去了呢,我的小说,未完结的收稿,写的大都是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起初是兴趣爱好来的,后来就是为了点钱,赚点生活费,挣些生存的物资,然而是一分钱也没捞到,没办法按照老板的意思,写一些我不想写的东西,哎,写作不得钱,项目款不结,肚子饿的呱呱叫,夜市的路边摊,倒是个可以续命的地方……我去夜市……只为续命……续命之余……我遇到了阿娴……遇到了我久违的甘露……遇到了此刻趴在我胸口的阿娴……
我忽然惊醒……望着在晃动的天花板……扭头看了看墙上的挂钟……是阿娴的房间……低着头……阿娴依旧趴在我胸口……原来那是梦境一场……其实也不是梦……只是那段增加的记忆窜进了梦里而已……所以一切否那么逼真……一切否那么难以分辨……我抬起手……擦拭了额头的冷汗,或许是我的动静有点大……把阿娴弄醒了……一双大眼睛……直定定的盯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