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如墨，晚风习习，平常夏日热闹的湖面现在只剩寂寥，乌黑的水面总让人心生不安。荷花池荷叶攒动，窸窸窣窣发出枝叶摩擦的声响。一股羊臊味一股腥臭味从水面传来，愈发浓郁。
甲板上无端留下一串湿脚印。
江娴盘坐在甲板中央，她闭目凝神，感受着天地间流动的灵气，整个人散发着如同月色般皎洁的光，周身萦绕着一层若有若无的剑气。
“哗啦 ——”
江娴猛然睁眼，只见一道黑影出现在她眼前。月光下，她这才看清，没有五官，浑身湿答答的，像披了层朦胧的白布。
腐烂的手指泛着幽绿的光，指甲足有半尺长，滴落的水珠在甲板上腐蚀出缕缕白烟。
江娴玉指掐诀，指尖灵光蠢蠢欲动。
不烬莲出鞘的瞬间，剑鸣声震彻江面。她身形如电，剑光耀眼直取江伥要害。
利爪迎上剑光，却在触及剑气的刹那。
江伥迅速与她拉开距离，幻化出自己的分身。
凄厉的嘶吼刺破她的耳膜，两只分身一左一右包抄而来。
鬼是有气味的。
被淹死的鬼有一股羊臊味，骚味直冲面门。
江娴足尖轻点，身形腾空而起，在空中旋身挥剑。不烬莲上的玉佩剑穗在空中飞扬，优美雅致。
剑气如网，紧接着，手腕翻转，剑光割向分身，瞬间将两只分身剿灭消散。
江伥见势不妙，发出不甘的嚎叫，仓皇逃窜，消失在深邃的江底。
江娴收剑回鞘，立于船头。江风吹起她的衣袂，月光洒在她冷俏的脸上。
“江少主！”
身后忽然传来一道干净活力的声音。
周子袭急冲冲独自一人从东面而来。对上江娴略带疑虑的目光，他解释说，“江小公子年纪尚小，修为最为薄弱。我便让偲伯留在那里保护他，随便守着法阵，免得江伥又钻空子。”
江娴默然，点点头。
细眉查不可微皱了一下，她不理解为何阿爹非要让阿年跟来，阿年年纪小，不懂事，没见识过多少险恶。
难道连阿爹还不知晓吗？
但好在，周子袭他们二人修为高强，让人放心些。
念及此处，她心头才好受些。
平复了心情，她又恢复了那副风轻云淡的表情。
语气没有起伏，“走吧，江伥就在下面……”
江娴走在最前面。
忽然背后有股力猛地推她入水……
江娴尚未反应过来，整个人已坠入冰冷的水中。
浑浊的池水瞬间灌入鼻腔，她挣扎着想要浮出水面，却被一股黏腻的力量缠住脚踝。
低头一看，竟是江伥那白僵的手，正死死拽着她往水底拖去。
她忽地心上一紧。
江伥是江河边的伥鬼，它们经常叫别人的名字，如果有人答应，就会被拖下水淹死。
江娴想到，方才这江伥幻化成周子袭的模样，她才应了声。
她这才反应过来，周子袭从来没叫过她，江少主……她的灵力在水中不断消耗，意识也渐渐模糊。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黄色身影破水而入，一把将她揽入怀中。
是周子袭！
“哗啦——”
破水声豁然响起，周子袭抱着晕倒的江娴回到船上。手指迅速点过她胸口两处穴位，瞬时将她体内的水逼出来。
“周公子……周公子……”
江伥在水面上向他飘行而来。嘶嘶哑哑的鬼音带着怨怼，一声接着一声，不停歇叫唤着他的名字。
他怀里的江妙机霎时扯住他的袖子。
“不……”
周子袭听得不太清，微微附身，凑近。
“不要什么？”
“不要答应……”
周子袭忽然一笑，他应了江伥的呼唤。江伥得了回应，发出嘿嘿嘿的笑，这笑声诡异又刺耳。
江伥边笑边向他靠近，直到他走到周子袭身前。
“蠢货……”
江伥脚下的水面忽起灵光，法阵瞬间将它牢牢束缚住。
落入敌手的江伥没有挣扎，丝毫不见得胆怯、害怕。
“呵…….”周子袭一声嗤笑。
他眸中生光，指尖凝神，霎时在半空中写了一个“嚣”字，狠狠一掷，灵文便附着在江伥脑袋上。
瞬间，江伥刺耳嘶哑的吼叫不断在荷花池中回荡，顿时变得虚弱无比，任由后面赶来的人消灭掉。
荷花池终于回归平静。
江娴望着手里的伤药，走神片刻。
虽然她十分厌恶周子袭，但他这回确实为了救她，受了伤。方才她看见他在水下为了救她，他左手掌边被划了一道大口子，流了很多血。
一码归一码，她也该去慰问。
她带着上好的伤药去到了他的船舱，在帮他上药的时候，想起抓江伥的一些细节，她问。
“你怎么知道‘水鬼畏嚣’？”
周子袭粲然一笑，“很简单。水鬼属阴，嚣属阳。”
她忽然想起，世人说神武门有一个天赋异禀的修士。世间仙法过目不忘，仙术一学即会，悟性极高，甚至自创仙法。
她淡淡道，“身为一位剑修，你的灵文确实很厉害。”
周子袭点点头:“这次效果出乎意料，这是我第一次写“嚣”字。以往都是得尝试好几次，才能成功。”
“世人不是称你为修仙天才，你修炼不是很轻松？”
“我也是从凡人一步一步爬上来的，哪有那么多轻松。不过，我确实很有天赋。又努力，又有天赋，当然能成为天才了。天之骄子的称号可不是白叫的……”
“你不也是一样，江南第一女君，鼎鼎大名。”
“都是虚名。我所求的，不过是尽我所责，护世间安宁。”
“妙机仙子，悟性很高嘛。可惜我不是谦谦君子，达不到这么高的悟性。”
他这话说得莫名其妙，江娴听着有些怪异。但又说不上什么地方奇怪。
这话但是提醒了她。
江妙机踌躇了半天，还是没有开口。
周子袭笑嘻嘻凑过去，月光下，她的侧脸分外柔和。
“妙机仙子，是不是有什么话要跟我说？你放心，小女儿的心事，我一定不会告诉别人的。”
江娴脸忽然变得赧红，“你……”
周子袭已经洗耳恭听了，她会说些什么不会解除婚约，什么我心悦你，这类的，情话吐露。
毕竟他可是危难时刻舍命救她的恩人。
容貌如此帅气，天赋异禀的美男子放在她眼前，他就不信她不会心动。
半晌，江娴风动碎玉的声音随风而来。
“赔我琴。”
周子袭一时无言。
他哑然失笑，怎么忘了，江妙机可是不染红尘、冰清玉洁的仙子。不过，他知晓她的心意便够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