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默第一眼看到那台相机时,它正躺在一个破烂的纸箱里,周围堆满了各种毫无价值的旧物——生锈的厨具、开裂的唱片、褪色的衣服。八月的阳光炙烤着二手市场的每一个摊位,但那台相机周围似乎笼罩着一圈不合时宜的阴凉。
"多少钱?"周默指着相机问摊主,一个满脸皱纹的老人。
老人眯起眼睛打量周默,然后伸出三根手指:"三百。不还价。"
周默差点笑出声。一台保存完好的禄来双反相机,市场价至少三千起步。他故作镇定地检查相机——机身有些划痕,但镜头干净无霉,快门声音清脆,甚至连测光表都还能工作。
"成交。"他迅速付钱,生怕老人反悔。
回家的地铁上,周默忍不住一直摩挲着相机冰凉的金属外壳。作为一名商业摄影师,他对数码设备了如指掌,但内心深处始终迷恋胶片摄影的质感。这台产于1950年代的禄来双反正是他梦寐以求的收藏品。
"今天捡到大漏了。"他给好友周岩发消息,附上相机的照片。
周岩很快回复:"小心点,老相机可能有原主人的'记忆'。"
周默翻了个白眼。周岩是个神神叨叨的自由记者,整天报道些超自然现象。作为坚定的唯物主义者,周默从不当真。
到家后,周默迫不及待地装上一卷120胶片,对着客厅拍了几张测试照。相机运作完美,取景器中的画面清晰明亮。他计划第二天去郊外拍些风景,好好试试这台新宝贝。
暗房里,周默哼着小调冲洗胶片。当第一张照片在显影液中逐渐显现时,他的歌声戛然而止——画面右下角有一个模糊的人形轮廓,像是一团雾气构成的剪影。
"奇怪..."周默皱眉。他确定拍摄时客厅里只有他一个人。可能是光线反射或者显影时的失误?
接下来的几张照片更加诡异。那个人影一次比一次清晰,位置也越来越靠近画面中心。到第六张时,已经能分辨出那是个长发女性,穿着老式连衣裙,但面部仍然模糊不清。
周默的后颈汗毛竖起。他清楚地记得自己只拍了客厅的静物,但最后一张照片显示的却是卧室床头柜的特写,角度像是有人蹲在墙角拍摄的。而照片中,那个女人就站在床边,微微前倾,仿佛正在凝视熟睡中的某人。
"这不可能..."周默的手开始发抖。他百分百确定自己没拍过这个画面。
手机突然响起,吓得周默差点打翻显影盘。是周岩。
"老默,你发我的那台相机,我查了点资料。"周岩的声音异常严肃,"你最好别用它拍照。"
周默咽了口唾沫:"为什么?"
"过去四十年里,那台相机有过五个主人,全都离奇死亡。报纸上说是意外或自杀,但..."周岩停顿了一下,"每个人死前都声称相机能拍出'不存在的东西'。"
周默看向那组诡异的照片,胃部一阵绞痛:"比如...模糊的人影?"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你拍到了?"
周默没有回答。他的目光被最后一张照片吸引——在床头柜的镜面反光中,隐约能看到拍照者的倒影:一个长发女人的背影。
"老默?你还在听吗?"
