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吞噬了一切。

十秒钟后，应急照明艰难地刺破黑暗，照亮了面目全非的控制室。数据核心的水晶表面布满蛛网般的裂纹，投射出的全息影像扭曲失真。唯有墙上那个三眼星系的标志异常明亮，仿佛在自行发光。

"基地能源中断，备用系统启动。"AI的声音断断续续，夹杂着电子杂音，"检测到月球轨道异常...某种巨型结构正在形成。"

我和晨星艰难地爬起来。收割者守卫的突然消失比它们的存在更令人不安。

"什么巨型结构？"我的声音在死寂的控制室里显得格外刺耳。

回答我的不是AI，而是重新出现的李教授投影——现在她的影像如同受到严重干扰的电视信号，时隐时现。

"不是结构..."她的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敬畏，"是园丁来了。"

晨星的光点瞬间变成深红色。"柯远，我们必须立刻离开！如果真的是园丁..."

一阵如同水晶风铃般的鸣响突然在脑海中响起。控制室中央的空气开始扭曲，形成一个发光的漩涡。

"太迟了。"李教授的投影低声说。

漩涡扩大，一个存在从中走出——我甚至不确定该如何定义它。它有人形的轮廓，但表面不断流动变化，时而像液态金属，时而像凝固的光。面部没有固定特征，只有三个发光的白点排列成完美的三角形，与墙上的标志如出一辙。

当它开口时，声音既在耳边又在远方，既在当下又在过往：

「柯远。晨星。我们终于见面了。」

我不由自主地后退，撞上控制台。晨星飘在我身旁，光点闪烁得几乎变成白色。

"你是...园丁？"我的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

存在微微倾斜头部——如果那能称为头部的话。「这是你们给予的称呼。我们自称为时间的守望者。」

李教授的投影突然变得清晰，仿佛这个存在给了她能量。"你们为什么要毁灭人类？我们做了什么？"

存在转向她，三个光点微微闪烁。「不是毁灭。是修剪。就像园丁修剪可能危害整座花园的枝条。」

它——或许该用"祂"——转向我。「你们人类在时间研究上走得太远。22世纪的时间干涉仪已经接近突破临界点。这不可允许。」

记忆如闪电般劈开我的思绪：离开地球前，我和李教授庆祝干涉仪首次检测到"时间量子"——我们当时这样称呼那些构成时间的基本单位。

"时间旅行..."我恍然大悟，"你们阻止文明掌握时间旅行技术？"

存在的光点亮度增加。「不只是旅行。是操控。是改写。每个尝试操控时间的文明都在威胁宇宙结构。」

晨星突然飘上前，光点变成挑战的橙红色。"所以你们就毁灭了无数文明？谁赋予你们这个权利？"

存在没有立即回答。祂伸出手——如果那能称为手——触碰数据核心。核心立刻投射出全新的全息影像：一个正在死去的宇宙，群星相继熄灭，最终连光都不复存在。

「这是不可避免的热寂，所有宇宙的终极命运。」存在的声音带着难以想象的古老悲伤，「除非...」

影像变化，显示出另一种可能性：一个文明在宇宙末日发明了全域时间逆转技术。

「我们的文明诞生在宇宙最后一刻。我们成功了——将整个宇宙状态重置到更早时期。代价是...我们必须确保历史不会重演。」

我盯着影像，大脑艰难消化着这个庞大概念。"所以...你们重置了整个宇宙？而现在你们在...管理它？"

「修剪时间线的危险分支。引导文明沿安全路径发展。」存在的光点暗淡了一瞬，「这不是选择，而是责任。」

李教授的投影突然插话："那为什么保留方舟？为什么不彻底毁灭人类？"

存在转向她。「因为你们的独特性。创造力，适应力...这些在未来某个时刻可能至关重要。所以我们只进行必要的修剪，保留种子。」

晨星的光点变成理解的金色。"所以收割者不敢摧毁方舟...因为你们不允许。"

存在点头。「收割者只是工具。它们不理解整体图景。」

一个更可怕的想法击中我。"等等...如果你们能操控时间，那我在这里..."

存在的光点闪烁。「你是特例，柯远。你的时间干涉实验意外创造了微观裂缝，让你漂流到未来。这通常会被修正，但你与晨星、零号的交汇产生了...有趣的变数。」

我回想起零号最后的话——他一定隐约知道真相。

"零号...那个觉醒的收割者，他会怎样？"

存在沉默片刻。「重置。工具不能有自主意识。」

晨星的光点变成愤怒的红色。"这不公平！他选择了自由！"

「宇宙很少关心公平，小星光。」存在的语气近乎怜悯，「只关心生存。」

突然的眩晕让我扶住控制台。记忆——不是我的又确实是我的——如潮水般涌来。实验室的细节，干涉仪的设置，李教授在我离开前的神经编码注射...

