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回 群侠大会八星谷
书名:武林三国志 作者:文字侠 本章字数:11300字 发布时间:2025-05-27

上部 原侠

卷一 墨侠·梁祸

第十四回 群侠大会八星谷 赤心不向孟津渡

乡道左拐,年轮尚在,棋叟不在,便无昨日棋局,远眺今夜局面,斗声已闻,就在昨日书生拦路处,斗者不止三四人,道边插一枝熊熊燃烧的火把。就此向彼一程,赤心侠停问:“谁是都尉?谁是侍从?”既已到场,二人放心大半,刘华从容告曰:“侍从早都遣来村里,他本一人观战,不久他们也来了,自然帮助我们,于是那都尉言此不公,插手帮了敌人。”侠曰:“白乙大娘我已认得,原来他就是都尉,我还以为他和他的侍从都死得差不多了,却只剩一个侍从。”淳于函道:“他就是都尉,不是侍从。”侠嗯:“都尉并无侍从,先遣来的那些是他家人。”

望那都尉,一身正蓝长服,袭及足胫,顶髻缠巾亦同此色,虽是日常便装,犹示端庄显贵,深夜之中尚见其色深且明亮,深于天蓝浅于海蓝,五人丛中最为醒目,反胜大娘红衣。时下以二敌三,并无分毫劣势,反得优余,只是不胜。上前途中刘华曰:“我想他们都是高手,我那点本事断然不济,就趁他们暂时难分伯仲赶紧带她离场,先保她安全,再赶来寻你。”侠自好整以暇:“我本不管这趟闲事,怎奈与你二人结义了,推托不得。”淳于函道:“就不信你平时不管这些闲事!”既近皆缓,侠拦二人并停当下:“看着她,止我前去。”言讫复行,独自迈进。

包袱和刀都忘在谷里了,鱼竿亦失落潭中,故此空手负背向前,倒也别具一番气魄。五人移形换位频繁,各自视野得他几回,三人心宽,嫖虫暗凛,都尉度之不弱,亦起警觉,觑弱加力忽一掌格腕荡开‘伏波青萍剑’,余势虽小犹雄,即还中路直取,咫尺短劲瞬间再发力,拍大娘出局。赤心侠前蹿同步着地,掌力接背真气稍输,既令她不倒,且察知并无内伤,便解她胸口一堵瘀气。未及言谢,侠已高声问彼:“能胜不胜,却为哪般?”稍前撤手既回,此刻双手复持交握负背之态,神气满满傲然面对。都尉答来:“既明吾并无恶意,可还敌视?”侠问:“汝乃公干之人,怎敢渎职不判,只作虚耍?”

数合之内,彼以身法掌法强获分际,一手拦停嫖虫的同时另一侧掌推虚劲,罡风扑面亦止醉姑、杨云。赤心侠赞:“好功夫!怎不早早使来,早些有个结局?”都尉曰:“正因公干时不宜如此,故趁闲暇时光多多尝试,过一把瘾。”侠曰:“总想过瘾,把官辞了,便得自由。”彼一愣一笑:“身不由己,哪得如此。”侠曰:“放不下官瘾,自然就江湖上玩不畅快。幸而遇上了我,他们不够,我来陪你过瘾如何?”都尉撤掌稍虑,旋起抱拳:“倒想领教。”侠持傲姿迈近两步:“你是哪一位洛阳都尉?桥玄么?”彼料戏言,答曰:“东尉江勇。”侠再进再问:“你姓江?哪一家的?可是昔日被十九侯杀过的那家?”勇曰:“不巧正是。”侠停而问之:“我只随口一说,居然就是那家!如今你又入京为官,可是为了报仇?”勇曰:“虽是同宗,犹分正邪。昔日祖宗不贤,竟与安帝乳母王圣、中常侍樊丰一起诬陷太子时的顺帝,致先帝一度被废为济阴王。此大恶之罪,伏诛正合天理。幸无诛连,朝廷怀德,某今复起为官,当思竭忠报效。万事待新,岂可念念于旧。”侠应:“好的,正巧我也是来做官的,便先陪你耍耍,就玩你刚才那手如何?”勇问:“哪一手?可是退她的那一掌?”侠曰:“不不,这有什么。却是那阵风,能阻人脚步。”勇谦:“凌空虚劲虽然高明,然也并不少见。”侠曰:“以前少见,如今多了。”勇曰:“武学发展,自要日新月异。”侠曰:“却非好光景。”勇问:“万事万物皆待发展,总胜固步自封,怎又不好了?”侠曰:“不是发展不好,乃如今诸般凌空虚劲的功夫滥逞不好。”勇曰:“有用之技,多多益善,何言不好?”侠曰:“并无大用。”勇问:“何言无大用?”侠曰:“一言难尽,便请你切磋,玩过即知。”

