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子袭在江南那段日子,除了和周晟捉灵,其余的就是在西塘吃喝玩乐。
江南水乡,对于中州地区的人来说,一切都是新奇的,周子袭每天乐此不疲地游荡在西塘荷花池。
此外还有件乐事,也是他心头好。
那便是找人打架。
还格外喜欢找江妙机打架。
在街上偶遇到她,要嚷嚷着和人家比试,要不然就追到别人家里去。江妙机不胜其烦,她威名远扬,从来没有人主动送上前来与她比试。
她忍无可忍,怒瞪他一眼,问道:“你是来讨打的?”
周子袭早听说过江南第一女君江妙机的美名,一直好奇他与她二人谁更胜一筹,这个疑惑在他心底日夜抓挠他的心肝,眼下时机正巧,他当然不会放过。
当然,他也不会告诉她真话。
周子袭揶揄她笑道:“不是有句话说‘不打不成交,越打越亲热’吗,你是我未过门的娉会,现下亲热亲热,有何不妥?”
“不知羞耻。”
“这就算不知羞耻了?那你我成亲之日,洞房花烛夜何止亲热,那可是鸳鸯戏水,交颈厮磨,你岂不是羞都要羞死了……”
“你……你……”江妙机自幼读习礼仪,哪里听过这样的孟浪话,又气又恼又羞,登时一口气堵在她胸口,她顿时说不出一句话。气得她握剑的手都在颤抖,薄肩气得微微颤动。
“闭嘴!”
江娴向来不喜与人争斗,可耐不住这人实在是太讨厌了!
她根本忍受不了!
一抬手便是“有凤来兮”的起势。
看着眼前凤翎般的威光,周子袭心动一念。
一道金灿的屏障包围了他。
少年手比法诀,灵力源源不断输出,凝聚出一道法盾。
威光与音潮连绵不绝,轰击在他的防御之上。
周子袭嘴角一笑,眼神忽然变得漫不经心。
天光乍现——龙泉剑如日坠落,灵光耀眼,威力无比,让人心生畏惧。
剑从天而降,直直斩向那抹紫色的身影。
势不可挡。
嘶啦——
江娴余光一瞥,回身一闪。但她分明看见龙泉剑靠近她的时候,停顿了一瞬,但她发觉之时,为时已晚,迅速反应过来,还是被剑锋割断了衣袍的一个角。
“你……”
被割坏衣裳的她攥紧手心,那双墨色的美眸充斥着浓郁的忿然。
大有不给周子袭一个教训,她就不叫江娴这种气势。
周子袭看着气急败坏的江娴,心里没有死到临头的惧意。
只有兴致盎然的快意。
逗得他捧腹大笑。
江娴这人美则美矣,性子过于冷淡,脸上该多些情绪,才有生气些。
不然冰美人成了木头美人,那多暴殓天物。
周子袭还在自己心里腹诽,根本没注意江娴向他冲过来。
他还来不及防御,但见一道白光卷来,向他周身一围,便觉得身上一紧,连同周子袭身上的灵气亦被吸进光环,缚于原地,寸步难行。
江娴乘胜追击,一脚欲踢上周子袭。
谁曾想,她眼前哪里还有旁人的影子。
她脚甫甫一落地,周子袭如同鬼魅忽然从她背后显出,还调皮拍了拍她的左肩。
江娴一回头,早就没了人影。
“真笨,抬头看!”
