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塘荷花池江家是琴修世家,极其爱琴,作为琴修世家少主,江娴外出之时,背后总背着一把凤尾琴。
江娴,字妙机。
世人称呼她为“江少主”。
少时便是修仙世家榜样,长大些更是有着,仙门百家第一女君的威名,修为极高,仙门弟子甚过她者凤毛麟角,为人冰清玉洁,雅致至极,是位标志的美人儿。
鼎鼎大名如雷贯耳……
可是他却从未见过她。
因他从未去过江南水乡。
直至他十五岁少年时,与周晟南下仙游历练,这才得见她的真容。
江南水乡生出的儿女,眼眸中总含着一汪水,显得多情冷魅。水上又氤氲着一层雾,让人猜摸不透。
她面无表情往下看,眼里波澜不惊。若是常人作出这副表情,必然会让人看成轻视、蔑视,让人暗生不爽。
可这般模样放在她的脸上,倒是格外赏心悦目,恨不得惹她皱眉,再骂出声,心头这才爽快畅意。
可惜江娴只是过来看一眼,便走开了。
江祈年从旁边走过来,冲着他喊道:“这位公子,你还好吗?”
周子袭一个鲤鱼打挺,华丽丽地从水里跳到甲板上,还没等他开口回答江年的话,旁边传来一阵阴阳怪气的声音。
周晟顶着浑身湿透的衣服,双手抱胸,一脸的不虞不耐烦。
“哼,他好,好得很。都说了御剑飞行,他偏不,非要乘舟游湖,赏荷花、喂鲤鱼的。这下好了,连带着我也弄得一身浇湿。”
周子袭不服,难道他乘舟游湖,周晟就没有乘舟游湖,赏荷花、喂鲤鱼吗?
“好你个偲伯,放下碗筷就骂厨子。乘舟游湖的钱还是我付的,你可没给一文钱。”
周晟被怼得说不出话,羞愧得脸色涨的通红。
“那是……”
周子袭戏谑地笑,“那是什么?”
“我钱袋丢了……”
“丢了?怕是丢到哪个小娘子怀里了吧……”
周子袭眼见着周晟的脸色,愈发红涨,笑声愈发放肆。
气得周晟追着他打,两人在船上你追我赶。
周子袭浑身像活泼乱动的鲤,任凭周晟又气又羞,却始终抓不着他。
两人胡闹了一阵,从船尾跑到船头。
周子袭忽然停住脚步,身子挺直。规规矩矩拱手躬身,微朝前一拜,“晚辈周子袭,见过江伯伯。”
后脚跑来的周晟差点停不住脚,撞上他的背。
周晟行了个和他同样的礼,“神武门弟子周晟,见过江家主。”
江醒年过四十,头戴发冠,半披墨发。无论面对着谁,唇边总带着温和的笑。眉眼低垂,带着书生气的儒雅。
他人站立于船头,身姿挺拔。
手臂微弯,自然置于腰侧,宽大有力的手掌抚摸上不烬莲。
转过脸来,面带温和笑意,向周子袭二人点头示意。
周子袭见状,从怀里拿出个储物袋。恭敬奉上,“家父交代,若南下仙游历练,必要来一趟西塘,跟江伯伯问声好。”
江醒闻此,温和的笑意更甚,挥挥手示意下人上前拿过储物袋。
“厚德太客套了。”
边说边摇头,脸上笑意甚浓,但夹杂着些许不满,只能他半是玩笑半是调侃。
似是对周政此番客套的作为感到不满,像把他当外人似的。
周敛道:“家父时常挂念着江伯伯,只不过宗门里事务繁忙,不能亲自来找江伯伯叙叙旧。这才让我带着礼物登门拜访。”
此话一出,江醒心里才好受些。
也不计较有的没的。
问候过后,周敛想到他和周晟初到西塘时,正值荷月。
荷月,顾名思义,荷花盛开的月份。
江南水乡连绵微雨,今日天气尚佳,西塘荷花泛开三百里。
荷花开得好,莲蓬也鲜嫩可口,连池里的鲤鱼流连其间,勾得他是心痒难耐。
生拉硬拽着周晟死活要乘舟游湖。
半路上还买了两坛江南特有的花雕酒,一边乘舟游湖一边赏花喝酒,旁边船上传来渔女咿咿侬侬的歌声,好不乐哉!
