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昭在青龙寺睁开眼就见到仇人。
“公子,喝药。”韶儿好心从安王府出来给晞王煎药,晞王居然还不领情。
“谁知道这回药里是什么毒。”病弱公子冷冷开口,仿若看的不是红颜淑女,而是一堆白骨。
韶儿被这样看待,丝毫不会介意,笑道,“下毒这事,谁比得过公子?”
进而向前一步,言笑晏晏,“给自己下了那么多,没想到人家上皇还是不信,亲自给你把毒喂进嘴里才信。”
“都这样了,你还不反击,居然对我出手,将名册送给上皇?”韶儿这时才露出受伤神色,“以为把功劳喂到安王嘴里,人家就信你了?”
“可笑。”韶儿掩袖轻笑,“你就是把我们整个连根拔起送给上皇去邀功,你也逃不开一个‘死’字。”
“你是摘不干净的,我们就是一体。”
“这一回,我不与你计较。”她把药碗送到上官昭手里,“下一次你再动手脚,我便要在安王后宅动手脚。”
调羹碰到碗沿,溅出滚烫的药液。
“你还未与他诉说前缘,不想变成他的仇人吧?”韶儿很为难的样子,“安王后院现在有三个女人,一个儿子,还有一个孩子在腹中…哪一个都比你重要,你说,我挑哪一个下手?”
上官昭将药对她一泼,“你找死。”
韶儿惊叫一声,忍痛道,“我可从来没有非活不可的理由。”
“是侍女,还是杀皇孙的大逆罪人,我一点也不在乎。”
“那你先留着命。”上官昭将碗里还剩的药用调羹刮了,一滴一滴浇到韶儿脊背上,“我是公子,你僭越了。”
韶儿虽被压制但并不驯服,“你最好是记得大业,不然,元国旧部不说,便是册剑旧部也不止你一个有上官家血脉。”
“哼,”上官昭懒得废话。
但却能嘲讽韶丽眸,“安王后院才三个女人,你这都挤不进去?”
“打着本王的幌子求安王收房,你好聪明啊,怎么就自取其辱,现在都还是个奴婢?”
韶儿更讥讽他,“某人不是奴婢,上赶着当人臣子,不也没得逞么?”
上官昭:“……”
他怒了,“滚出去,不许再来青龙寺!”
上巳节后,邺太后又想起长孙的婚事,便去求凰宫,问儿子儿媳太渊帝与落雯山的那两位可有一位能成?
上皇:“……”
上后:“…都没成,萼儿已经起驾去南海了。”
邺太后就开始数落他们,“你们前几年给滟滟娶媳妇,一年娶三个,哀家还以为你们很厉害呢,这是怎么回事?欺负滟滟不挑?难怪哀家看他这几年无甚神采,都是你们给弄的!”
上后听训听得已经无所谓,上皇还想为自己说几句话,“滟滟的正妃侧妃那都是朕与栀儿多方权衡下,仔细挑选的,当时还请了林相和国师回京商讨,怎么能说欺负滟滟不挑呢?”
“你们挑了,给滟滟也挑过了?”邺太后说得一针见血,“怎么现在事事要看萼儿挑不挑中,从前不问滟滟呢?”
上皇投降了,“母后,翻什么旧账,于今何益?”
邺太后便点明正题,叫宫人递上两本画册。
上皇翻了之后,“画得倒是新奇可爱。”
上后道,“这不是《狐求》绘册么?”
上皇看上后,“怎么你知道?朕却不知道。”
邺太后道,“翻到第十二页。”
两人听话地翻到十二页。
画册上是一只可爱的狐狸宝宝,睡在襁褓里,一整个就占据满满一页。
是很可爱,所以呢?
两人看向邺太后。
“听说偃苏回来了,还带了他媳妇儿。”邺太后很兴奋,“他媳妇儿据说是另一个世界的王族之后,不如叫他媳妇儿给萼儿介绍一位狐女?”
“这样孩子不仅有凤凰血脉,还有九尾血脉,不好么?”
邺太后看着惊呆了的两人,蹙眉,“怎么,没想过么?”
又对上皇道,“要不然找到你四哥,他媳妇儿不也是狐仙吗?”
上皇想到自己四哥那段孽缘,连连摇头,“不了不了,那个是野狐狸,没九尾血脉好。”
然后被上后打了一下,好生生地,还品评起血脉了!
“那就九尾狐仙吧。”邺太后很期待,指着册子里的小狐狸宝宝,“若是哀家有生之年能看见真的狐狸宝宝,也是不枉此生了。”
上皇:“……”
上后:“……”
他母后的接受程度叫他咋舌,当真潮得他风湿都该犯了。
“还有晞王,”邺太后甚少言及旁人事,但这回还是说了,“乐昌进宫求哀家,让哀家下懿旨,命晞王为她建造栖霞谷的别院。”
“哀家竟不知他还有这样的才干,既然有才又是病体,也无需拘着了,省得叫元国贵族们观望,徒增枝节。”
上皇心想乐昌是真能找事,也是真会顶风犯案,明知道现在晞王一词何其敏感,还敢鼓动太后来成全她的私宅!
“母后太宠乐昌了,这等事就不该答应她。”上后话语一出,上皇跟着点头。
“不过不让他做做事,哪里知道他的真底细?”
