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我已经很多年没有和爸妈在一起过春节了，今年想和春花一起回到父母那里和老人过个团圆年。春花说人多过年热闹，很高兴地同意了。年三十的早晨我和春花先到厂里，工人门已经放假，只有一个人值班，他帮我和春花在院门和房门两边贴上春联，在院门的上方挂上了两个大红灯笼，使厂里充满了节日气氛。然后我们带着礼物一起去爸妈那里。

　　见我和春花回来和他们一起过年，爸妈非常高兴。我和弟弟秋林一起贴春联、贴门神、贴福字、挂灯笼。春花和弟媳淑娟一起准备年夜饭。小侄天宇不时地到室外放几个鞭炮。一家人欢欢乐在一起，更增加了年味儿。

    弟弟说：“这么多年，咱家第一次过年这么热闹。”

    妈遗憾地说：“要是天浩也回来就好了。”

    春花问：“妈，想大孙子了？”

    妈说：“天浩长这到这么大，我和你爸也没见过几次，不知为啥，我们俩可想这个大孙子了。”

   “他毕竟是你们家的骨肉，不见面也亲。”春花说。“现在他爸在这里，他也长大了，自己也能来了，以后会常来的。”

    春花的话使妈的脸绽放出笑容。说道：“你们俩要是再给我生个孙子就好了。”

    “我都快当奶奶了，不能再生了。”春花瞪了我一眼，好像在埋怨我对妈说了她还能生孩子。其实我真没对妈说过。

    “过去真有叔叔比侄儿还小的。”妈说。

    大家一听都笑了。

　　下午五点多钟，年夜饭摆上了饭桌，秋林和天宇到外面放了一挂鞭炮，之后全家人团团围坐在一起，开始吃年夜饭。吃过年夜饭，春花和淑娟开始剁馅子，妈和面，然后三个人一起包饺子。

　　因为今晚家家户户放鞭炮和烟花，厂里必须有人值守，以防发生火灾。放假之前宝田就对我说，三十晚上他替我值班，让我和春花与父母过个团圆年。宝田的话让我很感动，觉得这辈子能有他这样的朋友非常幸运。不过，我只同意让他除夕的后半夜来替我。

　　在家人开始包饺子时，我又回到厂里。自从蜂窝煤厂成立，厂房里几乎昼夜都有机器的响声，很少有安静的时候。可今晚却一点声音也没有，静得出奇，只有街上不时传来零星的鞭炮声。

　　我打开厂房的门，点着灯，检查一遍，没有发现火灾隐患，然后关了灯，拉下刀闸开关。虽然这时厂房里已经一片漆黑，可是这里的一切都在我心里，就像对自己的家一样熟悉。我摸黑走出厂房，将厂房门锁上，来到守卫室，点着了炉子。忙碌了一天，我觉得有点儿累，便躺在床上。

　　外面的鞭炮声此起彼伏，我不由得想起以前春节和天浩一起放鞭炮烟花时的情景，今晚没有我陪他过春节，天浩一定非常失落。一个月前，天浩打来电话，对我说，放寒假以后，他想来看望我和爷爷奶奶。我劝他还是先回家，也许他妈妈和姥姥正望眼欲穿盼他回去。我劝了半天，天浩总算同意先回家。

　　我正在想念儿子时，春花提着一挂鞭炮推门进来，一进门便说道：“包完饺子以后，我寻思你一个人在这里一定很孤单，拿了一挂鞭炮到厂里来陪你。”

　　见春花来了，我坐了起来。春花把鞭炮放在桌子上，在我身边坐下。“你怎么带这个来了？”我指了指桌子上的鞭炮问道。

　　“现在咱们这里不光老百姓过年放鞭炮，政府机关、企业、店铺三十晚上都放，咱们也要放。”

　　“我还真不知道咱们这里现在还有这样的习俗。”我说。“以前过年我儿子放鞭炮时，我都要在他旁边保护他。今晚我不在，不知他还有没有心情放鞭炮了。”

　　“想儿子了？”春花问。

　　“确实有点儿想。”我说。“每逢佳节倍思亲。” 

　　“没想孩子的妈妈？”春花又问。

　　“也许这辈子我都不会再想她。”我摇摇头说。

　　“看你也不像是那么绝情的人。”春花说。

　　“人怕伤心，树怕伤根。如果不是她伤我伤得太深，我也不会离婚。”我问春花，“这个时候你想不想孩子的爸爸？”

　　春花说：“他刚进监狱那几年，过年时我总是想起他。时间长了，想得也不那么强烈了。以前春节之前我和明俊都会去探监。今年我让明俊自己去了。”

　　“为什么今年你没去？”我问。

　　“现在和以前不同了，我和你结了婚，再去见他，我不好意思面对他。另一方面再去探监也对不起你。”

　　“一日夫妻百日恩。你们毕竟夫妻一回，以后什么时候想去探监，不要考虑我，我不是那种小心眼儿的人。”

