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郎们个个想着神仙人物,花庭亦是,但与乐昌说,寻的不是偃苏,而是位女仙。
“是偃苏公子的娘子,姒绯娘娘。”
乐昌又是笑,“能看上偃苏的狐仙娘娘,多半也是睡神,行了,你们去吧,我派些护卫跟着你们,可要早些回家。”
花庭点头,和女伴们一起涉过溪水去北岭了。
“小丫头们,过得当真舒心快活。”
乐昌公主已经忘了自己五年前非要建造凤皇宫修道的疯劲儿,也忘了自己年初非要嫁给姜未晗的强势,让上皇上后不得不依言听命,置办嫁妆罢了,还制定公主出降升行之策,叫她姜家的公婆都成了兄嫂,置喙不得她一句……
人么,总是不满现在,从不会回头看看做决定的自己。
驸马是她从姜家抢来的,十五岁又怎样,她乐昌想要,姜家就不敢多留一天。
他生得那样美,就该属于自己。
但实在年纪太轻了,还读书…外又不能陪她纵情玩乐,山水畅游,内又不能与她嬉戏闺房,成鱼水之欢。
还有他的亲娘,竟敢阻拦驸马陪公主过上巳节?说怕担忧今年秋闱……区区秋闱罢了!
秋闱中了能做什么官?
姜未铭已经是驸马,驸马的本职就是陪公主玩乐,他渎职了。
若不是当真喜欢姜未铭,她早治罪了,怎么会一人跑到栖霞谷,独自躲开……
乐昌现在就是满心的遗憾,早知道不成婚了,到凤皇宫,和姎姎做伴算了!
“公主。”画师上前提醒她,“好似是驸马来了。”
乐昌转过身,不顾驸马。
只对画师道,“画的如何?”
“已有了雏形,三日之内,必定绘成。”
驸马已经到了面前,他面孔虽美,难免稚气。与比自己大了四岁的妻子相比,尚且矮上一分。
画师已经弱冠,虽然躬身,却还是比驸马高了一点。
“公主,臣来晚了。”
乐昌哼了一声,“不读书了?”
“一日不读不碍什么,请公主莫再生我母亲的气。”
乐昌还没答话,画师笑道,“公主,驸马,此时良辰佳节,不如寻一处绝好风光,臣为两位作画,夫妇二人一幅画卷,也是美谈。”
驸马紧绷的心神松懈些许,对乐昌的眼神含着绵绵情意。
乐昌也不再责难,叫宫中图画馆的画师来一同作画,待绘成之后,以供上后御览。
“驸马。”公主忽而抿唇,拉住驸马的袖子,“上后特赐汝阳夫人入乐昌府为长史,她是我幼时的乳娘,往后她来看顾我们就是。”
“你母亲不必来了,省得扰你读书。”
驸马张口欲言,公主又道,“乐昌府也不好,我既然成婚,就该住夫家,听闻姜家新建的湘园甚好,献出来,我们两个去那里住就是。”
她说的话是金口玉言,容不得反驳。
姜未铭是她的了,姜家的人,少来沾染他们两个。
“可是湘园…”驸马面色迟疑,“湘园是给往后姜家家主住的。”
乐昌秀眉一蹙,“家主能大过驸马?你们现在的家主不就是清漪公主驸马?”
“还是说他仗着有素婳这个女儿,说不定能成继后,所以敢驳我的面子?”
“你去找他,他若不给,我便进宫见二圣!”
画师见驸马垂着头,但还是打起精神跟上了公主。
侍从奉上笔墨,画师将眼底兴味掩藏,匆匆几笔勾勒了公主夫妇现状。
......
乐昌公主的行营算是不要了,宁王在此处坐了一会儿也没等来想等到的人。
偏偏眼前还有个小呆瓜玩火。
圣荑一定觉得自己聪明,玩弄人的眼神都不收干净。
宁王暗自摇头,舅舅长子是太渊,幼子却是安王。
千古一帝,还有千古难得一见的单纯呆瓜亲王。
本着他们的血缘亲情,宁王还是打算提点一两句:
“晞王好大的手笔,一入京师,便散财无数。”他意有所引,“倒是贴心人,有的送画,有的还送画师…”
笑道,“也不怕驸马生你的气,看,他们连行营都不要了。”
“画师赠乐昌,自己来相陪安王,到底安王于时局更重。”
晞王这是要一步一步,蚕食京中贵族那颗对降王分毫不动摇的心。
圣荑以为宁王就是内心酸涩,自己喜欢乐昌而不得,又不敢表现,偏偏这回上官昭送个画师就到了乐昌身边,宁王表兄定然酸死了。
于是他解语花一般,向宁王凑近道,“表兄,乐昌姐姐最喜欢丹青之道,汉人衣冠,自己便画了《神仙朝服图卷》,反正你也回京了,不妨…”
他言语轻了许多,但还是被上官昭听见,“不妨你扮作画师,然后去乐昌府自荐…”
“荒谬!”宁王气得不行,“你从哪里学的荒唐事!”
点不透这个小呆瓜,反而让小呆瓜把自己砸了。
宁王再想圣荑那番话更是觉得面红耳赤,叫人难以接受,于是还威胁圣荑上官昭,“此话不可传出,若是我听见风声,就去告诉你父皇!”
