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封上的火漆印已经被宋雨桐捏碎了,她第三次展开那封来信,纸张在她颤抖的手中发出轻微的沙沙声。
"亲爱的雨桐:
多年不见,想必你已长大成人。我身患重病,时日无多,宋家祖宅'静园'及全部家产将由你继承。但更重要的是,关于你父母之死,我有必须当面告知的真相。请于本月十五日前来,切勿延误。
叔父 宋明远"
雨桐将信纸按在胸口,窗外的雨滴敲打着火车玻璃,模糊了飞速后退的山影。父母去世那年她只有八岁——一场"意外火灾",官方报告这样写道。但她始终记得那晚的尖叫声,以及火焰中那个高大的黑影...
"青溪镇到了!"乘务员的喊声打断了她的回忆。
站台上空无一人,雨桐提着行李环顾四周,这座深山小镇安静得可怕。远处,一个佝偻着背的老头慢吞吞地推着自行车向她走来。
"是宋小姐吗?"老头的声音嘶哑得像砂纸摩擦,"我是静园的老李,来接您的。"
山路崎岖,老李的自行车根本无法通行,雨桐只得跟着他步行。随着海拔升高,雾气越来越浓,能见度不足五米。雨桐的球鞋早已被泥水浸透,每走一步都发出"咯吱"声。
"还有多远?"雨桐气喘吁吁地问。
老李头也不回:"快了,转过前面那个弯就能看见。"
当静园终于出现在雾中时,雨桐不禁屏住了呼吸——那是一座庞大的明清风格建筑群,灰瓦白墙,飞檐翘角,在浓雾中若隐若现,如同一幅被水晕开的水墨画。但更令她不安的是那种被注视的感觉,仿佛整座宅子是有生命的,正冷冷地观察着她。
大门"吱呀"一声打开,一个穿着深蓝色褂子的老妇人站在那里,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
"这是周妈,负责宅子里的事。"老李介绍道。
周妈上下打量着雨桐,眼神锐利得像要剥开她的皮看到骨头里去。半晌,她才侧身让开:"进来吧,老爷在等。"
宅子内部比外观更为古老,沉重的红木家具上雕刻着繁复的花纹,空气中弥漫着霉味和某种草药的气息。雨桐跟着周妈穿过一道道门廊,注意到所有窗户都挂着厚厚的窗帘,即使是在白天,室内也靠油灯照明。
"为什么不开灯?"雨桐问道。
周妈脚步不停:"山里电压不稳,老爷不喜欢电灯。"
终于,他们停在一扇雕花木门前。周妈轻轻敲门:"老爷,小姐到了。"
门内传来虚弱的回应:"进来。"
书房里光线昏暗,一个瘦削的男人坐在轮椅上,背对着门。当轮椅缓缓转过来时,雨桐差点惊叫出声——宋明远的脸像是被火烧过,布满狰狞的疤痕,左眼只剩下一个黑洞。
"雨桐,"他的声音出奇地温和,"你长得真像你母亲。"
雨桐强忍不适:"叔叔...您的脸..."
"和你父母死于同一场火。"宋明远示意她坐下,"但那不是意外,雨桐。我们家族被诅咒了。"
窗外的天色突然暗了下来,书房里的油灯闪烁不定,在墙上投下扭曲的影子。
"什么诅咒?"雨桐握紧了拳头。
宋明远从书桌抽屉里取出一个褪色的红布包,小心翼翼地打开,里面是一块刻满奇怪符号的骨片:"静园建于明朝万历年间,我们的祖先宋玉堂为了仕途顺利,在这里进行了一场...特殊的仪式。"
"什么仪式?"
"与某种存在的交易。"宋明远的声音变得更低,"他得到了想要的权势,代价是宋家每一代都必须献祭一个血亲。"
雨桐感到一阵寒意:"您是说...我父母是被...献祭的?"
"不完全是。"宋明远痛苦地闭上眼睛,"你父亲是长子,本应继承家业。但他发现了这个秘密,试图打破诅咒。结果..."
一声惊雷突然炸响,震得窗棂嗡嗡作响。雨桐这才发现外面已经下起了倾盆大雨。
"为什么现在告诉我这些?"雨桐的声音颤抖。
宋明远直视她的眼睛:"因为轮到你了,雨桐。你是这一代的长女,按照契约..."
他的话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断。周妈慌张地推门而入:"老爷,西厢房...又有动静了!"
