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既至此，我当即刻启程，前往天刀门。”庄玄越道。
“算我一个。”胡千仞不知何时醒来，一把揽住庄玄越的肩膀，“也是许久没回去了。”
“老宁，差人送他们吧。”夜凌棠吩咐道，“还有李家小子，我记得要去江南打擂，你也一并安排了。”
“是。”
“召回排教旧部，眼下我鬼市实力大增，也需调整人事，就不多聊了。告辞。”夜凌棠说完，和成安一般人共同离开李家，逐渐远去。李玄堂、左慈和庄玄越、胡千仞也相继离开。
屋内只剩下九千印、霍无忧与应悔。
“所以，那个‘行笠罗刹’和你们是什么关系？”霍无忧冷不丁冒出来一句，“她的打扮，很使我想起墨门。”
应悔疑惑，侧目看向两人。
“霍护法真是心细如发。”九千印抚掌，“她是我的人。”
“你的人？你媳妇？”
九千印似是被这句话噎了一下，干咳了一下，这才答道：“霍护法不要胡说，她是我的手下。”
“什么？”应悔十分意外，这事连他都不知道。
“不用奇怪，此人本执事自己都没见过，不过名义上归我统辖罢了。”九千印摆手道，“墨门中置笠使一职，乃我墨门之利刃。门人若要成为笠使，不仅需经严格选拔，更要详细上交记录个人信息生平的‘印契’。本执事兼任‘印主’，掌管印契，即是手握笠使名册，可以自由调度。不过毕竟是天南海北的弟兄们，他们各自是什么模样，我却实在不清楚。”
“懂了。”霍无忧的食指在嘴唇上摩动着，“你为什么告诉我这么多？我又不是你墨门的兄弟。”
“对我而言，这并不是什么不能和你说的事情。”九千印扶了扶斗笠，“如今，这人间对霍护法而言，应是‘天高任鸟飞’吧？”
“你想说什么？”
“想请您，帮我一个忙。”
“什么忙？”
“‘妄寻’现与门中失联了。”
“懂了，找人。”
“是的。”九千印说着，让应悔取下系在腰间的一个长方锦盒，“这是报酬，不成谢意。”
霍无忧，接过，打开。瞬间纹丝不动。
盒中静静躺着一支铁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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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蹄声断续起来，随着青草被踩踏的摧折声渐渐停歇。整个天空被染成层次各异的红，目送着夕阳的远去。
“歇半个时辰。”霍无忧下马，躺在草原上。
“看夕阳？够潇洒，我喜欢。”贺愁用铁笛拍了拍自己的手心，满意地笑笑，也盘腿坐下。
笛声比往日都要低沉，掺着三两声颤音。霍无忧眯起眼，看归巢的雄鹰盘桓于天际。马儿低头吃草。
“这是累得曲子都吹不好了？”霍无忧略带嘲讽意味地仰起嘴角。
“在写新曲，还没完成而已。”贺愁吹完，换了个坐姿，又把拿着铁笛的手搭在了膝盖上。
“此去路遥，就为了扫墓？”
“怎么？嫌累你别来啊？”霍无忧应道。
“不，我只是好奇，是什么样的人能让你记这么久？”
“做过一夜鱼水夫妻，如何？”霍无忧挑眉。
“虎狼之辞。”贺愁扶额，“你不愿说就罢了。”
“作为补偿，你可以问我三个其他问题。”
贺愁一眼看穿，霍无忧心中千番话欲言又止，才让他自己发问。“不聊他，聊聊他教你的那门漠北秘术吧——天地无垠，向死而生。听着就不像什么好玩意。”
“‘无垠生’追求的是一种生命力的极致爆发，为此，预支些日后的生机也无妨。它并不是让你的真气、力量或者速度什么的获得多么显著的提升，而是让你更加是你自己。”
“那为什么不施展一下？是不想成为你自己吗？”贺愁开始了他特有的胡说八道。霍无忧听着哑然失笑。笑完，说道：“用了会死的。而且，谁知道‘更加成为自己’是不是好事呢？”
“我是不会让你死的。”贺愁有意避开了后面的问题。
“呦，这么笃定。”
“对。”
“将来我要真落难，你怕是都不知道我在哪里吧？”
“兴许，你摇腰间的青铜铃铛一万下时，我就会出现呢？”
霍无忧感到这话莫名透露着几分傻气，甚是好玩，并不反驳他：
“那就说好了，等我命悬一线时，你要来救我。”霍无忧伸出小拇指，作势要拉勾。
“幼稚。”贺愁扭过头，“无论相隔多远，这生死约，我都会履行的。”
“那就提前表达谢意啦。”霍无忧在地上拔了根草，叼在嘴里。
“防患于未然，我先设法让你能安然地使用无垠生。”贺愁倏地站起，背负双手。
“漠北秘术，千年传承，你说解就解了？”霍无忧摇头道。
“近来在看《云笈七签》，有所感悟，也未尝不可。”
夕阳只剩下小小一缘，红光荡漾在草原上，和风一起，织成红绿相间的汪洋。“贺愁，你为了什么而活呢？”
“潇洒一生，并无所求。”
“真的吗？”
“当然。”贺愁转过身，在霍无忧面前坐下，“我听闻漠北至高神名为‘长生天’，蒙古人奉其为永恒的苍穹，日月星辰都要听从号令。我若是这般伟岸的神灵，唯愿许众生以自由；可惜，我只是一个人，便祈盼朋友都能自由。”
“自由……”霍无忧喃喃自语。
“对，自由。”
听着贺愁笃定的声音，霍无忧久久不能言语。直到天完全黑下去，她又看向了贺愁：
“贺愁，你那新曲子，再给我吹一回吧。”
“好。”
那时曲声，如撕裂天幕的冰棱，自己也终究要融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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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无忧回过神来时，李家宅中只剩下了她一人。她摩挲着这把形制特殊的开过刃的铁笛，无声地注视着。
她不怪贺愁食言。但贺愁还没有告诉她，那首新曲子的名字是什么。她有些遗憾，为什么自己当时不学学吹笛子。这样，至少她可以一直吹下去，就不会因为不知道曲名而遗忘了。
她只是有些想念自己的朋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