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3:15,林夏又一次在黑暗中睁开了眼睛。
床头柜上的电子钟散发着幽蓝的光,这个数字已经连续47天准时出现在她的视野里——3:15,像是被某种神秘力量精准设定的闹钟。无论她几点躺下,服用多少安眠药,都会在这个时间准时醒来,然后直到天亮都无法再合眼。
林夏拖着疲惫的身体坐起来,拿起床头的水杯吞下今天的第四片安眠药。药片滑过喉咙的感觉已经变得如此熟悉,却从未带来应有的效果。医生说她只是压力太大,开出的药方一次比一次强效,但她的失眠却越来越严重。
浴室里,林夏用冷水拍打着脸,抬头看向镜子。镜中的自己憔悴不堪,眼下是深重的青黑,皮肤因为长期缺乏睡眠而显得灰暗无光。她凑近镜子,想看看瞳孔是否因为过度用药而放大,却突然发现——
镜中的自己眨了眨眼。
林夏猛地后退,后背撞上了毛巾架。她死死盯着镜子,镜中的"她"也做出同样的惊恐表情。一定是太累了,出现了幻觉。她深呼吸几次,再次看向镜子。
这次,镜中的"她"笑了。
一个林夏绝对没有做出的表情——嘴角上扬,眼睛微眯,但眼神冰冷得不像人类。更可怕的是,当真实的林夏因为恐惧而颤抖时,镜中的"她"却保持着那个诡异的微笑。
"这不可能..."林夏喃喃自语。
"可能得很。"镜中的"她"说话了,声音和林夏一模一样,但语调更加轻快,"你终于注意到我了。"
林夏的尖叫声卡在喉咙里,双腿像生了根一般无法移动。镜中的"她"歪了歪头,这个动作让林夏的长发从肩头滑落——但现实中,林夏的头发纹丝未动。
"你是谁?"林夏终于挤出一句话。
"我是你啊,林夏。"镜中人笑着说,"或者说,我是你希望成为的那个人。"
"这不可能...我在做梦..."林夏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疼痛真实得不容置疑。
镜中人叹了口气:"47天没睡好觉,产生幻觉很正常,不是吗?"它——她——用林夏的声音说着,伸手触碰镜面,"要不要摸摸我?"
林夏本该转身逃跑,但某种病态的好奇心驱使她缓缓伸出手。当她的指尖碰到冰冷的镜面时,镜中人的手指竟然穿过了镜面,与她的指尖相触!
那一瞬间,林夏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从指尖蔓延至全身,仿佛有电流穿过。她猛地抽回手,镜中人也退回镜子里,但脸上带着得逞的笑容。
"你看,我是真实的。"镜中人说,"比你想象中真实得多。"
林夏终于找回了逃跑的力气。她冲出浴室,重重关上卧室门,用背抵着门板滑坐在地上,心跳如雷。一定是精神出了问题,明天必须去看心理医生...
第二天,林夏顶着更严重的黑眼圈去了医院。心理医生听完她的描述,表情严肃地调整了药物剂量。
"睡眠剥夺会导致各种幻觉,林小姐。"医生推了推眼镜,"你描述的'镜中人'是很典型的症状。我建议你暂时遮盖家中的镜子,同时增加这个新药。"
林夏拿着新处方走出诊室,药袋在她手中沙沙作响。她多希望这一切真的只是幻觉。
回到家,林夏按照医嘱用床单盖住了浴室的镜子。就在她转身准备离开时,床单下传来清晰的敲击声——三下,停顿,再两下。这是她和大学室友以前用的暗号。
林夏颤抖着掀开床单一角,镜中的自己正冲她挥手,嘴型清晰地说:"躲也没用。"
接下来的日子,情况越来越糟。林夏开始在家里发现细小的变化:冰箱里的牛奶少了一截,她明明记得没喝过;电脑里的文档被修改过,多出几行她没写过的文字;衣柜里的衣服被重新排列,按照她从不喜欢的颜色顺序。
最可怕的是,她的同事小张有一天突然问:"昨天在中央公园看到你,叫你你怎么不理我?"
