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打开的瞬间，温暖的气息扑面而来，混着蓝月亮洗衣粉的淡香与乐事薯片的咸腥。贝贝穿着那件洗得发透的粉色睡衣，布料薄得能看见胸口淡青色的血管，领口的洞是去年学煎蛋时被油星烫穿的，她用同色线歪歪扭扭缝了朵小花开在领口，此刻正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她的头发乱得像鸟窝，几缕碎发翘向不同方向，眼睛却亮得惊人，像两滴掉进蜜罐的星星，在看见阿豪手里的烤鸡腿时骤然绽放 —— 那是她每周三必看的美食博主推荐过的 "人间极品"。
"快吃吧，别凉了。" 阿豪笑着说，工装外套上的机油味浓得能腌入味，却被烤鸡腿的焦香压得节节败退。他看着贝贝张开嘴咬下一大口，金黄的油汁顺着嘴角流到下巴，滴在睡衣前襟晕开深色的花。她含糊不清地哼着 "好吃"，腮帮子鼓得像仓鼠，却固执地把鸡腿往阿豪嘴边送，指尖的油渍蹭在他下巴上，烫得他心口发颤。他摇头时闻到她发间的味道，不是从前用的玫瑰洗发水，而是两块钱一袋的散装柠檬味，混着厨房下水道的腥气，却让他喉结滚动得厉害 —— 他从早上到现在只吃了个冷馒头，此刻胃部正绞着疼，却在她亮晶晶的眼神里咽回所有饥饿。
贝贝突然停下，腮帮还鼓着肉，伸手去够茶几上的纸巾 —— 那是她从便利店顺的试用装，包装都没拆过。她踮脚时睡衣滑到大腿根，膝盖上淡粉色的疤痕像朵褪色的花，去年她为了给他送伞摔在雨里，至今阴天还会发痒。纸巾擦过他脸颊时带着体温，蹭下一块干涸的机油渍，混着她指尖的温度，在他皮肤上留下淡淡的红印。"你呀，" 她嗔怪地戳他额头，"比我画具还难收拾。" 语气里却浸着蜜，让他想起她调颜料时的专注，仿佛在擦拭一件易碎的珍宝。
阿豪别过脸，瞥见茶几上半袋漏气的薯片。包装袋被牙齿咬得参差不齐，是她省了两天的零食，昨天视频时她举着袋子笑说 "发明了新吃法，捏碎了像吃粉"。墙角堆着五个矿泉水瓶，瓶身上还沾着便利店的价签，是她每天早上去公园晨跑时捡的。阳光斜斜切进来，照见瓶身上的灰尘在光柱里跳舞，像极了她画纸上的星芒。
贝贝突然把鸡腿塞进他手里，转身跑向厨房，棉拖鞋在地板上拍出啪嗒声。再回来时端着半碗冷粥，上面漂着几根咸菜丝，"我就着这个吃。" 她舀起一勺，粥粒在勺子里晃荡，像极了他们摇晃的生活。"你看，" 她笑得眯起眼，"蛋白质和碳水都有了，营养师见了都夸我。" 阿豪望着碗里的鸡腿，金黄的外皮在灯光下泛着油光，却像块烧红的铁，烫得他握不住。他想起烤鸡腿摊前，老板问他要不要加三元换杯可乐，他看着电子秤上的数字，喉咙发紧地摇头。此刻鸡腿在掌心沉甸甸的，每一口都像在啃食他的尊严。
吊灯又开始闪烁，灯泡发出兹拉兹拉的电流声，像极了车间里那台老掉牙的切割机。墙上的裂痕在光影里时隐时现，像被掰开的饼干，露出里面泛黄的水泥芯。贝贝的画板靠在墙角，未完成的画纸上，阳光透过大大的窗户，落在铺着碎花桌布的餐桌上，窗台上种满了她最爱的向日葵。画纸边缘卷着毛边，上个月暴雨夜，她冒雨冲回家抢救这幅画，淋病了三天，却笑着说 "幸好没淋到我的太阳"。