闻言,她下意识一抬头。
便看见眼前的少年。
相貌俊俏,带着些许稚气,面冠如玉,剑眉星目,眉目间呈开阔之势。
金质玉相,神采非凡,一双黑眸清透而明亮,倒像是慧明的仙子。眉心的朱砂痣,更是点睛之笔。
美人尖将他额前碎发分为两缕,多余的纤长发丝挽在头顶。耳边垂下的两束发髻,在耳侧用红绳系好。
少年慵懒躺在青砖白瓦的屋脊上,唇色艳丽,正含着笑,满眼里全是她。
分明是在孔雀开屏。
可惜……江娴根本不领情。
弦光未至,杀意先侵。江娴举手轻轻一弹,一团白光向他袭来。
周子袭察觉颈侧汗毛倒竖的刹那,琴波已如灵蛇吐信缠来。
他旋身挥剑,龙泉带起半弧寒光,弦波在剑风里诡异地折出角度,擦着他下颌钉入身后砖墙,青砖应声碎成齑粉。
踏着飞檐后退,剑穗扫落檐角铜铃,叮咚声里险险避开第二道弦光。
“呵……”周子袭笑得无奈,这不懂情趣的……
江妙机一个劲儿地追着他打,周子袭只一个劲儿地躲。
她追他从东市打到西市,他躲她从南街逃到北街。
二人你追我赶,从青石板地追到荷花池。
生出阵阵劲风,自河岸、街道席卷而过。
河岸边正浣衣的阿姐无辜误伤,衣裳被他二人激起的水浪弄湿。
那阿姐忿忿骂道:“阿是啥场化来个细佬?两个小倌打相打要拆天哉!”
“哪哼会是妙囡囡格个乖小娘?肯定是格个赤佬先惹妙囡囡咯,妙囡囡乖煞格……”
“要打末打哉,害得吾勒浪汏衣裳、水花溅得吾浑身湿漉漉,作孽啊!”
骂是骂的,却带着江南水乡特有的口音。
吴侬软语,语音柔和、语气温柔。
听起来仿佛春风拂面,软绵绵的仿佛能滴出水来。
吵架也让人觉得可爱。
即使他是从中州来的,听不懂那些话的具体意思,大致听下来,就晓得是在骂他俩。
不,是在骂他。
但这吴侬软语说话就是好听啊,软绵绵的,听得他心里也跟着软绵绵的。
周子袭也不介意被不被骂,笑嘻嘻向那阿姐抱歉,“对不住啦美人姐姐,来日在下定来赔罪!”
小公子礼礼貌貌的,长得又俊。惹得那阿姐脸红一片,也不计较了。
江娴将这他的所作所为尽收眼底,觉得他这人四处沾花惹草,更不喜他。
“登徒子……”
“妙机,你们西塘的人说话都这么好听……”
江娴又是一个法术攻击上来。
周子袭见缝插针,欺近她身,剑柄点在江娴腕间要穴。预想中的反击并未到来,余光一瞥,江娴另一只手灵光烁动。
倏尔,她趁机向他面中袭来。
周子袭那躲得一个精准,蓦然从柱子另一边伸出脸,凑近她说,“妙机,你也会说你的家乡话吗。说来我听听……”
“你要是用那种语气说话,男人的骨头都要酥了……”
他边说便躲,两人在湖心亭栏杆处缠绵不休。周子袭借着柱子左躲右躲,好一个秦王绕柱。
硬是让江娴无从下手。
本来两人还在你侬我侬聊天,虽然是他单方面骚扰江娴,但她表情还算平静,至少没刚才那样生气。
不知道,刚才哪句话说得不对,她蓦然又生起气来。
动作凛然,带着杀气。
周子袭也玩够了,连连求饶,“我错了我错了,妙机仙子……”
江妙机气得不打一处来,周子袭嘻嘻哈哈,一溜烟逃走了。
想她江妙机,江南第一女君,性格雅淡,待人有礼。能让她动怒,周子袭是第一人,能让她两次三番气得动怒,失了仪态的,估计也只有周子袭一人了……
“子袭兄,你太厉害了。居然敢调笑江少主。”
周子袭吊儿郎当走在最前面,高马尾一甩一甩的,擦过他的背。
还算潇洒帅气。
他嬉皮笑脸答道:“倾世美人,难以自持。”
周晟嘲讽一笑,冷言冷语。
“他?路过一条狗,都要被他调戏。”
“噗哈哈哈哈……”
众人哄堂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