林夏当时正在家里试图补觉,根本不可能去公园。
"你确定是我?"林夏声音发抖。
"当然啊,穿着你那件红色风衣,头发扎成马尾。"小张肯定地说,"不过你走路姿势有点怪,像是不习惯穿高跟鞋似的。"
林夏从不穿高跟鞋。
那天晚上,林夏故意没关浴室门,坐在客厅能看到浴室镜子的位置。她倒要看看这个"镜中人"能玩什么把戏。
凌晨3:15,床单覆盖的镜子开始蠕动,仿佛有什么东西在下面挣扎。林夏屏住呼吸,看着床单缓缓滑落,露出完整的镜面。
镜中的浴室空无一人。
林夏刚松一口气,突然感到背后有人呼吸。她僵硬地转头,看到"自己"就站在沙发后面,穿着红色风衣,头发扎成马尾,脚上是一双从未见过的高跟鞋。
"你好啊,本体。""她"笑着说,"我叫林冬,夏天的对立面。"
林夏想尖叫,但声音卡在喉咙里发不出来。林冬——这个镜中的自己——比镜子里的样子更加真实,皮肤下有血色,胸口随着呼吸起伏,甚至能闻到和自己一样的洗发水气味。
"别那么害怕。"林冬绕到沙发前坐下,动作优雅得不像林夏自己,"我只是想出来走走。镜子里太无聊了。"
"你...你想干什么?"林夏终于找回声音。
林冬歪着头思考,这个动作让林夏毛骨悚然——正是镜中第一次出现异常时的姿势。
"我想成为你。"林冬简单地说,"或者说,成为更好的你。你看,我已经学会了穿高跟鞋,修改了你的企划书让它更完美,甚至还帮你拒绝了那个总占你便宜的客户。"她向前倾身,"我比你更适合活在这个世界上。"
"你是我的幻觉..."林夏自我安慰道。
林冬大笑起来:"那这个呢?"她突然伸手掐住林夏的手臂,指甲深深陷入皮肉。疼痛真实得让林夏眼泪直流。
"幻觉能做到这个吗?"林冬松开手,留下四个半月形的血痕,"我越来越真实了,林夏。每次你失眠,我就能多出来一会儿。每次你怀疑自己的理智,我就变得更强大。"
林夏看着手臂上的伤口渗出血珠,世界观彻底崩塌。这不是幻觉,这个"林冬"是真实存在的某种东西,而且正在逐渐取代她的生活。
"为什么是我?"林夏哽咽着问。
林冬的表情突然变得柔和,几乎有些悲伤:"因为你创造了我啊。每一个辗转反侧的夜晚,每一个'如果我当时那样做就好了'的后悔,每一个被压抑的冲动...我就是所有你想做却没做的选择。"
她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林夏:"现在,我要替你做那些选择了。晚安,林夏。"
林冬走向浴室,在镜子前转身对林夏飞了个吻,然后退入镜中消失不见。镜面泛起一阵涟漪,又恢复了正常。
第二天,林夏请了病假。她买来一大卷胶带,试图封住浴室的镜子,但每次胶带贴上就会自动脱落。她尝试砸碎镜子,锤子却总是莫名其妙从手中滑落。最后,她决定干脆搬出去住。
就在她收拾行李时,手机响了。是公司HR。
"林小姐,我们收到你的辞职信了。"HR的声音充满困惑,"但你说要面谈,所以我们..."
"什么辞职信?"林夏打断她,"我没发过辞职信!"
"邮件是今天凌晨发的,用的你的公司账号..."HR停顿了一下,"听着,如果你有困难,公司可以提供帮助..."
林夏挂断电话,冲向电脑。邮箱里果然有一封已发送的邮件,时间显示凌晨3:22,主题是"立即辞职申请"。正文措辞专业而决绝,完全不像她慌乱的状态。
更可怕的是,她完全不记得自己写过这封邮件。
林夏颤抖着打开文档历史记录,发现辞职信是在凌晨3:15开始撰写的——那个被诅咒的时间。监控摄像头显示,当时电脑前确实坐着一个人,穿着她的睡衣,但背对镜头看不清脸。
林夏终于明白,林冬不只是出现在镜子里,她已经开始接管现实中的生活。而且每次接管的时间都在延长——从最初的几秒钟,到现在足以写完一封辞职信。
如果这样下去...
