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数据之殇
雨水顺着美术馆的玻璃穹顶蜿蜒而下，在萧鼎的投影仪上折射出扭曲的光斑。何红的新作《情感拓扑》正在展台中央旋转，十二个摄像头同时捕捉画作的微观细节。
"再等三十秒。"萧鼎调整着平板电脑上的参数，他新开发的"情感估值"系统正在分析这幅画的每一处笔触，"这次更新了色彩情感数据库，准确率应该能到85%以上。"
何红环抱双臂站在窗边。她今天穿了件石榴红的连衣裙，系统立刻在萧鼎视野角落弹出提示：【对象着装色彩饱和度提升23%，可能预示情绪波动】。他悄悄关掉了提醒。
"结果出来了。"萧鼎将平板转向何红，"整体情感强度91分，属于顶级作品。看这个分布图，紫色区域表现出的忧郁感非常突出..."
何红没有接过平板。她的目光落在分析图表最下方的一行小字上："商业估值：￥128,000-150,000"。
"你把我的画放进了你的价格模型？"她的声音突然变得很轻，像小提琴最高音弦将断未断时的震颤。
萧鼎的智能手表震动起来，心率监测曲线开始爬升。他迅速滑动屏幕调出解释图表："这是可选项，参考了最近三年同类作品拍卖...等等，你在干什么？"
何红已经拿起平板，手指在《情感拓扑》的3D模型上快速缩放。"这里，"她点开画面右上角一片靛青色漩涡，"我画的是去年你发烧到39度时，我坐在急诊室走廊看到的顶灯。"她又指向一片金棕色斑块，"这是你第一次说我爱你时，打翻在我画稿上的威士忌痕迹。"
平板电脑突然发出刺耳的警报声，情感强度指数从91飙升到127，远超系统预设的最大值。警告弹窗不断跳出：【检测到未定义情感模式】【估值模型失效】【建议重新校准】。
"你的系统..."何红把平板举到萧鼎眼前，屏幕上所有分析图表都在扭曲崩溃，"连基本运算都处理不了，凭什么评估我的画？"
萧鼎伸手想拿回设备，何红却后退一步碰到了展示台。画作《情感拓扑》剧烈晃动，他下意识冲过去扶住画框，这个动作让他的智能手表自动记录了"突发保护行为"，系统立刻在数据库里创建了一条新记录：【应激关怀指数+15%】。
"别碰它。"何红的声音突然冷了下来。她轻轻移开画作，从包里抽出一叠打印纸摔在展示台上，"你解释一下这个。"
萧鼎认出来那是他系统的后台日志。最上面一页密密麻麻记录着：
【5/21 对象因讨论婚期延迟表现出焦虑（可信度76%）
建议：推迟谈话，准备镇静类措辞】
【6/3 对象月经周期第2天，情绪敏感度预期上升30%
建议：避免重大决定讨论】
【7/15 性行为后对象催产素水平预估峰值...】
"你黑进了我的服务器？"萧鼎感到喉咙发紧。
"是你根本没设密码。"何红的手指掐进了掌心，"这两年我们的每一次争吵，每一次亲密接触，甚至我的生理周期，全都被你变成数据点塞进算法？"
窗外的雨声忽然变大。萧鼎发现系统正在疯狂分析何红此刻的微表情：眉毛内角上扬11度（悲伤），上唇紧绷（愤怒），瞳孔扩张18%（极度激动）。但所有分析结果都在屏幕上乱成一团，就像被飓风掀翻的乐谱。
"这只是一个辅助理解的工具，"他试图调出系统准备的解释模板，"就像你用素描本记录风景..."
"风景不会感到被背叛！"何红抓起那叠纸撕成两半。萧鼎的系统立刻捕捉到纸页撕裂时独特的频率特征，自动在数据库创建了一个新标签：【关系破裂信号】。
当何红转身走向储物柜时，萧鼎注意到她的肩膀在微微发抖。系统提示这属于"抑制哭泣的身体反应"，但没等他做出任何动作，何红已经抱着一个牛皮纸袋回来了。
"测试你的终极算法。"她从纸袋取出一幅小型油画，画面是无数交织的彩色线条，像一场凝固的彩虹暴雨，"告诉我，《初吻》值多少分？"
萧鼎接过画时，闻到一股熟悉的松节油味道。这是他们确定关系那天，何红在工作室即兴创作的。当时画布不够，她甚至撕了半本素描簿接在边上。
系统扫描很快完成：【情感强度：64分（普通） 商业估值：￥35,000-42,000】。分析报告特别标注："线条结构缺乏专业训练痕迹，建议创作者加强透视练习。"
何红突然笑了。那是个让萧鼎的系统彻底死机的笑容——所有分析模块同时返回"无法解析"的错误代码。
"知道吗，"她轻轻抚摸画布边缘参差不齐的锯齿，"那天我们打翻的颜料瓶价值就超过三万。"她的指尖停在一处暗红色斑点上，"这里混着你的血，你抢画布时被画架划破了手。"
萧鼎的智能手表突然发出持续蜂鸣，心率曲线突破警戒线。他这才注意到系统分析的"缺乏专业训练痕迹"，正是何红故意保留的他当时笨拙添上的几笔。
"有些东西..."何红把画收回纸袋，撕碎的系统分析报告从她指间雪花般飘落，"永远不该被估值。"
萧鼎弯腰去捡碎片时，发现某张残片上有个模糊的坐标，系统识别出那是云南怒江的某个位置。但当他抬头想询问时，画廊的门铃正在响起，何红的红色裙角已经消失在雨幕里。
他的平板电脑还躺在地上，屏幕一角闪烁着系统自动生成的建议：【立即道歉（成功率62%）或给予7天冷静期（成功率41%）】。雨水从穹顶裂缝滴落，正好砸在"立即道歉"的选项上，光标诡异地滑向了"7天冷静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