这厢都尉未置可否,远处书生朗声踱来:“我做公证!”二人视之同问:“你怎到此?”古浪先答赤心侠:“久不见你,自是想念。”侠对:“不是实话,莫非怕我出事?”浪近身停,摇起折扇:“你若出事,我们都来多半也没用了,却怕你生事,故遣我一人前来看些究竟。”扇停再答江勇:“尊驾此趟不避辛劳为我等公证,我就先为你公证一下,聊表谢意。”勇遂言谢,浪称不必,故又回谢:“都要公证,你我不欠。”当下站了中间,看二人左右分开,夹道面对三两丈,已各及树林、灌木。古浪收扇两边指过:“凌空虚劲,就这点距离么?”侠问对面:“汝掌风最远几何?”勇答:“吾若竭尽全力一掌,天罡掌风勉强可达六步。”既言度量,并非任人随便跨来,乃定数一步六尺。侠曰:“六六三十六,便是三丈六,也够远了。”勇曰:“此乃全力一击所达,末端气势已不足伤人。”侠问:“伤人毙敌最远几何?”勇曰:“当止一半。”侠欲拔步:“容我近些。”勇则阻之:“点到为止,眼下正好。”侠这一跨应声收回,依旧原地道来:“发掌吧。”勇曰:“量你必能躲过。”侠问:“怎知?”勇曰:“就刚才那应言的一脚来回,已知足下身法。”侠赞:“好眼光!既能料我,想必亦知当世绝顶之辈大抵功力几何,汝自度比之如何?”勇曰:“你若绝顶之士,掌风虚劲足可倍我。”侠曰:“我不用你这个,太费真气。若用,当有十五六步。”浪叹:“这么远!”开扇一阵猛搧:“我这风却止这些,也就两丈多吧。”侠曰:“你那又不是真气,体外扇动的空气而已。”浪笑:“也是体内真气发力扇动的。”侠然:“却只消耗气力,真气并不出体流失。”浪曰:“既然体内真气流动,快时总略微有些出体的。”侠曰:“却比直接消耗真气击敌少多了,故乃武学正道。今人羡慕虚劲远击,殊不知此举既多耗气力复多损气质。物势气机为阳,本体实质为阴,故是阴阳俱损,很不划算。况你们这些不过几丈,近前来个偷袭、救个人质什么的还有些出其不意的效果。我的纵然十几丈,能杀能伤七八丈,瞧着厉害,实无大用。”浪然勇曰:“足下的意思是,敌人不会傻到站着不动让你打。”侠曰:“正是!”勇曰:“一寸长一寸强,一寸短一寸险。虽言兵器,虚劲犹然,纵使击敌未及,远远的遏制对方,也算形势为优。”浪言呼应:“好比两军对阵,我有弓箭。”侠依次辩论:“你那优势,若久不得胜,也只虚耗自己,此消彼涨,敌人处弱守强,倒有反败为胜的可能;你那弓箭,也有射不中的时候,或被盾牌、城墙隔挡,箭支耗费不也等同于真气虚耗么,用多了自也耗损国力,还不如刀枪近战。”浪曰:“近战难免死伤,人贵于物。”侠曰:“故须精兵!昔我一汉敌五胡,今虽有所不如,尚可以一敌三,只要阵法合度,不教单兵有腹背受敌之虞,都在正面较量,几千人的阵仗,无损破敌亦非难事,却费什么弓箭。”浪辩:“今我华夏强弓劲弩已是战场王道,只要胜了,战后打扫,箭支都能收回。”侠曰:“此是比喻,你那打出去的真气还能收回?要依我看,真气虚劲比那长鞭索链什么的还差不多。”浪曰:“这不也好?”侠曰:“好个屁!用那些兵器岂不省力多了?”浪曰:“毕竟一个寻常,一个高明嘛,可不必依赖外物。”侠否:“非也!人之所以胜禽畜,便在于能善用外物而省自己气力。外物之用,只是不拘,并非不能。虽言内功为本,但若只知内炼,不审外势、不辨外形、不通万物动静之理、不知其外用之妙,亦属偏失。今武辈之中错论妄谈者甚众,以为只要打坐炼气就是高明,实乃四体不勤,好逸恶劳!”浪扇一转:“或好风雅,只为养生,不肯见苦。”复然:“当是内外兼修方为真功。”侠应:“内外俱明,方是真明。”浪曰:“既明则省,我也并不乱用真气,”挥了挥扇,“只是运用些风气外力。”勇曰:“我的天罡掌法虚劲也只是相机而用,但期一击必中,并不一味多逞。”侠应二人,面向书生:“风力也还是虚的,况你那些风也伤不了谁,与他那伤人的真气虚劲都最多不过十几丈远,怎比一石一木、金银铜铁,可投百步。”浪遂一笑:“毕竟实物为本,重为轻根。”