　　“石头，就凭你这句话，我觉得你够爷们。”春花向我伸出大拇指。

　　“你也不是那种小肚鸡肠的女人，已经知道我和邱月过去的关系，还和我一起去看望她。”

　　“我想过了，既然咱俩成了夫妻，就不应该互相猜疑。”

　　“不管贫富，只有夫妻间互相信任，生活才能幸福。”我感慨地说。

　　快到午夜的时候了，外面的鞭炮声响成一片。我和春花拿起鞭炮来到外面，一起放起鞭炮来。

　　鞭炮刚放完，门外传来了脚步声，是宝田来接班了。一进门，看见春花也在，开玩笑说：“现在你们简直寸步不离了，一个值班，另一个也跟来了。”

　　“大过年的，让你来值班，真不好意思。”我说。

　　“别那么多废话，你们快回家吃饺子去吧！”宝田说。

　　“那就有劳你了。”春花说。然后和我和一起离开厂子。

　　回到父母那里时饺子已经煮好，都在等我们。

　　午夜的钟声响过之后，家里的电话响了。我看了看来电显示，是江城那个曾经的家的电话号码，我估计一定是天浩打来的，急忙拿起电话，问道：“是天浩吗？”

　　“爸爸是我，祝你春节快乐！”

　　“儿子，也祝你快乐！”听到了儿子的声音，我心里非常激动。

　　“爸爸，你按下免提键，我给爷爷奶奶、叔叔婶婶拜年。”

　　我按下了免提键，电话里马上传来了天浩的声音：“爷爷、奶奶、老叔、老婶、小弟，春节快乐！”

　　妈走到电话机旁边，对着电话说道：“天浩，想死奶奶了！”说着妈流下了眼泪。

　　“奶奶，开学之前，我先去东北去看望你们，然后再回学校。”

　　“现在这边太冷，你就不要来了，多陪陪你妈和你姥姥，等放暑假时再来。”妈说。

　　“我年轻，火力旺，不怕冷。开学之前我一定去。”这时，电话的另一边好像有人在说话，然后又传来了天浩的声音，“爸，妈要和你说话。”

　　“好，我在听。”为了不让春花产生怀疑，我并没有取消电话机的免提功能，让她也能听到我和江海燕的通话。

　　电话里传来了江海燕的声音：“秋实，你还好吧？”

　　“我很好！你也好吧？”我说。

　　“我还是老样子。”江海燕说。“老人也好吧？”

    我们在一起生活那么多年，春节时她从没有打电话问候过我的父母，现在离婚了，她倒想起问候我父母了。

　　“我爸妈也很好。”我说。“天浩的姥姥也很好吧？”

　　“我妈也很好。”江海燕说。“过年了，代我向老人拜个年。”

　　“我会的，谢谢你！代我向天浩的姥姥问好。”

　　“我会把你的话转告妈妈。”江海燕说。“天浩说是你劝他放寒假一定要先回家，谢谢你体谅我和妈妈。”

　　现在我终于明白了她为什么会想到给我打电话，是因为我劝儿子回到她身边。

　  我放下电话之后，妈说：“离了婚，没想到天浩的妈妈还会给想到给我们拜年。”

    “要是能看到人就好了，我看看石头的前妻长得什么样。”春花说。“我估摸年轻时是一定是个大美人，否则不会把石头勾到那么远的地方。”

    “该说不说，原来那个嫂子确实很漂亮。”弟媳淑娟说。

    “她不会再来了，可惜我没有机会看到她了。”春花说。

    “没离婚时都没来过几回，以后更不能来了。”妈说。

    我心里还想着天浩，根本就快乐不起来，为了让父母开心，我装出笑脸，说道：“不说她了，咱们吃饺子！”

　　爸妈年纪大了，吃了几个饺子之后，就放下被子要睡觉，我和春花挤在结婚前我睡过的单人床上。

　　初一早晨，起床后我和春花马上给父母拜年：“爸、妈，过年好！”

　　“过年好，过年好！”爸妈满脸带笑地让春花坐下。过了一会儿弟弟一家也过来给父母拜年。

　　吃过早饭，春花也学着妈的样子，盘腿坐在炕上，一边嗑着瓜籽一边和爸妈拉家常。午饭和晚饭都是春花和淑娟做的，她俩没有让妈伸手。

　　晚上我和春花离开父母家，我让春花回家，我去厂里值班。可是一个多小时以后春花又来到了厂里，我问她：“你怎么又来了？”

　　“我一个人在家没意思，还不如过来陪你。”春花说。

　　“咱俩挤在一张单人床上，你能睡好吗？”我说。

　　“和你挤在一起睡觉心里踏实。”春花说。

　　我们就像在家里一样，钻进一个被窝。

　　第二天，我和春花买了礼物去给她的母亲拜年，晚上春花仍然到厂里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