"你着急我出去找工作吗？" 贝贝突然开口，声音轻得像片羽毛。她望着窗外的夜景，远处的摩天大楼亮着七彩霓虹，玻璃幕墙映出他们这间小屋的寒酸。"奶茶店的烫伤才刚好..." 她卷起袖口，腕间淡淡的疤痕像条细蛇，"面试了几家便利店，人家嫌我笨手笨脚..." 阿豪环住她的腰，感觉她比上个月又瘦了，脊椎骨硌着他掌心。她身体微微发颤，不知是因为夜风还是不安。他把下巴抵在她发顶，闻着柠檬味的发香，想起老乔说的话："你女朋友这么漂亮，该找个坐办公室的活儿。"
手机震动，修车行老板的消息像道惊雷："明天来辆库里南，仔细着点，刮掉块漆你半年白干。" 阿豪皱眉回复，指尖在屏幕上停顿 —— 库里南，他查过，落地价七百万，够买他们现在住的破公寓十套。贝贝转身看见他的表情，伸手抚平他眉间的川字纹："别担心，你手艺那么好，不差这个工作。" 她的手指冰凉，却让他想起车间里的扳手，握久了也会有温度。
夜更深了，城市的喧嚣退潮般散去，只剩下远处地铁驶过的轰鸣。贝贝靠在他怀里，讲起今天在公园看见的金毛犬，"它脖子上的项圈好漂亮，镶着水钻呢。" 她的声音带着羡慕，却又很快低落，"不过我们以后也会有狗的，等住上大房子..." 阿豪看着她眼底的星光，想起他们第一次约会，在公园喂流浪猫，她把自己的面包掰碎，说 "以后要开家流浪动物咖啡馆"。那时她的眼睛也是这样亮，像盛着整个银河。
灯泡终于熄灭，房间陷入黑暗。贝贝摸索着打开手机电筒，光晕里浮着细小的灰尘。"该换灯泡了。" 她轻声说，电筒光扫过墙角的画板，照见未完成的向日葵，"明天我去买吧，楼下超市打折。" 阿豪想说 "我来吧"，却在看见她睡衣袖口的破洞时沉默 —— 她的睡衣已经洗得发透，袖口磨出了毛边，像他们摇摇欲坠的生活。
手机屏幕突然亮起，是银行发来的短信：您尾号 **** 的账户余额为 786.5 元。阿豪迅速锁屏，却被贝贝瞥见数字。她顿了顿，从枕头下摸出个铁盒，里面是零散的纸币和硬币，"今天捡瓶子卖了十六块钱。" 她把钱一张张理好，"加上之前的，够买灯泡和鸡蛋了。" 阿豪看着那些被汗水浸透的钞票，想起她蹲在垃圾桶旁的模样，鼻尖突然发酸 —— 他堂堂七尺男儿，竟要靠女朋友捡瓶子维持生计。
"豪哥，" 贝贝突然抬头，电筒光映得她眼睛发亮，"我们要不要去看海？" 她从抽屉里翻出张泛黄的旅游传单，"上次在便利店看见的，海边民宿打折呢。" 传单上的沙滩白得刺眼，海水蓝得像块宝石，与他们潮湿阴暗的小屋形成残酷对比。阿豪想说 "下次吧"，却在看见她指尖抚过传单的模样时，听见自己说："等我修好那辆库里南，就带你去。"
夜风从窗缝里钻进来，带着远处大排档的油烟味。贝贝打了个寒颤，阿豪脱下工装外套披在她身上，机油味瞬间裹住她。她缩了缩脖子，却笑得甜蜜："像被你抱着一样。" 他望着她裹着自己外套的模样，突然想起车间里的工具箱 —— 虽然破旧，却能装下他所有的工具，就像他的肩膀，虽然单薄，却想为她扛起整个世界。
凌晨三点，贝贝终于睡着，睫毛在眼下投出小扇子般的阴影。阿豪轻轻起身，从床底拖出工具箱，借着手机电筒的光，开始打磨白天没修好的零件。窗外的月亮又薄又细，像把锋利的刀，切开黑暗，露出一丝天光。他想起老乔说的话："小子，爱情是风花雪月，面包才是实实在在。" 此刻握着冰冷的扳手，他突然明白，所谓爱情，从来不是风花雪月的浪漫，而是在柴米油盐的琐碎里，依然愿意为对方点亮一盏灯的勇气。
灯泡在黎明前彻底熄灭，阿豪摸黑爬上床，贝贝下意识地往他怀里钻。她的头发扫过他下巴，带着柠檬香和生活的烟火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