赤心侠曰:“既言内外之明,须知内与外也是相较相参的,内外之属并非一定。”古浪问:“怎说?”侠曰:“与外物相比,真气为内。然内功所修,一身之气终为神元心意所调动,二者相比却是心力为内,此时的真气反倒同于外物了。”古江二人齐声:“不错。”侠曰:“既然与元神意力相比真气也算外物,那么用或不用亦止选择。故武学之中也有不必大炼真气却以外练为主的,过去虽泛泛者众,如今竟也出现了臻达巅峰境界之流。”二人同思即得,浪问:“莫非越女之剑?”续曰:“非今日流传甚杂的越女剑法,乃古之真传,却是今天诸多变化的源头。”江勇曰:“此技正是我军中常习常用的格战剑术。”浪对:“恐非上古真传。”侠曰:“应为真传,只是不全。”浪问:“怎说?”侠曰:“春秋越女教剑,三千越甲自非奇才,不得尽习其术,但能实战,故亦不虚,算是精锐。”勇曰:“吾做都尉有些时日了,自也通此见识,此剑术最重形意。所谓形者,便指一切外在敌我身形态势、万物动静迂直之因;所谓意者,便是自身心神意志之力如何驾驭运用这些外形、外势、外物。若亦炼气,真气内力于之也不过是体内外物,盖其身亦外物,内者心意而已。”侠曰:“汝言犹繁!所谓形意,外形内意,内外而已。故得内外一体,虚实通融。今生一技,名为‘打断集气’,诸位知否?”

三人深论武学,众皆静听良久,却都不知。江勇曰:“军中多俗务,薄技寡闻,未见此名。”古浪曰:“我虽交流江湖甚广,正宗越女之剑尚未一遇。打断集气?什么名堂?”赤心侠曰:“通常我们运内力驱动身形外物,她可逆之,于外形格力之际反过来阻滞敌人体内真气运行,从而限制对方身手、气息,却不必敌我真气接触,故亦并非内力比拼,只是由外而内巧劲周旋,里外都能左右。”众听奇闻,俱有诧异。勇叹:“此法思路极妙!既知始末,倒也不难理解,只是用来极难,审势辨劲须极精极微,内外通明。”浪曰:“且每一个瞬间刹那都要持此实力,不容毫末之错。”侠曰:“思路方法亦出于人之智识意志,且不限于武学一道,故比那内力真气,诸般悟性灵性岂非更是内中之内?”众起感叹,醉姑曰:“难怪听说‘越女之剑’纵不习内功也可练得高明,能胜功力倍己之敌,且不限一人,尽能以一敌多。所谓一力降十会,在这门剑术面前并不适用。”勇曰:“越女之剑,善能审度格战形势,既已成为军中一项良技,行伍之间又以混斗为主,多于单打独斗,以少击多自然亦其擅长。”杨云曰:“想我凉州今有‘西凉越女剑’一员纵横无敌,却不知她会不会这门‘打断集气’。”

