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我和春花见过双方的老人之后，两家的老人也见了面，曾经的老邻居终于实现了结成亲家的夙愿。由他们做主，最后商定结婚的日子为12月6日，农历十月二十二，两家老人都认为这是个结婚的好日子，阳历、阴历的日期都是双数。我们结婚后总得有个窝，春花母亲主动提出把她家的老房子，也就是春花现在住的地方，送给我们做婚房。

　　定亲的第二天春花带我去她家的老屋。四十多年前，我曾在春花家的老屋住过，两个月前我和春花第一次尝试用煤泥做蜂窝煤时，我也来过这里。无论是小时候还是现在，我都不曾想过有一天这个小屋将会成我的安乐窝。

　　房子实在太旧了，需要修缮和粉刷一下。春花想把火炕扒掉，换个暖床，她也想享受一下。自从研制出暖床，生产出来的产品都卖掉了，春花想安装一个，一直也没有安装成。家具不仅样式陈旧，而且有的地方还掉了漆。

　　我把房子从里到外仔细看了一遍，对春花说：“房子我来收拾，家具换一套新的。”

　　春花说：“修房子这活儿还是让宝田来干吧，他当过瓦工，家具也让他找个木工重新刷一遍油漆，就别买新的了。”

　　“你不是说过不让宝田他们知道吗。”我说。

　　春花说：“原来也没打算这么快就结婚，所以我不想让他们早早就知道。计划变了，也就没必要再瞒着他们了。明天我去找宝田，白天我替他干活，让他来给收拾房子。”

　　“还是买一套新家具吧，我们也就结一次婚。”我说。

　　“你儿子还在上大学，正是用钱的时候，我们能省就省点儿吧。”春花说。

　　“不买新家具，总得买两套新铺盖，给你买几件新衣服吧？”我说。

　　“我家的被褥有年头了，你要买新的，那就买两套吧。衣服就不用买了，我还有几件新衣服。”春花说。

　　我笑笑说：“你嫁给我，我怎么也得给你买几件嫁衣，什么也不买别人笑话我。”

　　春花想了想说：“你要是怕别人笑话，那就买一套结婚穿的吧，不要买太贵的。”

　　“咱们什么时候去领证？”我问。

　　“收拾完房子就去领证。”春花说。

　　这时我突然想起来，回来时只带了身份证和离婚证，于是对春花说：“离婚后，因为走得匆忙，我还没来得及把户口分开，现在我只有身份证，没有户口本，不知能不能给登记。”

　　“没有户口本，人家肯定不能给登记。你赶紧给你原来的老婆打电话，让她把你们的户口分开，把你的户口寄来。”春花着急地说。

　　“如果户口本不能及时送来，我们就先结婚，后领证，你看行不行？”我试探着问道。

　　“不行，不领证我心里不踏实。”春花态度坚定地说。

　　现在已经是十一月中旬，留给我和春花的准备时间只有十多天。春花这样说了，我不能不抓紧时间，晚上我给前妻江海燕打了电话。这是我离婚后第一次给她打电话。

　　电话打通后，她第一句就问：“你现在在哪里？”

　　“我还在东北老家。”

　　“你没有出去找工作？”江海燕问。“你要是没去找工作，我把你这两个月的生活费给你寄去，你的基本生活费第一年是每月270元。”

　　“生活费你就不用给我寄来了，留给天浩上学用吧。我和朋友办了个蜂窝煤厂，也就算有了工作。”

　　“效益怎么样？”看来她对我还算关心。

　　“现在还可以，不知道到了用煤的淡季会怎么样。”说到这里我想起给她打电话的目的，接着说道，“现在遇到了点儿问题，得麻烦你一下，建厂办执照需要户口本，你能不能把我的户口从你家分出来，再把我的户口本给我寄来。”我怕告诉她实情，她会告诉天浩，天浩可能受不了这个打击，所以编造了一个要户口本的借口。

　　“你不打算再回江城了？如果将来单位安排你重新上岗怎么办？”江海燕问。

　　“我是山里人，还是山里适合我，不打算再回去了。单位也不可能再安排我上岗。”虽然江海燕对我的态度似乎有了改变，可是回想起在江城的日子，我心里仍然隐隐作痛，我再也不想回到那个地方了。

　　“那好吧，我明天就去办。”江海燕说。

　　给江海燕打过电话后，我又去找宝田他们，请他们帮我收拾春花家的老房子。一直蒙在鼓里的宝田、铁柱和长锁听说我和春花就要结婚了，既惊讶又高兴。他们利用休息时间帮我和春花把婚房修缮粉刷一遍，家具也涂上了新油漆。春花家的老房子焕然一新。

　　五天之后，江海燕把我的户口本用快递寄来了，我赶紧拿着户口本去找春花，高兴地说：“户口本寄来了，咱们可以去领证了。”

　　春花说：“我到镇民政所问过了，结婚登记要三张合影。咱俩得先去照相。”

　　照相时，老板听说我们是来照结婚照的，一个劲儿地忽悠我们，让我们照一套婚纱照。可是一问价钱，最便宜的一套也得一千多块，春花咂了咂舌说：“算了，这也太贵了，不照了。”

　　老板还是不死心，说：“照成套的你们要是嫌贵，就照一张单张的，结一回婚，怎么也得留个纪念吧。”

　　“照一张多少钱？”春花问。

　　“最少也得一百块钱。”老板说。

　　“照一张相要这么多钱？”春花非常吃惊。

　　“大姐，你们照的可是婚纱照，怎么也得给你们换套衣服，化化妆吧，还要给你们放大一张，装在相框里。”

　　我看看春花说：“一百就一百吧。”