"我需要那五个主人的资料。"周默终于开口,声音干涩,"越快越好。"
第二天,周岩带着一叠资料来到周默家。五个前任拥有者的死亡档案令人毛骨悚然:
1983年,相机第一任主人张姓摄影师跳楼自杀,遗书称"她快从照片里出来了";
1991年,第二任主人李先生在暗房上吊,墙上贴满同一个女人不同角度的照片;
2002年,第三任主人王女士溺亡在家中的浴缸里,警方发现浴缸底部贴着一张水下拍摄的照片;
2010年,第四任主人赵先生死于心脏骤停,尸检显示心脏肌肉呈现被"挤压"的痕迹,他的相机里有一张胸腔X光般的诡异底片;
2015年,最后一任主人钱女士失踪,三个月后部分遗体在垃圾填埋场被发现,她的公寓墙上贴着一张照片,显示一个模糊人影站在空房间中央。
"所有死者都是摄影师或摄影爱好者。"周岩指着资料说,"警方认为可能是某种连环杀手针对摄影师的案件,但一直没有线索。"
周默盯着自己拍摄的那组照片,现在它们被钉在软木板上。那个女人影已经能看清面部轮廓了——高颧骨,尖下巴,长发及腰。
"你觉得...相机真的被诅咒了?"周默问,尽管答案已经显而易见。
周岩没有直接回答:"我联系到一个灵媒,她说这种物品叫'附灵器',是灵魂栖息的载体。有些灵魂会通过这种方式寻求帮助...或者寻找替身。"
周默突然想起什么,冲向书桌翻出买相机时摊主给他的小袋子——里面装着几卷未使用的老胶片。他迅速将其中一卷装入相机,对着空房间按下快门。
"你干什么?"周岩惊恐地问。
"如果相机里真有灵魂,也许它能通过照片和我们交流。"周默说。
一小时后,新照片冲洗出来。周默和周岩盯着画面,血液几乎凝固——照片显示的是周默家的同一个房间,但家具摆设完全不同,像是几十年前的风格。一个女人背对镜头站在窗前,右手在玻璃上画着什么。
周默将照片凑近灯光,勉强辨认出玻璃上的痕迹是一个字母:"H"。
"H...是姓氏首字母?还是什么提示?"周岩皱眉。
周默又装上一卷新胶片,这次他对着照片中的女人说:"如果你能听到我,请告诉我们更多信息。"
快门声响起。
新照片更加诡异——女人转过了身,面部仍然模糊,但能看出她正指着照片外的观看者。照片角落里多出一张报纸碎片,上面隐约可见"谋杀"和"未解"两个词。
"她在告诉我们这是一起谋杀案。"周默恍然大悟,"她可能是受害者,想通过相机寻求正义!"
接下来的三天,周默几乎不吃不睡,不断用相机拍摄、冲洗,试图与照片中的女人建立更多联系。每张新照片都提供一点线索:一张老照片的碎片、一个地址片段、一个日期...
周岩负责调查这些线索,逐渐拼凑出一个惊人的故事:1962年,一名叫何婉清的女子在城东的老宅中被谋杀,案件至今未破。而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那栋老宅现在的位置,正是周默购买相机的二手市场所在地。
"何婉清...H.W.Q...玻璃上的H!"周默激动地说,"我们找到了!"
但周岩的表情却更加凝重:"老默,你最近有没有觉得...特别累?"
周默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身体状况——他面色苍白,眼下乌青,瘦了一大圈,像是得了重病。而最奇怪的是,他完全不记得这三天吃过什么,甚至不确定自己是否睡过觉。
"使用附灵器会消耗生命力。"周岩引用灵媒的话,"灵魂需要能量才能显形。"
当晚,周默决定做最后一次尝试。他将相机对准自己卧室的镜子,深吸一口气:"何婉清,如果你能听到我,请告诉我们凶手是谁。"
快门声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刺耳。
暗房里,周默颤抖着手冲洗最后一张照片。当影像逐渐显现时,他的呼吸几乎停止——照片中,镜子里映出的不是周默自己,而是一个清晰的女人形象:苍白的皮肤,黑洞般的眼睛,嘴角扭曲成一个诡异的微笑。她的手指着镜外,而更恐怖的是,现实中的周默就站在她所指的位置,背对镜头,脖子上缠绕着一圈像是头发的东西。
"这不是求助..."周默终于明白过来,"这是捕猎。"
相机里的根本不是寻求正义的受害者,而是猎杀摄影师的恶灵。那些前任主人并非偶然死亡,而是被相机中的灵体一个个吞噬。现在,轮到他了。
周默转身想逃,却发现暗房的门不知何时被锁死了。红色安全灯突然熄灭,黑暗中只听见胶片转动的声音——相机在自己运作,快门一次次开合,像是一张贪婪的大嘴正在咀嚼。
最后一刻,周默终于看清了真相:何婉清并非受害者,而是凶手。她生前就是一名连环杀手,死后灵魂被困在这台记录她罪行的相机里。而现在,她需要新的生命能量来维持存在...
当周岩破门而入时,暗房里只剩下一地散落的照片,显示着同一个女人从模糊到清晰的全过程。最后一张照片里,何婉清完全实体化,站在周默身后,双手环绕着他的脖子,而周默的眼睛已经变成了两个黑洞。
相机安静地躺在工作台上,镜头闪闪发亮,仿佛刚刚饱餐一顿。周岩伸手想拿起它,却在最后一刻停住了——取景器里,一个模糊的人影正缓缓成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