赤心侠曰:“所以说,内家亦非总胜外家,不炼真气内力也是可以的。且广义言之,内功内劲泛指体内所生之效,不单是真气激发,更有骨骼整体之势、关节开阖之机、呼吸节奏之变等。这越女之剑就是内功外练,可不依赖真气内力,但凭外形内意,只要神明体轻,身手应变迅捷,足以制胜强敌。真气内力于她不过辅助而已,有些当然更好,没有也没什么大不了。如今练武者众,短识者多,一味重内轻外,将那些错误见解以讹传讹。”古浪曰:“毕竟内本外用乃是常理。”侠否:“小而言之常是,大则未必。”浪问为何,侠曰:“汝有汝身,因而能活,故以身为本而外为用,此即小言。大言,我等皆天地所生,外在的天地万物先于我们而生。又比如,你持有一物,如何用之自由你来决定,但天下大势又岂是你一人能决定的,却是你受天地万物影响,被其左右。故终极而论,还是一切外在决定我们的内在。”浪赞高论,侠论继续:“天地万物复分阴阳,相互之间皆有虚实率本之道。医家气血之道,气为血之率,血为气之母;商家钱货之道,钱为货之率,货为钱之本。二者所言,同为一理,皆应虚实阴阳。即虚为实之率,实为虚之本;又阳为阴之率,阴为阳之本。广之,万事万物莫不如此。万物禀气机动化,故是气率万物;而万物又乃气之存器,故为其本。今武学之道亦次第如是,神元意念引导真气,真气复驭外形器物,可见真气不过中间其一,并非必需。”浪辩:“虽非必需,若有更好。但依此理,真气犹贵于形器外物,足见仍是内力为本、外物为用。”侠曰:“贵则少用为妙,且是能用方贵,便是多教你善用外物,却非直接用气。好比你使钱财,也不是将金银货币拿来当饭吃,却是换别的有用之物,或者花钱调度人力物力以利诸事。”浪犹戏谑强辩笑曰:“我见市面上有售那钱币状的酥饼、元宝样的糖果,可不就是直接吃用它们?”侠知戏言,呸他一口:“你这是外形混淆,虽已貌似钱财,实质还是商品。”书生呵呵:“迷不倒你。”

赤心侠问:“在商言商,就再说一例,可知何等赚钱之法最是高明?”古浪稍思无得,终曰:“却难倒我了,此问太大,不知从何说起。”复请众言,亦无所出。浪自己又道:“反正像我这种帮别人做事混口饭吃的,肯定不是赚钱的上品路子。”江勇应其言:“吾虽得官,本质同汝,亦算不得高明。”醉姑亦应:“我虽亲自开店,赚的也是辛苦钱。不过太史公在《史记》中已经说了,论谋利之丰寡,大体农不如工,工不如商。”侠曰:“他少讲一个。”众问是何,侠曰:“四民者,士农工商。”浪曰:“你是说‘士’最能赚钱?不会吧……虽说做官也很挣钱,当还不如那些豪商大富。”侠曰:“士农工商不过身分而已,士的背后是朝廷和君王。”浪曰:“原来你说他们,倒似不错。”侠曰:“豪商巨贾能赚大钱,归根结底是国家允许他们如此。若哪天不许了,他们便赚不成。”浪思先例即曰:“盐铁曾行专卖,若依那时,如今的一些以此致富的豪商大贾便富不成了。”江勇曰:“吾闻昔者卓王孙,在蜀开矿而富甲天下。”醉姑曰:“彼时天下金矿银矿悉归少府,蜀中多铁,卓王孙开采的是铁矿。至今放松些了,不以类禁,只论具体地点。若许民间自营,须报官府登记,课以重税。”勇忖:“村妇何人,有此见识!”侠曰:“放松些好,自己不用费力,无本买卖,稳赚不赔。”古浪先悟,问之:“你所谓最赚钱的,莫非指此?”侠曰:“方法大于身分,怎限一事。”浪曰:“我便是说官家最能赚钱。”侠曰:“权柄之下,法术势一体驭之,也不限于君王专用,只是论地位他最方便。然若一味只求国库丰盈,便也失了国家本义,正如当下大将军但好聚宝敛财,都是无德了。”浪曰:“敢问常人如何为之?”侠曰:“言象非道,故无定例,只可类比。”浪曰:“愿闻其详。”侠曰:“且从贱的说起,最不挣钱的该是与人苦力。好一点的,自耕自食、自己渔猎樵采。”浪然:“我本渔民,真是辛苦。”侠续:“再好些的,投入小本钱,行商自贩,终有风险。最好有个店面什么的,自己经营,稍得安生。”醉姑应之:“便是如此。”侠曰:“还待更好,得有大本钱,治大产业。”江勇曰:“吾稍有些。”侠问:“田产水产?工的农的?”勇曰:“白马寺周围我有几家商店,金市之上还有一处饭馆。”侠曰:“改日光临。”浪曰:“这些只是小处,你们江氏乃广陵大族,世居郡城,南面长江,稻田连片、马头相望。”勇不否认:“你倒很能调查。”侠忖其富有一方,恐非善良,因已面对多时观之稍久,思彼容颜正侧两面:“那个傅剑寒也和他一样,正面侧面看来变化极大。只是姓傅的是,侧面似猴般有趣,正面大气端正;他这也是正面威严正气,侧里眼角眉梢间却带几分奸邪。相由心生,当应其人。”

