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话说:“物必自腐而后虫生。” 坚固的堡垒往往从内部开始瓦解。
当一个人时刻洁身自好、严于律己,筑牢思想防线,警钟长鸣时,无论外界使出何种手段,外面的世界多么五光十色、充满诱惑,都无法改变他的初心使命与为人处世的宗旨。
然而,“千里之堤,溃于蚁穴”,只要坚固的长城有一块砖头松动,那么离坍塌也就不远了。
年仅三十五岁不到,便成为乡镇龙头学校的掌舵人。经过几年的励精图治,取得了斐然瞩目的成绩,在同龄人以及教师行业中,堪称精英翘楚。
看着一份份捷报、一本本荣誉证书,面对一张张羡慕恭维的笑脸,耳边充斥着甜言蜜语的恭维,整天沉浸在鲜花簇拥、掌声如潮、锣鼓喧天的氛围中,就算是神仙也难免会得意忘形,更何况我只是个凡夫俗子,又怎能不飘飘然呢?
于是,我渐渐变得忘乎所以,自视过高,甚至言行中透露出目空一切的想法。
过去,我厌恶听那些吹捧之词,认为说这些话的人虚情假意、动机不纯,不是对我有所求,就是居心不良。
我也常常用孔子的名言警醒自己,比如 “巧言令色,鲜矣仁”。颜渊问如何治理国家,孔子说:“行夏之时,乘殷之辂,服周之冕,乐则《韶》《舞》;放郑声,远佞人。郑声淫,佞人殆。”
可随着 “功成名就”,整日沉浸在一片赞扬声中,耳闻目睹的皆是鲜花和掌声,渐渐地,我变得只爱听好话,不愿听到不同的声音,完全把 “良药苦口利于病,忠言逆耳利于行” 的忠告抛诸脑后。
结果,许多善于溜须拍马、察言观色、阿谀奉承、见风使舵的小人觉得有机可乘,纷纷乘虚而入。
尤其是原办公用品采购商刘老板和工程承包商钟老板这类商家,如同苍蝇嗅到了腐物,开始对我展开密集的 “攻势”。
“陈校长,果然年轻有为啊!中心小学在您的精心治理下,可谓一日千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学校办学成绩辉煌,全县有目共睹。学生优秀,家长满意,社会赞许,上级肯定。现在好多外地家长都想方设法要把孩子送到您的学校呢。
凭您这样显著的成就、良好的群众口碑,又年富力强、敢闯敢为,县教育局局长之位那是未来可期、指日可待啊,前途真是无可限量!”
“陈校长,您胸襟开阔、学识渊博,知人善用、作风民主,选贤任能、管理科学,还清正廉洁、以身作则,堪称师生的楷模。
教师们安教乐教,孩子们好学善学,学校设施越来越完善,校园环境比花园还美,学校精神面貌焕然一新,硕果累累。陈校长,您可真是居功至伟啊!”
“陈校长,我最佩服您的公正廉洁、大公无私了。以前接触的校长,没几个不爱吃吃喝喝,贪图钱财、权力和地位的。
但您与众不同,出淤泥而不染,两袖清风。您爱校如家,爱师如亲,爱生如子,像您这种有教育情怀的人真是少之又少。
教育战线要是多几个像您这样年轻有为、真心实意干事创业,又不贪图虚名的校长,那真是孩子的幸运、家长的幸运,更是国家和民族的幸运啊。”
虽然我心里明白这些花言巧语不过是迷魂汤,其中的真实成分不言而喻。
但自从骄傲之心渐起,思想防线逐渐松懈,我竟越来越爱听这些恭维之语,最后甚至将其视为一种精神上的高级享受,思想防线彻底崩塌。
这种所谓的精神享受,如同吸食鸦片一般,一发不可收拾,我仿佛陷入泥沼难以自拔,渐渐变得意志消沉、形销骨立。
随着骄傲自满的情绪日益膨胀,我的言谈举止和工作作风也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过去,我凡事都喜欢与班子成员、行政人员,甚至普通老师共同讨论,让大家充分发表意见,通过集体决策。
但现在,我却觉得这是对校长权威的挑战。我偏执地认为:校长作为一把手,难道连点话语权都没有吗?行政和老师们的管理决策能力难道比我还高?要是没有我的引领,学校能有如今这般辉煌的成就吗?