然后就去吹山风,好好冷静一下。
圣荑:“……”
他为表兄分忧,表兄骂他荒唐?
以后再也不心疼他小老婆跑了!他活该!
山风吹彻,圣荑觉得冷,叫侍从挂起竹帘。
回首却见上官昭神色复杂,像是觉得好笑,但好像又笑不出来。
圣荑问他,“我的话好笑?”
“怎会。”上官昭又语气平稳地反问,“殿下,这等事,是否是殿下经历过的?”
圣荑似乎被话语刺了一下,是蔷薇样的小刺,叫他敏感之时又记起来花香。
几个月前,瑶欢就是扮作画师去安王府…后来便成了他的云妃。
他目光柔和起来,忆起当时心动,又极快悲哀于自己的心志迁移,于佳节之际,放下家人自己游春。
愧疚如蒙蒙雨下,虽然根本不碍行人,但圣荑觉得自己该走了。
“家有幼子,不便久留,本王回府了,晞王身体欠安,也莫留恋春光。”
“春光可再有,人生安无恙。”
上官昭后悔问出那句,但圣荑又想起后院的妃妾,又想到与妃妾的孩子……他几时才能记得自己?
而这一世,命运作弄,圣荑即便记起,他们又该如何?
还有那该死的韶丽眸,那个反贼……
还有圣洇流,一个出尔反尔的畜生,卖儿子还反悔的无耻帝王!
“殿下…”
圣荑没走出两步就听见侍从惊呼,上官昭又晕了?
他觉得这人身体堪忧,父皇何故忌惮啊。
却没想过因果反了,人家这堪忧的身体,基本都是自己父皇的手笔。
乐昌还没回来,但他派了乐昌的侍从送晞王去青龙寺。
至于自己,他该回去看孩子和老婆们了。
栖霞谷风景绝好,但北岭少人行,常有狐兔出没。
有公子折扇轻掩,然后打了个哈欠。
偃苏真想睡觉,偏偏今日是上巳节,他老婆拉他出来郊游。
还非要到人间郊游。
“苏苏,你猜我看见什么了?”姒绯身穿紫衣,挽着鹅黄的披帛,伸手指向山下的一队人。
偃苏醒醒神去瞧,“那好似是去年你救的小姑娘?”
姒绯心情飘飘然,笑道,“当然啦。”
“看这架势,”偃苏起了精神,“她们是要去量地啊。”
姒绯变出行营绣帐,就在山顶看凡人。
“去年那小姑娘得救,便在自家院里画了我的画像行了祭礼,她说,要为我立庙。”
偃苏在绣帐里躺下,眯了眼睛,“你可真是好运气啊,旁的神仙就算救上几百人也不见留下法号名声,凡人都以为自己逢凶化吉好硬的命……”
“你可真是赚了,等庙建好了,咱们得请岳父岳母来看看,媳妇儿也太给我们狐仙挣脸了!”
姒绯道,“还是这里的人间好,总有些好心眼的人,不像我们祖先时的那个凡尘。”
她们家是夏王朝之后。
而夏王朝,已经倾国。
她父亲不愿陷入王权争斗,便承继母族,从此不为人间皇子,只做山灵狐仙。
偃苏了解媳妇儿的家史之后也觉得稀奇:“你们家乃是九尾之族,难道神仙之力,还败给了凡人?”
姒绯叹惋,“你认为我夏朝输了是荒谬,我更觉得这燕家掌天下不可想…如何一样境遇,燕家竟起死回生,还有了第二次的统一盛世。”
燕家是凤凰之后,她姒家也是九尾神裔啊。
“难道,是为了造就更了不得又不可说的人物?”
姒绯看向远处,目力穿透密林:几个侍从正送病重的晞王回青龙寺。
“这人身上有异常庞然的山岳之气。”她叫起偃苏一起看,“若是我父亲在此,定能看出他的底细。”
“你可看出究竟?”
偃苏看不出来,但同样感觉那人身上有一种类似土地气息的本源神力,他甚至觉得就算自己老爹过来,也不一定能解决。
还是随便看看就好。
“姒绯娘娘在上,信女此来为还愿而问卜,请娘娘显灵。”
花庭掷铜钱问卜,“信女愿在栖霞谷北岭建庙,不知娘娘愿否。”
姒绯自然愿意,有庙已经胜过同龄仙太多了。
铜钱显示皆正。
花庭收起铜钱,“请娘娘安心等待,不日将于此立庙。”
同行的女伴们都很惊奇,“郡主,这事当真能成么?”
“栖霞谷是乐昌公主的封地,这也没关系么?”
“立庙之事,当真可行?这可不是我们偷偷刊印狐仙画册能比的…”
“刊印画册请画师,不过花些小钱,便是家里知道,骂骂也就算了,立庙的话,你父王知道么?”
花庭叫诸人放心,“此事我早一年就告诉我父王了,他被我磨得不行,给足了我建庙的银钱。”
“前几日我又进宫看望皇祖母,给她看了咱们一起画的自己印的画册,她很喜欢,我又说了这立庙之事,皇祖母也答应了。”
“咱们算是奉太后懿旨,不必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