古浪正应其言:“大将军府里混饭吃,敢不尽心。”江勇曰:“那些族产都是族人的,非我所有。”浪曰:“难道你没份?”勇曰:“上一辈有些,但自从先帝一事后已然分家。吾今方欲重振,只在帝都发展。”浪曰:“也对,你们江氏本是河南望族,江姓源头亦在河南。”勇曰:“有闻此说,未明究竟。吾不治学,也不关心。”浪曰:“江姓出于赢姓,祖上本为伯益第三子,侍夏启为大理,主掌刑狱。殷商之际受封于江邑,建立江国,以鸿鸟为图腾,故又称鸿国,共历十七君近五百年,终灭于楚。其民或被强迁入楚,居于江亭,即今日江陵之北,或逃往陈国,发散于淮、济之间,遂以故国之名为姓,开枝散叶。如今陈国尚存,乃吾大汉郡国之一,汝欲重振家业,洛阳尚非最正确的地点,当迁往陈国方是对了。或者南奔荆襄,地名合于姓氏也不错。”勇曰:“我不好古学,于此也不在意,只知帝都之好。”浪喜戏谑,到此为止,转视大娘:“你那武都山庄大小如何,可算大产业?可还赚得上大钱?”她稍一怔,未料被此一问,终曰:“既从墨门之义,为之不为图财。”浪不得再问,就问赤心侠:“山庄、良田、商铺,马头,这些大产业可算你说的最挣钱的路子?又怎比于武学真气之用?”答曰:“今言大道,你这都是具体之事,不过一般,还不是我说的办法方略。”浪复沉吟:“既言大道,自属赚钱的大方法,该是大类。这些实在产业可归为一类,算是实的。按那以虚驭实的道理,更高明的当是虚的。莫非……以钱生钱,借贷为业?”侠曰:“这个靠吃利息,的确不必辛苦实干,又着实能赚,算是更高明的,却还不是最高的。”浪曰:“再高?我再也想不出来了。”侠曰:“虽说有借有还,再借不难。却也有那借而不还,或再借再还的。一旦不还的人多了,法不责众,你也难作计较。且如今此举泛滥,有害天下之祸,很不得人心,也确实因此欠钱不还者越来越多。故这以钱生钱之法也有大风险,毕竟也要先投本钱,赚的流油,亏的流血。”浪曰:“做生意哪有不投本钱的,除非是那无本买卖。难道,你指杀人越货?!”侠曰:“虽言无本买卖,性命又何尝不是血本?”浪问:“那还有什么无本买卖?”侠曰:“看来你终究悟不到点子上,我便直说了。”浪曰:“请说!”侠曰:“自己一毛不拔,却用别人的钱办事谋利。”浪曰:“言虽合理,如何能够?”侠曰:“故非限于一事一业,是个大略。也未必一定用的是钱,人力物力皆不必为我所有,却可为我所用。但教自身实力足够,尽可左右大势、调度万物、影响他人。所谓实力,亦不限于一道,能力财力、地位名望,谋略智慧,乃至国力、军力、权力,无一不可。”浪善其说,扇复一指:“你有如此见解,不去经商挣钱真是可惜了。”侠曰:“我是来做官的,只求做事,不为挣钱。财货于我外用而已,何必亲自持之。愿效王者道,调度万方,天下不必为我所有,但教为我所用。”浪终有悟,即曰:“今言武学,所比喻者,乃持自身真气充盈,却惜之不用或少用,只借外形器物制敌取胜。”侠曰:“敌我人、物皆是一体,皆可利用。只是你自己的尽量少用,一旦消耗过度,便如轻重倒悬,不足以驾驭外物了。故运使真气,以自身流转为上,出体击敌为下。上品用其势,下品用其质。盖万物以势为阳、质为阴,真气亦物,遂不例外。阴为阳之本,阳为阴之率。率势为用,本勿轻用。故用气之道,先用其势,次用其质。今技击之学,有‘四两拨千斤’之说,而越女之剑正乃其中翘楚。便是你自身得先备千斤之力,然后方能拨动对方的千斤之力,却只花四两。若费百斤,也只够拨十次。且出四两,千斤可拨多少回?二百五啊!自是绵绵不绝,用之不尽了。”浪笑:“你能四两拨千斤,我还不行,须是二百五十斤勉强拨他千斤。”侠笑:“如此你就是个‘二百五’。”