宋明远脸色大变:"带小姐去她的房间!立刻!"他转向雨桐,"今晚无论听到什么声音,都不要出来。明天我再解释一切。"
雨桐被匆匆带到一个布置精美的卧室。周妈离开前再三叮嘱:"记住老爷的话,晚上别出门。我会在门外上锁,早上再来开。"
"上锁?等等——"没等雨桐抗议,门已经关上,接着是清晰的锁门声。
雨桐气恼地环顾房间,发现这是一间典型的闺房,雕花木床挂着红色帐幔,梳妆台上摆着一面古老的铜镜。她走近镜子,惊讶地发现镜面异常清晰,映出她苍白的脸和乱糟糟的短发。
"这是什么鬼地方..."她喃喃自语。
就在这时,镜中的"她"突然笑了——一个她绝对没有做出的表情。
雨桐惊叫着后退,撞倒了身后的花瓶。瓷器碎裂的声音在寂静的宅子里格外刺耳。她死死盯着镜子,现在它又恢复正常了。
"幻觉,一定是太累了..."她自我安慰道,却再也不敢背对那面镜子。
晚饭是周妈送来的简单餐食。雨桐没什么胃口,只勉强吃了两口。天色完全暗下来后,宅子里安静得可怕,只有雨声敲打屋檐的单调声响。
雨桐和衣躺在床上,油灯也不敢熄灭。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咚、咚、咚。"
有节奏的敲击声将雨桐惊醒。她猛地坐起,发现油灯已经熄灭了,房间里一片漆黑。那声音来自...床下?
"咚、咚、咚。"
雨桐屏住呼吸,慢慢俯身看向床底——黑暗中,一只苍白的手正在有节奏地敲打着地板。
她捂住嘴巴才没尖叫出声。那只手突然停住,然后以不可能的角度翻转过来,手掌朝上,手指向她勾了勾。
雨桐连滚带爬地退到墙角。就在这时,门外走廊传来脚步声,停在她的门前。钥匙转动的声音响起,门被缓缓推开。
"谁?"雨桐颤抖着问。
没有回答。月光从云层间隙透出,透过窗户照进来,雨桐看到门口站着一个模糊的人影——太高太瘦,不像是人类的比例。
人影向前一步,月光照亮了它的脸...如果那能称为脸的话。那是一张没有五官的空白面皮,只有一张裂到耳根的嘴,露出参差不齐的牙齿。
"找到...你了..."它嘶嘶地说。
雨桐的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当她再次醒来时,阳光已经照进房间。门大开着,昨晚的一切仿佛只是一场噩梦。但当她低头,发现自己的手腕上有五个青紫色的指印,就像被人狠狠抓住过。
"叔叔!"雨桐冲出房间,四处寻找宋明远。
静园在白天看起来正常得多,虽然依然阴森,但至少没有昨晚那种令人窒息的恐怖感。她找遍了书房、客厅、花园,都没有看到叔叔的身影。
最后,她在厨房找到了正在准备早餐的周妈。
"叔叔去哪了?"雨桐质问道。
周妈头也不抬:"老爷出门了。"
"出门?他的身体状况怎么可能..."
"老爷有他的事情。"周妈打断她,递过一个信封,"他留给你的。"
雨桐急切地拆开信封,里面只有一张纸条:"去阁楼找答案。记住,不要相信镜子里的人。——宋明远"
阁楼的入口在宅子最深处,一扇几乎与墙壁融为一体的暗门。楼梯狭窄陡峭,布满蛛网和灰尘,显然很久没人来过了。
阁楼里堆满了破旧的家具和箱子。雨桐小心翼翼地前进,突然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那是一本厚重的皮面日记,落在地上翻开了。
她捡起日记,发现是叔叔的笔迹。最新的一页写着:"我终于找到了破解诅咒的方法,但需要雨桐的帮助。仪式必须在满月之夜进行,但首先,她必须知道真相..."
雨桐翻到前面,越读越心惊。日记详细记录了宋家每一代人的非正常死亡,以及叔叔多年来寻找破解之法的努力。最令人不安的是关于"镜中人"的记录——据叔叔研究,那是一种寄生在宋家血脉中的存在,通过镜子作为通道,逐渐取代宿主...
"所以昨晚..."雨桐恍然大悟,难怪叔叔警告她不要相信镜中人。
她继续翻找,在一个上锁的小箱子里发现了更多惊人的东西——父母的死亡调查报告,上面明确写着"非自然因素";几张老照片,其中一张是年轻的叔叔站在静园前,身边还有一个穿红衣的女人,两人的脸都被划花了;还有一本古老的线装书,记载着某种驱邪仪式的详细步骤。
正当雨桐全神贯注地研究这些资料时,阁楼的门突然"砰"地关上了。她冲过去试图打开,却发现门纹丝不动。
"有人吗?开门!"她拍打着门板。
没有回应。但雨桐敏锐地感觉到,阁楼里的温度正在急剧下降,她的呼吸开始形成白雾。角落里,一个黑影缓缓成形...
