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石巷口的 “醉仙楼” 飘出阵阵酒香,周子袭走在最前面,大步朝天径直上二楼,找了个绝佳的位置,背依窗边,长腿屈膝一搭,一副闲散慵懒的姿态。
周晟几人紧随其后,看着周子袭那副优哉游哉的样儿。
他十分看不惯。
低声喝道,“坐没坐相,站没站相。”
周晟的教训混着说书人的故事一同钻进他的脑袋。
周子袭给自己倒了杯酒水,对外一概不理不睬。
一杯酒水下肚,酒香浓郁醇厚,入口爽滑,回味甘甜,让人回味无穷!
就是有点刮喉。
他略显失望咂咂嘴,暗自嘀咕,“这酒喝得比偲伯骂我还心塞……”
他一提到方才他骂他的事,周晟就知道他在揶揄他。
周晟态度依旧不虞:“那是你该。”
周子袭不接他话,自顾自地哀嚎。
“可怜少年侠士渴酒之心,这醉仙楼的酒水也太寡淡了……”
“啪——”
说书人惊堂木一拍,满堂喧闹骤然静了下来。
“美酒……”
说书人好似听到了周子袭的哀嚎,话锋一转。
“要说这世间令人流连忘返的美酒啊,不得不提起绝世仙酿‘美人醉’。”
周子袭来了劲儿,一边捧哏一边问,“这‘美人醉’在哪儿呢?”
说书人摸着胡子呵呵笑道:“小公子莫急,听老道慢慢向你述来……”
“数百年前,此地来了个狐仙,这狐仙用灵气酿酒,酿得一手好酒,引得天下修士爱酒之人慕名而来。这美酒不仅酒香醇厚,让人咂舌的是,饮此酒者,还能增长灵力!”
说书人跟食客们卖着关子,听闻这绝世仙酿可以增长灵力,霎时吸引了在座食客的目光。
还带着他也兴致勃勃。
周子袭笑道:“老人家,您可别卖关子了。您见识甚广,不如就告诉大家伙儿,这狐仙怎么才肯交出仙酒?”
此话一出,众人连声附和。
在场的人无不期待,那张干瘪的嘴立即吐露出仙酒的下落。
“哼,他根本不知道仙酒的下落!”
周子袭磕着瓜子,正听得正起劲呢,下一秒,说书人就要讲到美酒的下落了。
忽然他隔壁桌传来一道少年声音,二话不说就把他打断了。
那公子衣着华贵,浑身散发着铜臭味。偏生手边还放着把仙剑。看着是个修士。
像个半吊子修士。
“那‘美人醉’才不是狐仙酿的酒,你这人说什么书,尽会胡说八道。”
说书人也不恼,好声好气地说:“那这位公子,你说这仙酒不是狐仙的?还能是谁的?”
那富家公子冷哼一声,说他祖上曾为了追寻仙酿,拜访灵山无数次。
仙酿的由来,他自然知晓个一二。
离此地数百里外,有座小灵山。灵山上有只狐狸,修行数百年,修成狐仙。
某天来了个自称酒仙的修士,两人因共同探讨修仙之术相识。
酒仙仙逝后,便将剩余的美人醉留给了它。
可惜这狐仙不爱喝酒,爱听琴。
世间人爱酒之人前赴后继,带着自己的爱琴弹奏给狐仙听。
让人大为遗憾的是,要么就是狐仙不愿相见,要么就是弹得不好听,被狐仙扔下了山……
几人用过午饭后,周子袭周晟一左一右,两人并肩走在青石板路上,旁边买杨梅的阿姐甜滋滋叫卖。
他掏钱买了一小竹篮,提在手上边走边吃。
向旁边的周晟扔过去一颗,周晟小臂曲肘,手掌微张,便稳稳接住杨梅。
周子袭凑过来,一手勾着他的肩,笑得奸诈。
“偲伯,你说,那狐仙酿酒的故事是不是真的?”
周晟白他一眼,没好气地说,“话本子写来骗人的,你也信?说不一定,那狐仙还吃人呢,编造出这么一个故事,就是为了让那些修士自愿送上门去。”
“那富家公子说得情深意切,倒像是真的似的。”
“吹牛谁不会?”
周子袭摸着下巴,思索一阵,这才点头。
“好像也是……”
周子袭这人,明明已经点头应下,这仙酒的故事是编造出来哄骗世人的。转头就拉着他做上不得台面的勾当!
他说,夜时江娴会将凤尾琴放在外间,人在里间歇息。让他胡乱找个借口,拖着她。他趁机去拿凤尾琴。
只需要他拖着她,半个时辰,他就会回来,悄无声息将凤尾琴还回去,江娴绝对发现不了。
周晟忍不住锤了一下墙,这出的什么馊主意!
他这边还没打好篇幅,江娴便从房间里走出来。
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周晟走上前,拦下江娴……
夜时风瑟,荒山黑林。月色如白玉皎洁,照亮山林间石岩路上,散出淡淡蓝光。周子袭背着凤尾琴,身影像个黑影子闪过其间。
古月悬天,松下一狐仙正闭眼打坐。
眼前的狐仙身着旧衣,身化人形,颈上却是一颗狐狸头。长鼻子边垂着细长而花白的胡须,正随风飘动。
他心上一喜。
得来全不费工夫!