少年声问:“二百五,有什么可笑的?”古浪见亭长随江玉到来,答之:“昔日苏秦遇刺,齐王为引出凶手,假称他是内奸并悬奖千两黄金。四人贪财领赏,均分时称每人二百五,王怒尽数斩之,民间由此以‘二百五’讽贪愚之徒。”众笑声中复问亭长:“你来贵干?”彼曰:“他们看你去了稍久,故遣我来寻找。果见诸位乐在此处,怎不思归?”浪曰:“闲谈有时,正该回去了。”

赤心侠曰:“且慢!正因说了许多,须得一试,不然显得我尽是空论!”古浪目视江勇:“他还待试汝。”勇谓二人:“可速试我。”侠曰:“之前看我那步应声见机迅速,知必能躲。如今量你出手再快,虚劲离体终须更远,复晚于一臂之挥,也必迟此近战一击。若近击不能中,远又何益?倘换同一瞬间虚劲实击并用,便是蕴虚于实,掌力先谋击敌,中途蓦出虚劲,却是将一股之力分了内外二势,必然见弱,也未必伤得了我。故且不浪费你的真气,我就站着不动让你打。”勇曰:“我的天罡掌风真的可以伤人,就算阁下功力胜我许多,既不躲避也不格挡,恐亦难保无恙。”浪曰:“他只说站着不动,便是不能移动脚步,可没说不抬手格挡。”侠曰:“便是手也不举,胸前白受你的掌风。”勇虽答声运气,却有迟疑,忽而一连旁击两掌,罡风出手刮向火把,先灭复燃示了威力。侠曰:“看见了,尽管打我。”勇方再起一掌向他,罡风瘦于前两番,势更密集,旨在破防,甫发即至,去速之快亦令对方全身真气来不及汇聚胸前尽起抵御。果然侠未曾全力运功护体,但是体内真气自然流转,外得肌肤、衣物为垫,筋骨皮肉与衣层层蓄力,吃下这股雄浑凌厉势道:“我已练得一身整劲,真气虚劲乃流动之物,本质轻散,已不能伤我分毫。如欲伤我,还须反朴归真,像平时那样,利刃加身、拳脚到肉!不信,可再试一次!”勇又一掌,侠帽子歪了,别无妨碍。非功力不济,乃非护身之物,不必费力一体周护,真气收放分布合理,头顶上方与帽顶之下间并无气充。当下勇谢赐教,其子江玉暗惊:“这矮子比父亲厉害数倍,昨日白马寺一遇是故意让我的!耍我的!!”侠辨神色,想着再给点颜色瞧瞧,遂谓其父:“凌空虚劲我也会得,来而不往非礼也!”就推一掌,二人之间道上骤升尘土,伴着风声大作,共分前后左右中集为五柱,乃一旋风十字阵,排列齐整,间距相等,粗细尽同,各约半步直径,间亦半步,由此见得功力纯正。勇恐被伤,忙起遮挡。风却不来,原地散逝,仅周围余波令在场众人都有感觉。侠曰:“此乃表演,若求杀伤,还须收敛。”勇曰:“再看一次。”侠应声推掌,似刚才那般,风起九柱,乃一九宫风阵。书生帽边带飘,问之:“不是要收敛吗,怎么更多了?”侠笑:“反了。”古浪曰:“再使一回。”侠乐得答应,浪本当道而立,时生好奇与疑惑,就移其同侧,欲看仔细。果见侠推掌发力之际掌前并无些许动静,便是毫无真气击出,道上却凭空起风,真正虚空着力。古浪惊叹:“此乃纯阴虚劲!虽不用真气出体,但是感应外气操纵外物,却更耗精神、更费心力!”侠曰:“故而不起风柱,只弄五个团,也就瓜果大小。”浪曰:“果然风声亦小,呼呼如睡。且又下不着地,尘土莫扬,夜里难见。”侠赞:“你耳力不错,能听出是五个。”浪曰:“我耳目并用,尚有火光反射,气集生异,光色有变,隐约见得。只是你这全赖神元意力感应外物,按理只能聚念于一点,如何却有多个?”侠曰:“不要太过执念,就可以分散些了。”浪曰:“几个气团亦非无中生有,乃引周围气流瞬间急速汇成。似此不止要分散意念于五个点,怎么做到的?”侠曰:“便是只聚念于五点,但教每一点于大气之中都势处低谷,即如百川归海。且既百道之流,每道皆是细微,诸流俱静,若无其相,聚方有声,威力方显。”浪叹:“妙也!九个行不?”侠曰:“当然!只是更弱了,更伤不得高手,故这两招都只够对付杂鱼。”浪曰:“我都看看。”侠呼招术推掌向他:“前为‘风阵’,今乃‘罡风蔽日’!”浪知纯阴虚劲并无进退迂直之说,乃神元所导微元之物与外界微尘元物之间互相纠缠左右,积为宏观大势,达成诸般效果,此念而彼应,意起即至,无时无间,既无途中过程,自无中途落点,念力所向令中间障碍形同虚设,真正隔山打牛,故非隔挡能避,却要避他念力,然又虚无缥缈无从避之,便只能从其目光和推掌的方向上虚加判断,且须提前,在他意念之先,迟则难避。好在侠无恶意,故此不避,坦然受之,但视胸襟一阵大动,周围亦同时八处呼呼风响,皆轻而短暂,没有伤害。胸襟动处正当九宫中位,九团风劲皆原处聚散,故亦不觉周身风势明显往来。

