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将盛，春日和煦风。轻纱帷帽掩鬓红，相对玉堂中。
月浮空，病酒斟几盅。来去白衣复忡忡，何人心意动。
长乐宫中慕王选妃，花落何处已定。
接下来就是封公主，建公主府，办嫁妆，再照例提拔元慕一族，给予些闲职，再照例提拔公主生父生母，加爵一等，及公主外祖家好像依制也有封赏……宫中太久没有公主了，这些礼仪还得礼部官员查旧例再给宫中过目。
上后是不管这些事的，听说一般宗室女受封公主还得先进宫学习一段时间礼仪，她也不想管。
但太后毕竟年岁长了，一味推给长乐宫也有些不孝……
于是目光看向乐昌公主。
乐昌道：“我才不要。”
她才新婚不久呢，自己潇洒快活还来不及，才不想揽差事！
上后对她也不抱多少希望，但并不妨碍斥责乐昌懒惰：“帮衬帮衬你皇奶奶，用得着多少时日？真是懒孩子！”
乐昌哼了一声，很是孝顺道：“那就请安王妃进宫主事嘛，叫儿媳妇来主持，这才名正言顺。”
“安王妃？”上后若有所思，反正往后也是滟滟的儿子继位，这回让正妃入宫主事，倒是也能算一个信号。
“这提议不错，照公主的话拟懿旨，传安王妃进宫。”
又叫乐昌到近前来，轻声道，“你才新婚，听说，你留了一个画师在府中，日夜都传召？”
“是啊。”乐昌听到此还很高兴，“姨母，他画的很有趣，和当今的画作不同，要不传他进宫，也画给姨母看看！”
上后听罢觉得公主府的詹事太多嘴了，人家驸马都没什么话，他倒是上赶着禀告，难不成是收了姜家贿赂了？
“不必了，你喜欢就好。”她颇爱怜地看着乐昌，“下个月，请汝阳夫人进乐昌府陪你可好？”
“是椿娘？”乐昌高兴得抱住上后，“姨母最疼我了！”
上后轻抚怀里的外甥女，“椿也疼你，所以还是回来了，往后她就做你府里的女官，同你一样，无需奏请，直入宫廷……她陪着，我也放心。”
椿本是跟随燕国尚侯尚思都的女将，但因战场负伤转了文职，后来尚侯生下乐昌公主，椿便被当时还是谪星皇帝的上后配入尚府，全心照顾乐昌。
后来尚侯修道，汉王乐昌都归上后留于朝阙抚养，椿留朝阙近十年，还是去寻尚侯了。
这回能回来，也是怕乐昌新婚，会有不适应吧。
“要是母亲能回来就好了。”乐昌小声嘟囔，抬头便见上后眼有红痕，连忙不说了，“姨母…”
上后轻拭泪，道，“你成婚当日，她回来看过，只是未见我们。”
那日有人说，在姜府门前见到一个身着道衣的女冠，仙姿道骨，如望神仙。
尚侯回来过，但也只是看了一眼，不惊动故人。
“公主，尚侯还是疼您些，汉王殿下成婚的时候尚侯可没现身过呢！”陈尚宫笑了。
两人听这话也不再感伤，轻笑，“任谁都是最喜欢我们尹儿了。”
上后又话锋一转，“兴许我们都都更满意乐昌的女婿，而不是褚儿的王妃。”
乐昌愣了一下，而后笑道，“那自然啦，他是我的驸马嘛。”
至于她嫂子……只能她哥自己护着了。
不过为什么姨母对她嫂子忽然不满？
“陛下。”
上皇到求凰宫时脸色并不好，但见了上后又是笑意盈盈。
乐昌趁着上皇在，拉着上后胳膊晃，“姨母，元慕那小子都有媳妇儿了，我皇帝哥哥呢？”
上皇叹气，“你皇帝哥哥还在参拜凤皇宫呢，谁知道…”
然后小心偷瞄了一眼上后神色。
谁又惹着她了？
“我们设了一个赌局，猜皇帝哥哥的继后会花落哪家。”
乐昌一言惊四座，继后人选的猜测都是心照不宣的，居然还敢做赌局？
“其中就有姎姎，还有姜姐姐。”
姎姎即是完颜漾乳名。
“你们？你们是谁？”上皇莫名其妙，“你们这些皇孙贵女，名门闺秀…闲成这样了？”
“还赌局？闻所未闻！”他看向上后，“这像话么？”
上后不满辞色减淡，见怪不怪地饮一口茶，道：“继续说。”
乐昌见上后如此，更加不怕，笑道：“姨父可治不了我们的罪，就连皇帝哥哥这回也不行。”
“为何？”上后抬了眼皮。
“因为皇奶奶也下注了。”
上后果不其然地听见上皇呛着了。
她嗔怪地看了一眼乐昌，给上皇拍拍背，“那你皇奶奶选的是谁？”
“是龙女。”
上皇咳的更厉害。
“龙女？”他没想到十几年过去了，他母后居然还惦记神仙，“龙女十几年前不就和渌川龙王成婚了吗？”
他记得当年燕萼还送了贺礼。
乐昌看得开，没什么大不了地道：“皇奶奶说，也许他们会和离。”
上皇：“……”
“也许，龙王会早死啊。”
会早死还叫龙王？还叫神仙？
他母后现在真的越来越能跟上时代了，他比不了。
“你也看开点吧。”上后劝他，更像是气他，“难道还能把她们抓起来？”
“把母后也抓了？”
上皇：“……”
“你们在哪下注？”上后随意一问，“我也押一注好了。”
然后问问上皇，“陛下跟吗？”
上皇：“……”
燕萼啊，你现在在京中贵女眼里也就是个下注的名字了啊。
上皇痛心疾首，跟着老婆下了注。