雨桐退到窗边,惊恐地看着那个黑影越来越清晰——是昨晚那个无面人,但现在它有了眼睛,一双和雨桐一模一样的眼睛。
"宋...家...的...血..."它一字一顿地说,声音像是从水下传来的。
雨桐的余光瞥见墙上的小镜子,镜中的倒影不是她自己,而是一个穿着古装的女子,正对着她狞笑。
"滚开!"她抓起那本古书挡在身前。
黑影似乎忌惮这本书,稍微后退了一些。雨桐趁机翻到有书签标记的一页,上面画着一个五芒星图案和一段咒文。
她毫不犹豫地大声念出那段晦涩的咒语。黑影发出刺耳的尖叫,开始扭曲变形。镜中的女子面容变得狰狞,镜面出现裂痕。
"不!"一个熟悉的声音突然响起。雨桐转头,看到叔叔不知何时出现在阁楼门口,脸色惨白。
"叔叔!快帮我!"雨桐喊道。
宋明远却没有动,他的表情变得异常复杂:"停下,雨桐...你会毁了这一切..."
黑影趁机扑向雨桐。千钧一发之际,她念完了最后一句咒语。一道刺目的白光爆发,黑影发出最后一声惨叫,消散在空气中。所有的镜子同时爆裂,碎片四溅。
当雨桐再次睁开眼睛时,阁楼恢复了平静。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灰尘在光束中静静漂浮。宋明远瘫坐在门口,仿佛一下子老了十岁。
"为什么阻止我?"雨桐质问。
宋明远苦笑:"因为那个仪式不是破解诅咒...而是完成它。每一代都必须有一个宋家人自愿献祭,才能保住其他人的性命。我本想用自己,但我的时间不够了...所以..."
雨桐如遭雷击:"你想让我当代替品?"
"你父母发现了这个秘密,试图毁掉契约,结果...那种存在夺走了他们。"宋明远痛苦地说,"我花了二十年研究,发现唯一的方法是给它想要的——一个纯净的宋家血脉。"
雨桐突然明白了所有事情:"那封信...根本不是要告诉我父母死亡的真相,而是引我来当祭品!"
宋明远没有否认:"我很抱歉,雨桐。但为了宋家..."
"去你的宋家!"雨桐抓起古书砸向他,冲下阁楼。
静园在她眼中已经完全变了模样——那些精美的雕花原来是扭曲的人脸,墙上挂的不是装饰画而是一张张人皮,空气中弥漫的不是霉味而是腐臭...
雨桐跌跌撞撞地跑向大门,却发现无论如何也打不开。整座宅子仿佛活了过来,墙壁渗出暗红色的液体,地板开始蠕动。
"你以为能逃得掉吗?"一个声音在她耳边低语。雨桐转身,看到周妈和老李站在走廊尽头,但他们的脸...正在融化。
"你们...都不是人..."雨桐后退着。
"从来都不是。"周妈咧嘴一笑,嘴角一直裂到耳根,和昨晚那个怪物一模一样。
雨桐转身跑向后院,那是唯一还没被"感染"的地方。她冲进花园,却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花园中央是一个巨大的土坑,里面堆满了白骨,最上面是一具新鲜的尸体...是宋明远,他的胸口被剖开,心脏不翼而飞。
"昨晚的...不是梦..."雨桐意识到,她见到的"叔叔"早就不是活人了。
"加入我们吧..."周妈和老李从两侧逼近,他们的身体像蜡一样融化又重组,变成了更可怕的形态。
雨桐退到土坑边缘,无路可逃。就在这时,她摸到口袋里的那块骨片——叔叔给她的"家族遗物"。灵光一闪,她想起古书上说,契约之物可以暂时阻挡那种存在。
她高举骨片:"退后!以宋玉堂之名!"
两个怪物果然停住了,忌惮地看着骨片。雨桐趁机冲向花园围墙,用尽全身力气爬了上去。当她翻到另一边时,静园在她眼前开始崩塌,如同海市蜃楼般消散在空气中。
雨桐跌坐在泥地上,手中紧握着那块骨片。远处,真正的静园废墟在雨中若隐若现——那是一座已经烧毁多年的宅邸,只剩下焦黑的骨架。
一辆警车偶然经过,救起了昏迷在路边的雨桐。当她醒来时,已经在医院里。警察告诉她,静园在十五年前的一场大火中化为灰烬,她的父母和叔叔都死于那场火灾。
"不可能..."雨桐看着窗外的满月,"我明明..."
她低头看向自己的手,那块骨片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奇怪的印记——像是被烙在掌心的一串古老符号。
窗外,月光照在病房的镜子上,镜中的"雨桐"缓缓转过头,对她露出一个不属于她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