一个可怕的念头击中林夏:也许有一天,林冬会完全取代她,而真正的林夏会被困在镜子里,成为那个"幻影"。
当晚,林夏决定不睡觉。她喝了三杯浓缩咖啡,打开所有灯光,决心熬过这个夜晚。如果失眠让林冬变得更强大,那么保持清醒或许能阻止她出现。
凌晨2:45,林夏的眼皮已经开始打架。她掐自己大腿,用冷水洗脸,但疲惫像潮水般一波波袭来。
2:58,她不小心打了个盹,又猛然惊醒。镜子里一切正常。
3:10,林夏开始产生幻觉,看到墙上有影子移动。
3:14,她再也支撑不住,头向前一垂...
3:15,电子钟的报时声惊醒了她。
林夏猛地抬头,惊恐地发现自己在浴室里,正面对着镜子。镜中——不,镜外站着的,是穿着她衣服的林冬,而她自己,现在在镜子里!
"早安,林夏。"林冬笑着说,声音通过某种方式从镜外传来,"或者我该说,晚安?"
林夏疯狂地拍打镜面,但手掌只能碰到冰冷的玻璃。她看到林冬拿起她的手机,熟练地输入密码,开始翻阅联系人。
"别担心,我会好好经营你的生活。"林冬对着镜子微笑,"比你做得更好。"
林夏绝望地尖叫,但没有声音传出镜子。她看着林冬走出浴室,关上了门,留下她一个人在镜中的世界——这里的一切都是相反的,连光线都显得扭曲不真实。
不知过了多久,林夏发现镜中的世界开始影响她的思维。记忆变得模糊,她分不清哪些是真实经历,哪些是镜中世界的虚构。有时她会突然"醒"来,发现自己站在某个陌生的房间里,完全不记得是怎么到那里的。
最可怕的是,她开始偶尔看到镜外的世界——通过水滴、窗户反光或者别人的眼镜。她看到林冬完美地扮演着她的角色,工作表现突飞猛进,社交生活丰富多彩,甚至连她母亲都说"你最近看起来气色好多了"。
没有人发现林夏已经被替换了。
直到有一天,林夏通过一个客户的光头反光,看到林冬站在公司楼顶边缘,脸上带着诡异的微笑。
林夏突然明白了林冬的终极计划——她不是要取代林夏,而是要彻底毁掉这个身份。一个自杀的人不会再被记住,而林冬可以以"重生"的姿态开始全新的生活。
必须阻止她!但被困在镜中的林夏能做什么?
就在这时,林夏注意到镜中世界的某个规律——每当现实世界中有人照镜子时,她所在的位置会短暂地与现实重叠。也许...这就是突破口。
林夏开始有意识地移动,寻找所有可能反射的平面。她通过办公室的玻璃门、同事的水杯、电梯里的金属墙壁...一点点接近正在楼顶的林冬。
当林冬站在边缘,准备迈出最后一步时,林夏终于通过她的手表表面进入了现实世界。在千钧一发之际,林夏控制了自己的右手,死死抓住栏杆。
两个意识在一个身体里激烈争夺。林冬想松手跳下去,林夏拼命抓紧栏杆;林冬试图尖叫引起注意,林夏咬紧嘴唇保持沉默。
"放手!"林冬用她们共同的声音说,"你赢不了的!我已经控制了大部分身体!"
"那你就带我一起死吧。"林夏在心中回应,"要么一起活,要么一起死。"
僵持中,林夏突然想到一个办法。她用尽全力,将身体转向大楼的玻璃幕墙——一面巨大的镜子。在清晰的倒影中,她看到自己的脸不断在两种表情间变换:一边是林冬的狞笑,一边是她自己的痛苦挣扎。
"看啊,林冬!"林夏在心中大喊,"看看你自己!你只是我的倒影,没有我,你根本不存在!"
镜中的影像突然定格,然后开始剧烈扭曲。林冬发出非人的尖叫,身体像坏掉的电视机画面一样闪烁。林夏感到一阵撕裂般的疼痛,仿佛灵魂被一分为二又强行缝合。
当疼痛过去,林夏发现自己独自站在楼顶,双手死死抓着栏杆。手表表面只映出她一个人苍白的脸。
后来,医生诊断那段时间的异常行为是严重失眠导致的精神分裂。林夏没有反驳,她乖乖吃药,接受治疗,镜子再也没有出现异常。
但有时在深夜,当林夏独自面对镜子时,她会快速眨两下眼睛——这是她给自己设的测试。如果镜中的影像没有完全同步,她就会立刻转身离开。
因为镜子另一边的世界永远在那里,等待着下一个失眠的灵魂。而林冬...或许正在某处静静等待再次出现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