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与孤月一别,清城抱着镇魄珠躲回了花神谷。跟盈童马马虎虎地学几天医术,知道花谷中不少花补气益血可做药用。清城几乎将它们采秃了。清城并不心疼,过个百年或者千年,总归还会再长出来。赤水河畔神魔一战,神族受到重创,诸神当急需灵药恢复神魄,以备再战。
赤水之战,盈童带着十数弟子在神族各个山头奔波,多亏宗镜神君的旋移镜阵,否则光骑仙鹤就得要了盈童半条命。不过宗镜不许清城参战,所以花神谷、风和渊皆未纳入阵中。清城给盈童送了信,请菲亚姐姐取药。没想到盈童亲自从玄镜宫来了。
“那个小鱼精找到帝神,我们方知是你在凡荒劳心劳力抵御天水,护佑一方百姓。宗镜怕你魂飞魄散了,急得不得了,伤都不医了就去寻你。你个小没良心的,没事了也不跟我们说一声。”盈童一落地就劈头盖脸的数落。
“我错了,您可饶了我吧。我那会儿确实快没命了。现在也是刚好。”清城道。
“哟,才多长时间没见,说话客气了不少。”盈童点着脚尖,“我说丫头,你和辰晔究竟遇见什么过不去的坎,他那个家伙,听说你大耗神魄,都快拧巴成麻花了……”
“我跟他没什么关系,不要再提他了。”清城打断。
“唉,糟心啊。”盈童捋着胡子跺脚,“不提他就不提,那你可以跟我说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吗?宗镜和辰晔又是什么仇什么怨的。看着也不像为争美人芳心大打出手啊。”
“盈童真人猜不到吗?”
“丫头打什么哑迷,我这一头雾水的往哪里猜。”盈童咋舌。
“我以为盈童真人精通医术,可以探出我的神魄是靠灵魄维系滋养的。”清城强颜一笑。
“转魄禁术!”盈童大惊,“是两百年前?”
清城点点头。
“当时宗镜将昏睡的你接走。我再见到你时,虽神魄受损却性命无忧,原来是他施了禁术,原来你伤得比我想象的还要重。”盈童左右徘徊,“难怪宗镜不肯让你再战。可这跟辰晔又有什么关系,就算他知道,牺牲的也不过是个灵族之人啊。”
“因为被牺牲的灵族人是他大哥。”清城坦言。
“莫里?可莫里还活着啊。”盈童再度震惊,“转魄禁术下供灵者还能活着,闻所未闻。即便有镇魄珠也救不了没有半丝灵魄的人啊。”
清城摇摇头,“许是宗哥哥施术被辰晔强行打断之故。”
“极有可能,这就是你神魄羸弱的根源。宗镜这小子嘴真严啊。”盈童思维忽地奔逸起来,“丫头,辰晔一直在找另一枚镇魄珠啊,双珠聚,他哥莫里的灵魄是聚回来了,可你的神魄就散了啊。他可知道?”
“知道。因为本来宗镜哥哥选定供灵魄的就是他,他不能不救。”
盈童一拍大腿,“这混小子。枉我还帮他解了离思镜水,让他彻底忘记得了。”
“易地而处,他没有错。”清城叹了口气。
“哎哟,那反过来,牺牲莫里,阴阳聚灵,你的神魄或许就可以修复啊。”盈童一拍手。
“那他会与我和宗镜哥哥不死不休。魔族势大,且不说我的神力能不能回到从前,他现在实打实是对抗魔族的一员猛将。神族于他无情,他若疯起来,你不怕他临阵倒戈?”清城反问。
盈童想起北使前车之鉴在前,亦不敢作此一赌。
“丫头你也别难过,我这就回去想个两全其美的法子。”盈童拾掇拾掇药草,招徕仙鹤,“唔,对了,有个趣事跟你说一下。魔尊冷淩壁昭告八荒六合,封了个尊后,日子定在下月初五。你可知,那尊后是谁?”
“是谁?”
“东罗域使!”