"你...你在我大脑里植入了什么？"我盯着李教授的投影。

她的影像异常清晰。"最后的保险。我将干涉仪算法和方舟数据编码在你的神经模式中。以防...万一。"

存在的光点剧烈闪烁。「这解释了异常。你的漂流不是意外，是被设计的。」

控制室再次震动。AI警告："月球轨道不稳定！未知能量场形成！"

存在转向观察窗——窗外，星空扭曲成巨大漩涡，比任何跃迁入口都大上千倍。

「决定时刻到了。」存在的声音带上紧迫感，「柯远，我们给你选择。」

"选择？"

「选择一：加入我们。获得永恒生命与无限知识，参与塑造宇宙命运。」

这个提议让我窒息。永恒？无限知识？但代价是什么？

"另一个选择呢？"

存在的光点柔和。「回到你的时间线。带着记忆尝试改变人类路径。但要明白——如果再次接近时间操控，收割者会回来。」

李教授的投影急切道："柯远，你可以警告所有人！提前准备！"

震动加剧。数据核心开始崩解。

晨星飘到我面前，光点变成深蓝——它表达忧虑的方式。"柯远，如果回去...我们可能再无法了解真相。"

存在静静等待。窗外，漩涡中心发出刺眼白光。

我看向李教授的投影，崩解的核心，最后看向晨星。一个灭绝文明的最后遗民，与我共历这段旅程。

"如果我回去...晨星能一起吗？"

存在似乎预料到此。「可以。但必须现在决定。」

晨星的光点变成惊讶的黄色。"你...想带我回去？"

我点头。"流浪者同盟，记得吗？"

天花板开始坍塌。AI最后警告："基地即将崩溃！"

存在展开光之门户：一个通向星空漩涡，一个看似普通的门。

「选择吧。时间不多了。」

我看向两个门户，又看向晨星。它的光点呈现出前所未有的复杂图案——恐惧与期待的交织。

"如果回去，"我对晨星说，"你将离开这个时代，永远告别熟悉的星空。"

晨星的光点稳定成微笑的图案。"我的文明已逝七千年。而你...给了我新的意义。"

李教授的投影开始闪烁。"柯远，记住方舟数据在你脑中。人类的希望..."

她的声音随投影消失。控制室剧烈震动，核心彻底崩裂。

存在的光点增强：「决定！」

我抓住晨星的手臂。"我们选择回去。回到我的时代。"

存在似乎点头。「如你所愿。」

星空门户扩大吞噬另一个。存在的声音在脑海回响：

「记住，时间不是直线。你们的选择创造新分支。」

白光笼罩一切。我感到身体分解成粒子，意识被拉过无限长的管道。晨星的光点如暴风雨中的灯塔。

模糊中，存在最后的话语：

「代我向零号问好。告诉他...反抗即是意义。」

然后，虚无。

刺耳的警报惊醒了我。

我猛地坐起，穿着熟悉的蓝色制服，躺在太阳系边缘科研站的休息舱。日期：2187年4月12日——我离开的那天。

"空间异常警报！"AI的声音响起，"柯远博士，请立即前往控制室！"

我颤抖着站起，摸向太阳穴。记忆如此清晰——未来，收割者，园丁...晨星。

晨星！

转身看到备用生命维持舱闪烁绿灯。透过观察窗，一个珍珠灰的身影蜷缩其中——晨星真的回来了！

通讯屏幕亮起，显示地球联合太空总部的紧急通讯。李教授的脸出现在屏幕上——真实的，活着的，比我记忆中年轻，眼神同样锐利。

"柯远，太阳系边缘检测到大规模空间扭曲！读数与你预测的时间干涉实验副作用完全吻合！"

时间干涉实验...我的"漂流"既是意外也是设计。

"教授，"我的声音嘶哑，"立即启动'方舟计划'。收割者将在十一年后抵达。"

李教授脸色骤变。"你...怎么知道那个代号？它只存在于我的私人备忘录！"

我指向生命维持舱。"因为我刚从372年后的未来回来。人类文明几乎毁灭。而现在...我知道如何对抗了。"

长久的沉默后，李教授缓缓点头，眼神坚定。

"详细报告。现在。顺便...欢迎回来，柯远。"

转身看向生命维持舱，晨星的光点开始苏醒。窗外，熟悉的太阳系星空宁静如常——但我知道，一场跨越时空的战争即将开始。

而这一次，我们将做好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