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传令的甲士很冷漠,“赶紧走,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圣思萱喜欢罚酒,然后如愿被扔出了落雯山。
圣湛:“……”
他自然是顺从谕令的良民,只是有一事不解。
“大人…请问当初押下我们的那位将军,是何人?”
他当时看慎独眼熟,后来细细思索,感觉怎么和他父王有几分神似?
“不知道,别耍花招,快走!”
只是前几日还随他们住,怎的今日就被赶了?
“乐昌公主设置了一个赌局,赌我与妙今,何人能做继后…”
“当真是胡闹,待朕”
“陛下,”素婳打断了他,垂首道,“我亦为自己设下赌局。”
太渊帝疑惑。
“给自己三年光阴,看能否放下执念。”素婳自花苑折断一支桃花,赠予太渊帝,“若能放下,当修道登仙,亦是不输凡尘功名事。”
太渊帝闻言微笑,“你有这般志向自然好,参拜之后,朕会依照行程去往雪昭,那里是上古遗迹,存留了不少心法道术的书籍,朕会命人誊抄,送你一份。”
素婳安然领受,“多谢陛下。”
窗外顿起风雨,两人都向外看,慎独匆忙而来。
“陛下!”
素婳意会,立时退下。
慎独这才禀告:
“时相到了凤皇宫。”
时相无疑是最能救上官昭的人。
或者说,太渊帝是一定会救他的。
但他不想被这些人救。
“水…”
医官已经走了,牢狱里只有他一人。
静谧间传来金属碰撞的声音,不像是自己身上的粗重镣铐,而像是钥匙。
他迷迷糊糊睁开眼,见眼前送水的狱卒生得恍若神明,如春风拂过桃花林,这就是他的春神。
上官昭何其激动,颤抖着接不住水,嘴角焦干,面容枯槁,却还能落下一滴泪,“殿下,你怎么来了…”
尽管肖想了千百回,梦了无数遍,但当真发生在眼前:
不敢信。
他伸出手触碰圣荑的脸,圣荑偏了过去。
“果然幻梦而已。”
他话落,水就被灌进咽喉。
圣荑道,“不是幻梦。”
他自己也没想到,他身为安王都做不到的事,变成小小狱卒却轻而易举。
好友姜如白给他一袋银铤,意思是贿赂无疑。
他道,“如被里面郎官发现该当如何?”
姜如白道,“那更简单,亮出你的身份,何人敢拦?”
他不信,“我堂堂正正去过,诏狱不让我探视。”
姜如白:“殿下信我就是。”
没想到还真进来了。
上官昭听了他这经历笑了笑,病容之上的笑意如苍然残雪上落的梅花,那样脆弱又零落,生生看得圣荑心疼。
“因为这诏狱是上皇陛下不让您进的,能听到上皇陛下指令,又认识殿下面容的还能有几个?他们也万万不敢想安王殿下会扮作小卒啊。”
更深层的原因是,上皇可能放松了警戒,他给圣荑留的证据起了作用。
“我已将你留下的那份名册呈给父皇,但…”圣荑有些歉疚,“曦和说,不能为你求情,只能上表请将你圈禁于朝阙。”
上官昭闻言眼中厉色闪过,圣荑更是愧疚:“我身为安王,却上表这种处置,对不起你之信任。”
“曦和?”上官昭在乎的完全不是怎么处置。
圣荑怔了一下,想到不该吐露自己妻子之名,“是安王妃。”
“你写的名册也是她看出来的。”
上官昭闭上眼睛,似乎气得不轻,但再睁开,又是宁静安然的神色,“圈禁也好,留我一条性命,能活在太渊盛世里见证繁华安稳,已经皇恩浩荡了。”
圣荑听得越发不是滋味,晞王明明什么都没干。
不对,他还给了逆党名册呢,算是有功之臣呢!
“若是上皇下旨圈禁,那……”圣荑下定决心,“那本王会奏请陛下,一定彻查,放你自由!”
“殿下对昭实在大恩。”上官昭咳了咳,“昭必将此身相报,一生不弃。”
圣荑笑这晞王太老实,自己才做了多少,他就上赶着卖给自己了。
旨意都没下来呢。
说不定自己那个父皇一疑心,晞王的人头就吊在诏狱城墙示众了。
“现在还尘埃未定。”圣荑忧虑,又端一碗水,“你的恩人很多,乐昌姐姐是说一不二的信誉,她替你多次求情,还有皇奶奶,还有姑母…哎,你到底有多少画?这么多人你都贿赂了”
上官昭就着圣荑的手喝水,惨然道,“人都要死了,还要外物做什么?”
“殿下才是昭唯一的恩人,殿下救我因情,他人救我因利。”
纵三千份恩情,他也只取一瓢饮。
圣荑还没收回碗,上官昭就捂住心口,痛苦不能自已。
“怎么了?”
他要喊御医,又想到诏狱哪来的御医?只有狱医。
说白了还是狱医。
“狱”
还没喊完就被上官昭拉住了手,“别…”
晞王痛得面无血色,却把圣荑推开,“殿下快走!快走!”
这种疑似药物发作的情状,使圣荑不得不怀疑诏狱是否为了逼供,施了什么不干净的手段。
难道诏狱的郎官也能被买通?
还是说……是父皇?
不,不会的,父皇想要晞王死太容易了。
圣荑惊疑不定,但还是默默退下,看着后来出现了御使传旨赦免晞王,又有狱医来救治,他才放心出了诏狱。
到了大门却被人认出来了。
“滟滟?”