上后不要任何一个人吃太渊天下的白饭,“让他建,建得好了,往后还重用他呢。”
上皇:“……”
这跟他想的不一样。
“陛下?”上后看过来。
“栀儿所言,不无不可。”他又嗔了一眼自己亲妈,“母后太溺爱乐昌了吧。”
“儿臣小时候您可不曾这般!”
提到这个邺太后可就烦了,“你小时候招猫逗狗,舞刀弄剑,乐昌比你省心多了,她只是想要好看宅子而已。”
上皇:“……”
论宠孙辈,还有人能丧心病狂过他母后吗?
然后忘了自己也不遑多让。
太后走了之后,上皇与上后商讨安王代天子南巡的事宜。
代天子南巡是太渊帝定的,目的是为安王树立威信,争取民心。
“看来萼儿是铁了心要滟滟的孩子继位,还要滟滟辅政。”上皇在思索陪安王去的人选。
“我总觉得,萼儿知晓前世,所以誓死不负淑后,再不续娶。”上后轻叹,“凭什么我两个儿子,都承这种金玉其外的破命。”
上皇脸色一言难尽,一个是皇帝,一个是亲王,这么说也太……
“哼,”上后看他脸色便知其想法,更冷声道,“他们命也比我好,至少没有在最高处跌落,只是在无人之巅徒寂寞,也不算什么,是吧?”
上皇赶忙岔过去,“安王代天子南巡,不妨让慕王同行?给元慕一个观风使的闲职,他们隐藏身份之际也能便宜行事。”
“上巳节前委屈慕王了。”上后也懒得再计较经年旧账,“让慕王与安王一起南巡,也能安元国旧贵的心。”
“元慕在也能照顾滟滟,虽说都不见得多么聪明,两个不聪明总能胜过一个。”
上皇很赞同,于是图穷匕见,“南巡,还可带上晞王。”
“你终究还是没放过他。”上后不意外,转而拎起上皇襟口,“你要是弄巧成拙,伤了自己儿子”
“放心。”上皇顺势凑近她,“这一切筹划,都是为了我们儿子。”
待安王南巡归来,就是朝野皆服的下一个上皇。
一路上的功劳他都给圣荑准备好了。
......
“殿下还没独自离开过都城呢,这次南巡,妾身也陪着去吧。”曦和多日都在宫里,深觉冷待了安王,“嘉和公主备嫁,也不是非要妾身不可,而且有妾身照顾殿下,想来父皇母后也会安心的。”
嘉和公主就是如今元慕的未婚妻了,虽然半个月前还是惠王府郡主,一朝被选中,跟亲生父母关系也不大了,成了明面上的上皇上后的女儿。
圣荑在考虑,时至今日他依然是被推着走,虽然知道南巡也是为了让他好立功,但是他依旧不太情愿。
手上还拿着一管玉笛,本想着路上无聊正好练习曲子……
他把玉笛递给曦和,默默到窗边美人榻上躺下,懒散得生无可恋,“曦和,本王又不想去了。”
什么辅政,什么宸宫之父,未来上皇,他又都不想做了。
曦和笑了一声,倒是宠溺,“那殿下多躺一会儿,说不定又想去了。”
圣荑摇头,看窗外云雀在树枝上反复横跳,不知道白忙活什么。
“此去,便当游山玩水,莫想其他。”曦和在他身旁坐下,哄他,“元慕表兄也去不是么?他正好喜欢玩儿,你们一行玩够了再去颖州,若是到了颖州还是不想辅政…就回来。”
圣荑听了不信,睨她,“本王要是把到手的宸宫之父的位置丢了,你们怕是王府都不让我进了。”
“现在没去,所以哄我。”
说罢再次躺平,看外面自由的云雀飞走。
“所以殿下要珍惜这段时光嘛。”曦和推推他,“哄着多好,非要妾身说,圣旨已下,断无更改之理了?”
“去吧殿下,就当为了孩子们。”
窗外有孩子的声音,然后是傅妃与云妃的交谈。
安王一大家子都来劝他了。
“沐儿,父王要去江南了,你在家可得乖乖听话,要不然父王不给带江南的宝贝。”傅妃打趣着,又看圣荑面色并无欢意,疑惑看向曦和。
“殿下要人哄呢。”曦和摸摸圣沐的小脸,“沐儿快哄好父王,否则我们一大家子怎么过啊。”
小皇孙爬到美人榻上,圣荑只得起来,看着小孩怕他掉下去。
便见烟萝与曦和神色轻松,盼着他去也笃定他去,唯瑶欢略有忧色,自进门到如今,一言不发。
她尚未显怀,身量纤细,脸比从前甚至还瘦削了几分。
“欢儿,此去至多不过两月,最少一月也就回来了,你且安心养胎,曦和他们会照顾你。”
圣荑话毕,曦和道,“府中所有人,都会好好地等殿下归来,殿下放心。”
傅妃也应和,“殿下不必担忧云儿,我等自当照顾。”
圣荑看向云妃,她咳了两声,只道一句,“殿下一定…一定早些回来。”
那声咳嗽就像风震落的树叶,可仅仅在窗外飘零一瞬,就归入叶海,难以再认。
圣荑这时心底难过,却只觉得她受了风寒,叫御医诊治,但不及细细过问,就是南巡的日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