在这种偏执思想的支配下,我变得目空一切、自视过高、独断专横。不再事事征求集体意见,仅凭个人喜好就直接布置工作任务。
当有行政或老师提出质疑或反对时,我会严厉呵斥:“让你干就干,别废话,照你说的做,达不到预期效果你负责?”
面对我工作作风的转变,起初,行政和老师们觉得校长管理水平比自己高,不妨照做,说不定真比自己的建议好,所以一般都默默接受,不敢有怨言。
但随着我愈发蛮不讲理、任意妄为,许多决策明显存在问题和漏洞,损害了教职工和学生的利益,我却依旧一意孤行,行政与老师们终于开始产生不满情绪。
从敢怒不敢言,逐渐发展到敢言不敢怒,最后演变成敢怒敢言敢对抗。
面对这些不满与反抗,我非但没有反思自身不足,反而将责任全部推到对抗者身上。
我固执地认为:你们不听我的,就是不尊重我,就是挑战我的权威,就是不给我面子,就是拆我的台。既然你不服从我、不尊重我,那就别怪我不客气。
过去的行政会议,民主气氛浓厚,全体学校领导各抒己见、畅所欲言,无论观点对错、是否被接受,都会得到同等尊重。
我通常在大家充分发表想法后,才说出自己的观点,最后选取大众认可的意见执行。
可现在,我觉得听那些讨论是浪费时间、污染耳朵。
因此,我改变了以往先讨论后决策的惯例,一开场就布置工作。
新学期的第一次会议,我决定先礼后兵,给行政们打打预防针:“各位领导,为了缩短开会时间,减少无谓争执,不浪费大家宝贵时间,从本次会议开始,我要改变今后会议的程序。
我先布置工作任务,然后大家再适度讨论。我提醒大家,你们可以发表意见,但必须有建设性、可行性,千万别空空洞洞、言之无物,浪费大家时间。
要知道,我做出的这些决定都是经过深思熟虑的,虽然不敢保证百分百正确,但九十五分以上总是有的。”
我这番高度自信、语出惊人的话,让不少领导目瞪口呆。他们还来不及反应,我便滔滔不绝地布置起工作来。
行政们只得手忙脚乱地拿起笔做记录。由于平时习惯了从容不迫地记录,一时间,不少行政难以跟上我讲话的速度。
“陈校长,能不能讲慢点?我记不了这么快!” 总务处刘敏主任吞吞吐吐地提议,不少领导也随声附和。
我毫不留情地批评道:“刘主任,你才三十出头,怎么像个老头一样磨磨蹭蹭?这点笔记都做不好,还怎么把工作做好?看来平时我把你们惯坏了,连老师安身立命的基本功都丢了。”
我这蛮不讲理的一顿批评,瞬间让刘敏主任面红耳赤。她小声回应道:“陈校长说得对,我以后加紧练习。”
其他领导见刘敏主任碰了钉子,都不敢再出声,只好集中精神,拼命奋笔疾书。
布置完工作后,我故作民主地问:“各位领导,对我刚才布置的工作任务有什么异议吗?”
许多行政被我开场时咄咄逼人的架势,以及刚才对刘敏老师的批评弄得忐忑不安,担心自己成为出头鸟,说错话引火烧身,所以都不敢第一个发言,低着头不敢看我。
正当我为一言堂自鸣得意,准备宣布会议结束时,行政队伍中资格最老、年龄最大的政教处副校长莫高峰率先向我 “开炮”。
他说:“陈校长,我觉得‘凡是学校接到家长向上级部门投诉教师的信息,都要对被投诉的教师扣发本学期绩效奖励’这一条值得商榷。
毕竟谁能保证每位家长对老师的投诉都有理有据呢?其中可能存在误会,或者是蛮不讲理的家长引发的投诉。所以,我们不能太武断,不能一刀切,不能让老师无缘无故背黑锅。
一定要调查清楚投诉的真正原因,区别处理,否则这对教师们太不公平,也是一种伤害。”
不少行政对莫高峰副校长的建议表示认同,纷纷向我投来期盼的目光。
其实,我心里也认同莫高峰副校长的看法,但一来我已被傲气冲昏头脑,根本听不进集体的声音;二来,我本想在新学期第一次会议上树立绝对权威,没想到竟有行政敢出言顶撞。
于是,我在偏执的道路上越走越远。我固执地认为:这是高峰副校长故意拆我的台,如果不给他点颜色看看,其他行政也会效仿,那岂不是要公开造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