摸着凤尾琴的琴弦,根根琴弦绷直有力,他手一落上去,便感觉到凤尾琴丰裕的灵气,来自远古而古老,源源不断。
他假模假样乱弹几个音。
狐仙睁开眼,冷瑟瑟瞅他一眼。
周子袭嘿嘿一笑,他还以为狐仙闭着眼看不见他的小动作呢。
周子袭一心放在凤尾琴上。专心致志,仿佛与凤尾琴人琴合一。
他以为像凤尾琴这样的上古神器,会像他的龙泉剑一样,有认主意识。
他与江娴并没有互契,这凤尾琴竟然在他手下如此安静。
周子袭心下一惊。
难不成……
凤尾琴铮铮鸣响,传入耳中,令人心旷神怡,清心悦耳。舒服得狐仙渐渐眯起了眼。
一曲弹毕。
周子袭见狐仙还犹在梦中,热情提议,“晚辈再给您老人家弹奏一曲?”
狐仙伸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摸着,狐头唇边的长胡须。
苍老沙哑的声音传来,“不必了,有人来找你了。”
此话一出,他大为诧异。
有人找他?
谁?
狐仙示意他往身后看去,他刚转过身,还没来得及看清来人的脸。来人身形便闪到他眼前,手指掐诀,指尖灵光闪动。
周子袭打开那只手。
身体顺势往后退后几步。
江妙机脸色阴沉,不虞的眼神盯着他。
周子袭灿然笑道,“嘿,妙机,你也来听琴吗?偲伯应该跟你说过了吧,我们有急事借用一下你的凤尾琴。我可是在你的桌上留了字的,你可别说你不知道。”
看样子她应该来得很急,未着妆发,甚至身上穿的衣服,都是随手批的。
她冷声道:“琴,给我。”
周子袭将琴背在身后,脚步悄悄咪咪往后撤退,他观察着她的表情,暗戳戳问,“妙机,你如此宽容大度,应该不会生气吧?我们实在没招才出此下策。要不然酒也分给你喝……”
江妙机没回应。
他又继续说,“把琴还给你,你可不能打我了哟……”
她还是不说话,只是伸出手,一直等着他把琴还给她。
周子袭有点发怵。
动作轻缓地将琴放到她手上。刚一放上去,江娴一掌给他打在胸口。
没有用法术,完全是力气。
这实实在在的怒火,打得他胸闷气短、上气不喘下气。
这还没完,她杀气一凌,抱着凤尾琴追着他杀。
打得周子袭连连求饶,“妙机仙子,你别生气了。大不了我把美人醉分你一半!”
“不行?你六我四?”
“这也不行?你七我三!”
他倏尔抓住她的手腕,哭天喊地地叫嚷,“真的……不能再少了……”
江娴明亮透澈的美眸盯着他,嘴唇紧绷得成一条线。咬牙切齿地从齿缝中挤出几个字,“小、偷!”
说完,银丝如同灵蛇般缠绕上来。
周子袭始料未及。
这可是世间人人难以寻得的美酒,多少人想喝都喝不到呢!
她还嗤之以鼻。
周子袭忽然沉默了。
他忘了,江妙机根本不喝酒!
琴音杀气腾腾向他袭来,他情急之下唤出龙泉剑来挡。
“噌——”
一声断弦声音沉闷,在如此静谧的夜里,响彻回荡。
断弦在月光下散发着银光,望着江娴骤然冷下来的脸色,后知后觉地想:坏了。
“神武门大弟子的剑,专砍人爱琴?”
江娴玉指轻拂凤尾,银丝在暮色里泛起冷芒。周子袭刚要开口辩解,忽觉眼前寒意骤起,琴弦紧随而来,他慌忙旋身挥剑格挡。
剑与弦相撞的刹那,迸出万千光辉。
周子袭踩着碎石后退,江娴紧追不舍。两人身影在夜色中交错,剑气削落层层落叶,琴音震碎堆堆岩块。
周子袭自觉理亏,心虚道歉。
“妙机妙机,我认。这事儿确实是我不对,我向你道歉,你就不要生气了。都是大家子弟,有事好商量。”
周子袭调皮惯了,现如今还在耍无赖。
况且……要不是你这么冲动,凤尾也不会被我意外斩断。”
“歪理!” 江娴指间绕出复杂法印。刹那间,弦光幻化嘶鸣着向周子袭绞来。
他剑指连点,剑势斩出道道寒芒,却见弦光被斩碎后又化作万千音浪,挟着轰鸣撞向心脉。
喉间一甜,周子袭强行压下翻涌的气血。
江娴怒不可遏,拂袖离去,任凭倒地的人捂着胸口,即使同为修士,她也不管不顾。甚至都没说,要不要让他赔琴。
这下真与江少主势不两立了。
周子袭自嘲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