试罢叹妙,书生犹曰:“这些力弱,还不能伤我,最多破我衣服。”赤心侠曰:“故要集中,只看一团。”古浪摇扇:“看看。”侠即回身一掌,再向对面江勇。彼见其转势,当即右移,正面终先避过,左肩听响,复觉微痛。隐约所视,气团如拳,小于之前,风响甚大,闻如呼啸。侠运第二掌:“此乃‘龙卷’,接着‘旋风’!”勇更戒备,不想威力小了几成,却能追身。耗力既少,掌催目及,中间略得变向,意念落点不是原来处。勇误判中招,胸口闷起一阵,数息渐舒,方谢指教。侠曰:“这些虚空招术都不够好,‘龙卷’可伤三步,‘旋风’四步,玩玩而已。我的看家本领是地劲,实物中传递内力,可远数倍,也更厉害,足可引发地震!只是见这里风景甚好,草木山石都不好随便破坏,就不弄了。”

遂将返程,杨云携大娘辞行,先谢赤心侠。他问:“怎不歇过今晚再走?”醉姑亦曰:“夜已深了,路上多有不便。”云曰:“歹人屡次骚扰,早走为妙。”侠瞥嫖虫:“你们这一走,就怕又有人不去赴宴了。倒不如随我赴之,吃饱再走。”云曰:“我等外人,恐无座位。”侠曰:“我亦外人,尚聚于末座。倘无容处,我的让给你们。”都谢他好意,云视大娘,她终欣然应邀。

