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雨巷（初遇篇）
金融峰会散场时，暴雨正肆虐东京湾。萧鼎站在六本木美术馆的屋檐下，衬衫第三颗纽扣处的雨滴已经渗透到皮肤。他的智能眼镜不断弹出警告：【湿度超标87% 建议终止户外活动】。
"闭展前最后二十分钟。"保安掀起防水帘，对躲雨的人群喊道。萧鼎扫了眼门票价格和剩余时间，系统立刻计算出每分钟参观成本——不值得。但当他转身时，一阵穿堂风把雨幕直接拍在他后颈上。
展厅比想象中空旷。萧鼎摘下起雾的眼镜，世界顿时变成模糊的水彩画。他正摸索纸巾，突然听见金属支架摩擦地板的刺耳声响。
"别动！"女声从高处传来。
萧鼎眯起眼睛。梯子顶端有个晃动的身影，正在调整天花板上的投影仪。一束锥形光线斜切过昏暗的展厅，恰好落在他脚前半米处，构成一个明亮的"情"字光斑。
"那是汉字还是装饰？"萧鼎脱口而出。
梯子上的人影停顿了两秒。"是错误。"她利落地跳下来，运动鞋在地板上擦出短促的吱呀声，"电压不稳导致的图像残影。"
现在萧鼎能看清了。这是个穿工装裤的年轻女子，右手虎口处沾着靛蓝色颜料。她快步走向展厅中央的画作，投影仪的光斑追着她的肩膀移动，在墙上投下放大的影子。
"个人展？"萧鼎走近那幅名为《估值》的抽象画。智能眼镜自动扫描出创作年份和材料构成，估价区间在后台闪烁。
女子没回答。她正用调色刀刮去画布边缘多余的颜料，动作精准得像外科医生。萧鼎注意到她左耳有三枚银质耳钉，排列形状恰好构成一个直角三角形。
"色彩分布符合黄金分割，"萧鼎的眼镜分析完画面结构，"但右下角密度超标了17%。"他指向一片混沌的深褐色区域，"这部分破坏了整体平衡。"
调色刀突然停在半空。女子转过身，萧鼎第一次完整看到她的脸——不是传统意义上的美人，但眉骨与颧骨构成的几何图形令人过目不忘。他的眼镜悄悄启动了面部识别，却在艺术家人脸数据库里一无所获。
"破坏平衡？"她甩开遮住眼睛的一缕红发，"那是整个画面唯一真实的部分。"
萧鼎重新审视那团污渍般的色块。放大十倍后，他发现了隐藏在颜料层下的数字痕迹："等等，这些是...股票代码？"
"2015年股灾。"女子用调色刀尖轻点画布，"我父亲跳楼前最后查看的十支股票。"她突然凑近，萧鼎闻到松节油混合着苦橙的气息，"你刚才说的17%误差，正好是他账户最后的亏损比例。"
萧鼎的眼镜突然弹出心率警报。他下意识后退半步，后腰撞上了展示台。台上的签名簿哗啦翻开，露出最新一页的空白。
"何红。"女子在裤子上擦了擦手，伸向他，"这幅画的作者兼捣乱者。"
"萧鼎。"他握住那只沾满颜料的手，触感出乎意料地冰凉，"金融模型师，职业破坏平衡的人。"
何红笑出声时，右眼下方会浮现一道几乎看不见的细纹。萧鼎的微表情分析模块将之归类为"真诚愉悦的表现"，但他手动关闭了这个提示。
雨声突然变大。何红小跑着去关侧窗，她的身影在暴雨前的灰光中变成剪影。萧鼎趁机扫描了整个展厅，二十三幅作品中有十八幅都含有隐藏的数字元素——有的是财务报表水印，有的是二进制代码构成的底纹。
"所以这是批判资本系列？"萧鼎走近另一幅画。
"批判？"何红的声音混着雨声飘来，"我只是在记录人类最真实的情感计量方式。"
她走回来时带着两杯自动贩卖机的黑咖啡。萧鼎接过纸杯，发现杯身上印着今天的日期：2022年3月12日。他的系统立刻弹出提醒：【明日美联储议息会议 需调整亚太区模型参数】。
"你刚才说自己是破坏平衡的人。"何红突然指向《估值》画作右下角，"那你能算出要添加多少纯金颜料，才能让这部分达到所谓的'完美比例'吗？"
萧鼎的眼镜自动调出颜料市场实时价格。他刚要回答，却注意到何红嘴角微微抽动——这个微表情不在数据库里，但他直觉那是嘲讽的前兆。
"艺术不该被定价。"他临时改口，举起咖啡杯，"敬误差。"
何红挑眉的动作让她的银质耳钉闪了一下。萧鼎的系统突然捕捉到异常：她耳钉的反光频率与展厅监控摄像头完全同步。
雨势渐小，保安开始催促离场。萧鼎在签名簿上留下联系方式时，顺手写了个金融模型常用的效用函数公式。何红伸头看了一眼，突然用沾着钴蓝色的指尖在公式后面画了个等号，接着画了片羽毛。
"这是什么？"萧鼎问。
"你的估值模型。"何红合上本子，"左边是冰冷的公式，右边是它永远算不出的东西。"
离开前萧鼎三次回头。第一次看见何红在调整投影仪，墙上的"情"字光斑变得清晰锐利；第二次她正用抹布擦拭《估值》画框，侧脸在应急灯下像镀了层青铜；最后一次透过雨幕，只见她站在玻璃门前，红色头发在灰色建筑背景中像一簇不驯服的火焰。
他的智能眼镜不断弹出提醒：【附近出租车空车率42%】【下一班机场快线23分钟后发车】，但萧鼎全部划掉了。他站在雨中打开手机浏览器，输入："何红 画家 个展信息"。
搜索结果的第三条来自某艺术论坛："《数字伤痕》系列作者何红，坚持在画作中隐藏数学密码，声称'真正的艺术是情感与理性的最大公约数'。"
雨滴打在屏幕上，模糊了最后几个字。萧鼎用袖子擦手机时，发现袖口沾了一抹不知何时蹭到的靛蓝色颜料。他想起何红虎口处同样的颜色，想起她说的"最大公约数"，突然调出计算器开始推算《估值》画面各色块的比例关系。
机场快线呼啸而过，他没抬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