元慕刚好路过,趁着诏狱没什么官员在,赶忙把圣荑拉上了车。
“这几日都不见你……你就为了他?”
元慕费解,“他值得你和上皇作对?”
圣荑不服,“何来作对?明明是父皇给我难题,要我去写……”
“好了,现在他命保住了,我命也保住了,这以前的事就当没发生过吧。”
元慕还不大乐意,觉得自己亏了点什么呢。
“为了摆脱个莫须有的罪名,还要洗清上皇心里的,朝臣嘴里的嫌疑,我都卖身了你知道吗?”
他觉得倒霉啊,“我家的北境辽海参啊,天山青雪莲啊,漠北火皮兔啊,全都只有我一半了……”
“别说了。”圣荑瞪他一眼,“再说我都饿了。”
元慕也饿了,“算了,大难不死,值得庆祝,咱们去猗楼喝酒?”
圣荑想了想,把上官昭病发的样子和元慕说了。
元慕面色惊恐,“什么?”
他老丈人做事这么干净吗?
前脚杀人,后脚赦免?
只怪上官昭死的早,跟不上老丈人下的诏?
他还是别出去嘚瑟好,“滟滟,咱们今天各回各家比较好,再说曦和也担心你,你那爱妃也几天都没见你了,赶紧回去吧…”
圣荑反驳,“父皇不会如此。”
那么多人求情,上官昭又借他之手上交名册,不说立功,但怎么也该脱了死罪,否则,父皇何以取信天下人?
“你这单纯脑袋还是别想了。”元慕不放心圣荑的推断。
圣荑哼了一声,他本来也不屑这些猜忌来猜忌去的事。
对面迎来车驾,帘子掀开一角露出安王爱妃的金面。
车刚停稳,就从帘子里窜出一个小胖团子,车仆忙把他抱下来,一下了地就扑上圣荑的袍子。
“爹爹!”
元慕也跟着下了车,看着小皇孙可爱模样有几分眼馋,谁叫圣荑这样好命,这般早就有了孩子,还用不着自己操心。
“小殿下,给姑父抱抱?”
圣沐吃着手,躲进圣荑怀里,被元慕逗得笑了才张开怀抱抱住这个戴眼罩的青年。
“我家阿慈应当也有这么大了吧。”元慕玩小娃娃舍不得放,还想带回家玩儿,但圣荑虽然没吱声,傅妃却走下马车过来了。
“殿下,慕王殿下。”傅妃行礼。
元慕抱着孩子微微躬身还礼,“侧妃娘娘安好,这小公子能否让本王带回家玩…不,照顾照顾?”
傅妃:“这…”
圣荑把孩子抢回来,“说什么胡话!”
“你都选妃了,赶紧成婚自己生!”
说罢便抱着孩子上了傅妃的马车,让回安王府。
元慕“嘁”了一声,嘀咕着“孩子哪有别家的好,只玩不负责的最好了…”
圣荑把儿子抱在怀里,几次傅妃要去接他都没看见。
“宝宝,爹爹如果不是安王…”
傅妃看得心神不定,听这话立马道,“殿下,怎么了?”
“…没什么”圣荑不想看她的探究目光,注意只在儿子身上。
但一到王府,又本能地想起自己前几日都未好好陪伴诸妃,愧疚袭来,现下又只管儿子没管儿子的娘……更加愧疚!
开口解释,“这几日心力交瘁,却没得出什么结果,本王为此郁闷而已。”
又顺着这话有了些真心感慨,“生于帝王家,说不定不如生于百姓家。”
而傅妃感动,凝视他,“殿下为了三位公子真是太努力了,公子们一定感激父王的疼爱。”
圣荑眨眨眼,他是为了三个儿子吗?
是吗?
好像是的吧?
细细回想了一下,确实是为了给三个儿子封爵才进宫,然后碰见晞王……不过他儿子的爵位和晞王有什么关系?父皇为什么要他证明晞王有罪?
他拒绝了,然后拿晞王的名册上交了,算是立功吗?
那他三个儿子还能封爵吗?
父皇怎么都不说清楚啊!
“爹爹!”儿子口水涟涟地咬了他一口,“为什么不听…说话!”
两个各怀心事的大人,哪里听得见幼儿的稚语。
圣荑和傅妃赶紧笑对儿子,陪着哄了一会儿才把小皇孙哄好哄睡。
期间属官来报,说陛下御旨下,请安王正殿接旨。
“好啊时曦儒,朕让你审理晞王谋反,你却去了凤皇宫要旨意赦免晞王?”
上皇将御笺拍到案上,“那晞王又花了多少钱贿赂了你?这么多钱,是他一个降王能拥有的吗?!”
时曦儒背上冷汗不止,禀告道:“臣以为谋反事大…向陛下请旨,不无不可。”
“朕的儿子好不容易去趟凤皇宫歇歇,你想累死他吗!”
上皇心道,你知道凤皇宫住着什么人吗?
便是凤皇宫住的人和他儿子没戏,那凤皇宫附近幸女观还住着一个呢!
虽说燕萼立继后可能不大,但也是有点可能的吧!
你还东都宰相?你连孰重孰轻都分不清!
上皇发了一通脾气,对跪着的时相问,“可见到陛下与仙师一处?”
时相思索片刻道,“只在花神庙禀过陛下,仙师未曾见,但见姜家郡主…似乎在陛下身侧。”
上皇闻言神色舒展了些许。
继而也不追究他先禀陛下后奏上皇的事。
慢悠悠道:“朕儿子还说了什么?”
时相喉咙紧了紧,下一步,就是陛下布的一个大局。
“陛下说,晞王可为安王助力,物尽其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