乐昌憋笑，觉得今天一趟真没白走，待会回家就再把赌局攒起来，上皇上后都下了注，便是大理寺卿也管不得她们对赌了。
便行礼要退下，上后随她。
刚走出两步，觉得有什么东西忘了……回来再请：
“元慕选妃事毕，那晞王何时放出？”
上后闻言倒是有些气笑了，“怎么，他也应了你的赌局，下了不少钱财？”
乐昌回想一番，摇头，“他说赌局无意义，儿臣听了生气，赶他出去了。”
然后才送了画壁赔罪。
上皇垂首，不动声色，“你忠人之事，已经做到了，静候佳音便是。”
乐昌走了之后上皇赶忙哄老婆，还没拉上手轻问发生了什么，就被上后丢了一封折子。
上皇捡起来看，越看越疑惑，“这什么文家的儿子犯了狎妓案子…关咱们什么事？”
“这也是朕的错？”
上后冷哼一声，向陈尚宫看了一眼，陈尚宫命人撤开屏风，走出一位同样神色不满的夫人。
上皇蹙眉，指着那夫人，“怎么把你召进宫了？”
邺长公主还没开口，就听上后冷冷道：“我召的，不行？”
“当然行当然行”上皇小心翼翼哄老婆，然后瞪自己亲妹妹，“怎么回事？”
邺长公主指着折子，“这文家不成器的儿子，竟然是睿王家第三女的未婚夫！”
上皇听得嗤笑一声，“小六这等人都能看上做女婿？真是蠢死了，不成体统。”
然后上皇并未看到本质。
“皇兄，这样一来，你的外甥我的儿子宁王，还有娇栀的外甥汉王，统统都要和这等无赖文盲做连襟！”
长公主异常愤怒，“睿王这是什么意思？国家宗法都管不了他么？他在打我们的脸！打我们三个的脸！”
上皇怎么可能让区区睿王打他的脸？
凤目压沉，已有薄怒。
“叫睿王滚进宫，朕要当面申斥。”
邺长公主应邀而来，先是长乐宫观礼就差点和睿王妃打起来，然后盯着元慕，生怕又一个王爵娶了睿王的女儿，给睿王府脸！
元慕被盯得奇怪，太后不知所以，嗔自家女儿：“端莹，你吓着元慕了，让他自己选。”
事实上选择面就是这么狭窄。
因为乐昌自小打压支使他的阴影，他并不想要比自己年长的妻子，不想重温儿时的悲惨。
这便去掉了大半，睿王府及笄又未出阁的郡主全都落选。
又因为自己有个脾气强硬的表妹，儿时也受她的蹉跎，便将那些看起来好动活泼，有气力争强好胜的统统排除……这下，就只剩下一个熟人。
见过几面的熟人。
他娘亲的好友的女儿，惠王府郡主——圣阙罗。
长得挺弱不经风的，看起来也怪沉默寡言的……挺好，以后不会跑到各个宫里告状！
“就她吧。”
元慕很随便。
被指上的阙罗：“……”
真以为自己是皇帝了？你真以为选妃呢！
他们圣家宗室都沦落到被元蛮子指着挑选了？！
“这是…”上首的太后还没认出这是哪家的郡主。
蔺王妃站出来行礼，“是儿臣的女儿，阙罗。”
太后点头笑笑，话语几分敲打，“蔺王妃来长乐宫不多，更别说带上儿女，怪不得哀家不认识。”
事实上阙罗一家都求着上皇陛下千万别再看见他们！恨不得自己是透明的才好，哪里还会多去宫里晃？
“是儿臣疏忽了。”她母亲躬身请罪。
太后抬手，“说些闲话而已，坐吧。”
“往后阙罗就是皇帝的妹妹，上皇上后的女儿。可要和夫君一起多来看看皇祖母才是。”
阙罗听得别扭，但一旦被赐婚元慕就是受封公主，归于朝闻帝后名下，亲生父母，只算是伯父伯母了。
她与母亲对视一眼，都是不敢言。
元慕却是孝子贤孙，惯会逗太后开心，“那是自然啦，等过几年抱孩子给皇奶奶看，皇奶奶便不止有曾孙，还有曾外孙了！”
太后笑道，“你就会哄哀家开心，三年内生不出来看哀家打不打你，叫你天天闹你岳父……也尝尝这个滋味。”
众人都知道元慕催上皇上后生公主的事，这是个老笑话了，但还是满堂笑声。
阙罗身处其间，笑不出来。
“阙罗，近前来。”
太后慈爱，拉着她的手细瞧，又看向蔺王妃，“这孩子生得清秀，瞧着自有一种文人骨气，倒不愧是惠王与你的孩子。”
又对元慕吩咐，“你家不是有北境的辽海参，天山的青雪莲么？送进宫来，给你家的公主补补，往后你呀，也是正经八百名副其实的驸马了。”
其实这场“选妃”，也就是为了让元慕当上名副其实的驸马吧。
元慕的命还真金贵，为了保他的命，这样大费周章兴师动众……
阙罗腹诽，又一次暗骂上皇不把圣国宗室子弟当人。
而另外两个圣国宗室子弟在落雯山上被羁押。
圣湛想不出来自己那句话亵渎仙师了。
圣思萱觉得自己一点没错，文斐说的对，既然妙今仙师未嫁，那他凭什么不能追求？
“两位可以回去了。”
圣湛惊喜，“陛下不曾治罪？”
“陛下令二位，走回王府。”
落雯山不过在东都京郊，走回去的话，走上一个白天就够了。
但是对于这两位养尊处优的世子，可能有些为难。
圣湛叹口气，但也认了，“陛下到底仁慈。”
而圣思萱气得不行，“走？我怎么走？开什么玩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