清城心头一震。
“赤水一战,东使不惜以自己为饵,重伤帝神。想不到他们是真爱。震惊吧!”盈童咯咯笑道。
“真爱……”清城蓦地想起轮回道,孤月收入内丹的那缕游魂,他们一见如故,他们彼此倾心。那缕游魂的主人,莫非就是冷淩壁。清楚恍然大悟,“真人,速速转告帝神,东使在轮回道找到了魔尊的游魂,魔尊神魄怕是聚齐了,凡请务必小心。”
清城躲在花神谷,本就是为了逃避。躲着辰晔,躲着宗镜,也不愿再想孤月就是东使的事实。可她偏偏从盈童嘴里听到了。那样如玉的人儿,竟然做魔尊的尊后,清城每每想到,痛彻心扉。
三月初四,魔尊成婚大典前一日,清城酩酊大醉,闯上融天山。
“站住!”一群魔兵围追上来。
“她是本尊贵客,不得无礼。退下。”孤月似是预见般的,站在界门外。
见孤月在此,魔兵纷纷跪行大礼,“拜见尊后。”
孤月引清城入内做客,清城没有拒绝。
“我以为再也不会看见你了,想不到你会主动找我。”孤月为清城斟满酒杯。酒杯是明如月光的琉璃盏,酒是世间绝酿酒醉里香。
清城半倚在雕花坐塌上,随意支棱起一条腿,手持酒杯搭在膝盖上,俨然一副贵公子的做派。她微醺迷离着双眼,打量着而今的孤月。
高挺的鼻,菲薄的唇,柳叶般细眉,眼角描的微微上挑,几缕发髻疏疏落落的散在胸前与后背,敛去三分豪气,平添七分俊秀。内衬一件艳红色带着花边的长衫,衣襟似松非松的开至上腹,露出半遮半掩的胸膛,叫人既想替他拢好衣襟,又忍不住想窥探更多。外衣是绯红的宽袖开襟衫,布料由云丝织成,薄如蝉翼,既透着几分落拓不羁,又处处彰显着精心考量的风雅。
清城自嘲,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第一次同你共饮,是酒鬼酒。你说一般,我只道你不懂品酒。现在我终于想明白,你每日浸在醉里香的纸醉金迷,岂会看上其他酒。你从未骗过我,是我太傻太天真。”
“你不开心?”
“你最好的朋友同你分道扬镳,形同陌路。你会开心吗?”清城举起紫玉酒壶,酣饮而尽。
“不会。”孤月端坐着,就像静谧的月光,“不过,还是很开心,你把我当做你最好的……朋友。”
“哼哼,”清城冷笑,“我曾经以为我们情意相投,我曾经很高兴有你这样高山流水般的知音。现在呢?你照照镜子,看看你现在的样子。你就真的心甘情愿去做魔族的尊后?”琉璃盏划过长空,撞在孤月身后的墙上,碎落一地。
“我爱他。”孤月淡淡道。
“爱?”泪水滑落两颊,对于这千万年来,六族中亘古永恒的追求与信仰,清城还能再说什么呢。她只是在嘴中一遍遍重复着,“爱。”
“我有一个深藏千年的秘密,很玄妙。”孤月背手而立,仰望着窗外淡蓝的月光。
“秘密说出来就不是秘密了。”清城双手撑着头,泪水止不住的落下。
“秘密在心里藏久了,就会被遗忘。”孤月叹息。
“那就让它成为永远的秘密。”
“我从未和任何人提起过,我只想告诉你,因为它和你有关。”孤月转过身,注视着清城。
“想说就说吧。”
“在我没有遇见你之前,脑海里总会闪过一个人影,我寻遍所有的记忆,都不曾找到过这个人。直到我见着你,恍然发现那个模糊的身影就是你。后来,我渐渐发现,每当我路过你走过的地方,都会感受到你留下的气息,甚至有时,闭上眼,就能感受到你身处何方。”话至此处,孤月颔首一笑。
“难怪你能轻而易举找到我。”虽然听着离奇,但清城还是愿意相信孤月的话。毕竟天地之大,风主神女亦不过是沧海之舟。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为了寻求这个答案,我花了几百年去追寻你的足迹,去认识你,了解你。”
“那你寻着答案了么?”清城抬头问道。
孤月摇摇头。
“或许答案不是那么重要。我们只是有些缘分而已。”清城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淡蓝的月光温柔洒下,“你双脉被封,我本想来问问你是否要跟我走,现在看来,他又与你半身神力再造神脉,是我多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