　　春花看看我，没有再说什么，默许了。

　　给春花化妆之后，老板拿来一套白色的婚纱。春花摇摇头说：“我满脸都是核桃纹，穿这个不合适。”最后春花自己选了一件红色的结婚礼服，然后给我选了一套白色西装。

　　我们也没摆什么姿势，春花坐在椅子上，我站在她身后，就这样照了一张结婚照。然后我们又照了办结婚证用的合影。

　　三天后我们的照片洗了出来，春花看着镶在相框里的大照片高兴地说：“一百块钱不白花，确实挺漂亮！”然后我们带着标准照和户口本来到镇民政所领了证。

　　从民政所出来，我们来到街里，我让春花自己选了一套结婚礼服，春花只选了一件红色呢子上衣，没让我给她买裤子，她说她不喜欢穿红裤子，她有一件紫色的裤子。她要给我买一套西装，我想起了邱月给我买的那套西装，只穿过两三次，看起来和新的一样，完全可以在婚礼上穿，所以也没让她买。最后春花给我买了一件黑色毛领棉外套，然后我们买了两套被褥送到婚房。

　　两天后就是我和春花的大喜日子，邱月说过，结婚之前让我通知她。我觉得现在应该把这个消息告诉她。自从我和春花确定关系那天给她打过电话之后，为了不扰乱她的生活，我再没主动给她打过一次电话。我拿出邱月给我的手机，再次拨通了她的电话，我先问了一句：“你通话方便吗？”

　　“我在厨房里，这里只有我自己，说话方便。”邱月说。

　　“邱月，后天我就要结婚了。”

　　“你咋这么快就结婚了？”我以为邱月会对我表示祝贺，没想到会是这样一句话，让我感到非常意外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想了一会儿，说道：“我母亲快七十了，每天还要照料我的生活，我早点成家，她就能少受点儿累。”

　　电话的另一头又是一阵沉默，过了一会儿邱月说：“秋实，原谅我的失态，问了一个那么傻的问题。”

　　“我能理解你此时此刻的心情。你为了孩子，我为了生活，我们都要面对现实。”

　　“我明白这个道理，可是我内心无法接受这个现实。”邱月哽噎着说。“后天是你的大喜日子，我理应前去祝贺，可是我看不了你的新娘是另一个人的场面，只能给你寄一千元钱过去，你结婚需要什么就买点什么。”

　　“结婚的东西都准备好了，你的心意我领了，你不要寄钱来。”我急忙说道。

　　“虽然咱们成不了夫妻，可咱们还是同学，这是我的一点小小的心意，无论如何你要收下。”

　　“谢谢你！”邱月的话让我无法拒绝她的这份厚礼。在我们山里随礼一千元钱，不是个小数目，一般的关系肯定不会出手这么大方。这时我看了看手里的手机，这也是邱月送给我的礼物，春花非常喜欢，她也想买一个，可是一打听价钱是一千多块，她吐了一下舌头，觉得太贵了，所以一直没买。结婚以后如果我还用这个手机，不知道春花会不会有什么想法。于是我试探地说：“邱月，我想和你商量件事。”

　　“什么事，还这么客气？”

　　“我想把你送给我的手机给我老婆用，我们俩的分工是她负责销售和对外应酬，有个手机对她来说很方便。”电话里传来了轻轻的抽泣声，我急忙问道，“邱月，你怎么了？”

　　过了一会儿，电话里传来了邱月的声音，她一边抽泣一边问：“秋实，你打算和我断绝联系？”

　　我急忙解释道：“我绝没有那个意思，现在我家接了电话，单位也有电话，晚上我一般都是上夜班，你可以往厂里打；白天我在家休息，家里只有我一个人，你仍然可以像以前那样随时给我打电话。你想想，我和她结婚以后天天带着你给我的手机，她能放心吗？”

　　“算你说的有道理，那就给她用吧，不过你得答应我个条件。”

　　“什么条件？”

　　“我去你那里不方便，以后你要经常到长春来看我。”

　　邱月的这个条件并不苛刻，我非常痛快地答应了她，“这个我可以做到，方便时我会去长春看你。”

　　“你说话可要算数。”这时邱月停止了抽泣。“把你家和厂里的电话号码告诉我。”

　　我把我和春花新家的电话号码、父母家和蜂窝煤厂的电话号码都告诉了她，然后问她：“上次打电话时，为什么你只说了几句话就把电话挂了？”

　　“上次你打电话给我，说你和你的初恋情人再续前缘，这个消息对我来说太突然了，我一点儿思想准备都没有。虽然我们俩已经没有了厮守余生的可能，听到那个消息以后，我仍然有一种掉进深渊的感觉，心情和二十年前听说你有了新女友一样，非常难过。再和你说下去我就会哭出声来，所以才急急忙忙挂了电话。”

　　我终于明白上次是怎么回事。又问道：“你家现在的情况怎么样？”

　　“经历那次家庭风波，小薇现在变得懂事多了，学习也不用我操心；她爸爸已经把公司迁回长春，减少了不必要的应酬，早早回家。需要出差时，也尽量让别人去。虽然我对他已经没有了爱，可是他的表现让我找不到任何借口再提离婚的事。”

　　我安慰她说：“既然这样，你也算达到了目的，以后好好和孩子的爸爸过日子吧。”

　　“还是那句话，我只能认命了！”邱月无奈地说。“我往你的新家打一下电话，看看我记错电话号码没有。” 

　　我急忙说道：“我们结婚以后你才能用那个电话，现在我还在父母家住，我正在上夜班，你可以往厂里打电话。”

　　“后天就结婚了，你还住在父母家里，没和她住在一起？”邱月好像不相信我的话。

　　“她说了，不结婚就不能算夫妻，不能非法同居。”

　　“我算服了，真是个传统女人。”邱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