美中不足,有人在一旁煞风景。
周晟坐在船边,愤懑不已。
“周伯伯是让我们南下仙游历练的,又不是让你来玩闹的。”
周敛摘了片荷叶盖在脸上,仰面一倒,双臂往后脑勺下一垫,醉醺醺地睡倒在甲板上。
压根不想搭理他。
睡着前嘴里忍不住嘀咕,“你这人真是没劲,大好光景近在眼前,哪有不赏的道理……”
一个时辰后,待他睡醒,便看见周晟坐在船边喂鱼。
要是有女孩子在,他那表情,那神态,嘴角扬起的笑早就引起一片掀翻房顶的尖叫声了。
也好在,周晟脾气太差。
让神都的房顶完好无损,免受掀翻之灾。
他走过去在他对面坐下,打断了周晟的宁静。
周敛揶揄笑道:“哟,喂鱼呢。”
周晟顿时将鱼饵丢给他,脸色冷下来,“看你还不醒,再不喂,这鱼都要饿死了,替你喂一喂。”
他闻言还煞有其事,摸着下巴,好像真的在仔细思索,“看来西塘的鱼不行啊,马上就要饿死了,我得告知江伯伯,他家的鲤鱼要死了……”
“你才要死了!”
周晟随手捡起脚边的莲蓬,向他砸过去。周敛一伸手就稳当当接住,拿过来便开始吃。
还不忘记向他道谢。
这下周晟又不开心了。
周敛向他吹了个口哨,见他不搭理他,他又继续吹口哨。
周晟忍无可忍,一记眼刀子甩过来,喝道:“你究竟想干嘛?”
周敛朝他努了努嘴,示意他往后看。
周晟不情不愿往后转头。
他看见盛开的荷花显露于圆叶之间,亭亭玉立,粉嫩异常。忽地,一条瑞鲤跃出水面,通体红色,在阳光下闪烁着金辉,祥瑞富丽,耀眼璀璨。
鲤鱼吃花,此乃祥瑞。
鲤鱼吃完花便落回水里。
再往上一跃,咬住花瓣。
忽然,水花翻腾,一只长相怪异的妖怪张开大嘴,一口将鲤鱼吃进腹中。随即便潜入水中,消失不见。
水面一时恢复了之前的风平浪静。
周晟紧盯着平静的水面,暗自皱眉,“这是什么鬼东西?怎么在神都没见过……”
别说周晟暗暗称奇,周子袭也是觉得惊讶。看那东西的外表过于奇特,不像是河流中的生物。
那究竟是什么妖怪?
吃不吃人?
他边疑惑边走向船边,直着身子往下看,湖水依旧绿光映蓝,在他的注视下,越来越深暗。
在暗沉得发黑的那块湖水,他分明对上了一双眼睛。
只是一瞬间,又消失不见。
“哗——”
忽然,船底传来一阵劲力,似有一个什么东西在撞击,船身剧烈动荡。
周子袭二人丝毫没预料到,双双落水。
碰巧遇到了江醒一行人,这才免于在水中孤立无援。
周子袭将他们所见所闻,一五一十跟江醒说了。
江醒温和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波澜,语气中带着缕缕忧愁。
“周公子二人遇见的,正是我们这里常见的妖怪,水虎。又名水唐,形如幼童,身披鳞甲,刀枪不入。”
“如今荷月来临,荷花池花叶繁茂,水虎便只把膝盖露出水面,将锋利的爪子藏在水下。到池边游玩的孩童觉得好奇,想拿来玩耍,就会被埋伏的水虎吃掉。”
“近日来,已有三户人家的孩童被吃掉。我便带着娴儿年儿来捉拿水虎。”
江醒这边话音一落,周子袭一手勾着旁边周晟的肩膀,拍拍胸脯。
“江伯伯要是不介意,我和偲伯二人也闲来无事,来给江伯伯搭把手!”
江醒笑道:“哪有初来乍到,让客人忙活的道理……”
周晟拱手道:“江家主不必介怀,我二人也是南下仙游历练的,也可趁此多见识见识。”
眼前的两位少年执意相助,江醒也拒绝不了他们的好意,只能点头答应。
他含笑的眼忽然瞥见,旁边船上的身影。
江醒唤道:“娴儿,还不来和周大公子打个照面。”
江妙机不喜他,连个基本的礼仪都不维护,甩袖便走。只看到凤尾琴上的玉坠在空中打了个璇儿。
江醒无奈笑道:“这孩子太没人情味,向来冷淡。还望周公子不要见怪。若不是娴儿生母去世得早,这娃娃亲,早不作数了。”
周子袭惊疑道:“不作数?为何不作数?难道江伯伯对晚辈不满意?有何处不满,还请江伯伯不要吝啬,尽管说出来,晚辈定会改正,不辜负江伯伯的期望。”
江醒听得不明所以,不理解为何周子袭这般说词,想解释道,“不是对你不满,是娴儿她……”
脑子忽然灵光一闪,他豁然大笑。
对周子袭的赞许更甚,这话说得,既不拂他的面子,又不贬低娴儿。
像他这样出身高贵,修为高强的公子哥,如此自谦,胸襟宽阔,说话讨喜的,还真没几个。
娴儿若是能与他结为良人,她生母泉下有知,定会欢喜。
周子袭哪里猜得到江醒心里的弯弯绕绕,还在和江醒交谈甚欢。
余光一撇,忽然发现江娴那只船下漆黑一块。
暗想不好。
他急忙大喊:“妙机,快躲开!”
江娴转过头来,看他一眼。脚下船只剧烈动荡,她忽地跃于半空,在她脚尖离开船只的一瞬间,水面炸开三人多高的水花,船只轰然破碎,碎成万千碎片,搅入浪花之中。
一只身披青黑鳞甲的河妖破水而出。
正是作恶多端的水虎!
“小心!”
周子袭话音未落,水虎巨大的尾巴已如钢鞭般横扫、直冲江醒几人而去。
船只上的几人反应迅速,躲开攻击御剑飞行到半空,水虎根本无法企及。
河妖在河水中翻涌咆哮,发出震耳欲聋的吼叫。
众人召唤仙剑,争先恐后围剿水虎。
怀中凤尾琴流光溢彩,江娴玉指轻拨,空灵的琴音化作无形音刃,朝着水虎射去。河妖怒吼一声,利爪挥舞,将音刃尽数击碎。
周晟身形疾闪,冲作先锋,手中龙泉剑寒光乍现,一剑劈向河妖。只听 “当” 得一声,火星四溅,剑刃在鳞甲上仅留下一道白痕。
周晟怒道:“这畜生鳞也太硬了,根本伤不了它分毫。”
江醒道:“不必如此猛攻,只要割掉了河妖的鼻子,它便能任人差遣。”
周子袭闻此,大为自信,“就这么简单?”
江醒被他这副胸有成竹的模样逗笑,还是扼住笑意,回他:“对,就这么简单。”
周晟按住他的肩膀,好意提醒他。
“喂,你可别又逞能。在主人家的主场上可不比你厉害?”
周子袭不以为然拂开他的手,“这有什么……只要……”
周晟:“只要什么?”
周子袭向江娴拱手一笑,“只要妙机仙子助我一臂之力。”
他对着美人灿烂一笑,冰美人根本不乐意搭理他。要不是江醒在场,她早一甩袖子走了。
“你想要我如何帮你。”
“简单简单,你只要在旁边弹弹琴,干扰河妖神智就好了,剩下的交给我。”
周子袭说完,也没理会她狐疑的眼神。迅速念诀,龙泉剑剑形瞬变万千,一把剑变幻出数把剑。
江娴琴音一转,曲调变得尖锐刺耳,丝丝缕缕的音波钻入水中。
水虎在水下痛苦地翻滚,发出阵阵惨叫,搅得河水剧烈翻腾。被琴音折磨得失去理智,不顾一切地冲出水面。
顿时,万千把剑迅猛冲向河妖,也不攻击它,只是一味将它团团围住,光刃缠绕、千丝万缕,看得河妖眼花缭乱,根本分不清那把剑才是真正的龙泉剑。
周子袭眸中灵光一动,就是这里!
他指尖一动,真正的龙泉剑一击斩下水虎的鼻子。顿时还在嚣张狂妄的河妖,一动不动。
江醒大手一挥,它变作猫儿大小,被他提溜着脖子。
估计它的下场只有千刀万剐这一条路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