年轮处右拐,两道门在望。一行人杂,旧相识者或相顾而言,沉默者甚闲。赤心侠左边书生,右乃淳于函、醉姑一行,便又说起武学,却扯上了神话。古浪问:“二者有何牵连?”侠曰:“上古神话故事中,人物多凭仙气斗法为能,实与武学相关。”浪诶:“小说家妄言,岂可当真。”侠曰:“貌似虚构,源头是真。此乃远古祖先初明真气之道,多欲逞之,未知节用。后自伏羲、炎黄以降,渐明阴阳妙理,方得内外顾全,且知养生之重要,不复真气出体滥逞,多求持气保身,转而多利用外物。故黄帝以后,颛顼、帝俊尚见得些许神话传说,及至尧舜盛世,神话也越来越接人间地气,不怎么故弄玄虚了。夏朝尚有后羿射日,但其同人却是君臣之间王位争夺,史实与神话并存于后世。殷商妖狐妲己之说,已明确是后人添油加醋故意抹黑。到了穆天子西游时,已无多少神话氛围,瑶池所遇西王母,不过一上古延袭的部落首领而已,那里尚尊母性为王。”浪问:“你的意思是,武学真气之用,便是褪去神话色彩后的上古真传?”侠曰:“世事都在进步,但若今人一味慕古求仙,比如武学上只知滥用真气却忽略实战外技根基,或小说中只把神仙奉行却没几分实在意义,便都是倒退了。”一家之言,浪不尽然,但颔:“你这说法听似还蛮有道理的。”

这一阵聊罢,赤心侠兴歇,方想起两个宠物,蓦问淳于函:“熊和猴呢?”时她惊魂既定,正犯此愁,尚未敢提,得问方指:“都被他吓跑了!都是他的缘故!”心里满是委屈,话里忍着哭腔。侠望嫖虫:“我来做主!”上前并肩且行且问:“怎生了结?”彼曰:“跑都跑了,却又奈何?”侠曰:“不须你寻它们回来,但求给些赔偿,抚慰精神。”彼遂掏钱,见是满满一把,侠曰:“这些哪够!”彼斥:“休要敲诈,两个小畜生能值多少!”顿了一顿:“这把先拿去,我再给两把,够了吧?”侠呼:“远远不够!”彼曰:“果然敲诈,奈何我只有这点钱了。”侠曰:“将些散碎黄金来!”彼称没有,侠视其臂上金环:“你那兵器给她两个。”彼笑:“兵器给不得,且既兵器,少些掺杂方可坚硬耐用,故非纯金。”侠问金环多重,彼答八斤一个。侠观物尺寸,度其重量,议其品质:“含金量高的。”复赞膂力:“只是左臂五八四十,右臂八八六十四,共逾百斤,一直戴着也不嫌重,且左右不均,莫如右臂赔去两个,大抵平衡一些。”彼停复笑:“大家评评,两个宠物,怎值我两个金环?”遂皆止步,看二人争论。侠曰:“如今宠物也贵!”对方辩道:“你这两个也不名贵,既非名犬,亦非名猫。”侠曰:“猴且不算,那熊虽小,听说已是王公贵府中的珍稀品种。就两个金环,也不讹你。”嫖视众无公论,侠又逼之愈紧,必不肯善罢,只得认栽:“好,我赔你两个,休再讹诈!”言讫挥臂,两环接连疾出,飞向淳于函!自非敢于伤她,乃求头顶戴了,然后言戏一番,自求甘心。侠即反身速回,追环截得,手中示她:“此人乃青楼常客,浑身不干不净。此物亦脏,待经潭边,我将它们洗一洗再还给你。”

众复起行,石门外赤心侠当先窜去,见那钓竿半浮半沉还在,近潭地劲已传,激水抛物回升,越过头顶飞往身后,径投亭长怀前,呼之:“与我还了!”彼问其主,侠蹲身洗涤:“供菜的两家,你自去寻来!”众视亭长去讫,转目侠浣金环,此举平常,当有后作,都留步观之。侠虽洗得仔细,也无需多时,起身立于潭边擦拭:“此物尺寸不对,头上戴了太小,手腕戴了却又太大太重,我来改一改。”先将一个捏起,应手见软,慢慢变形、转形。炬火照金,众皆惊视。江勇、嫖虫俱思,纯金为之不难,自己尚可,掺料为兵器的实属不易。只见他捏来捏去,捏出个熊样来,聚指啄底朝上,递向淳于函面前:“小时候路边摊前多看泥人手艺,还记得几分,勉强做出个像样的来,尚不地道,你且拿去玩。”她双手捧过,缓慢转身之际目不离视,笑容渐出,喃喃轻赞:“还蛮像的。”须臾,侠又捏出猴样递给。猴比熊难,函曰都像,一声“谢谢”。侠曰:“虽非活物,置于榻前柜上常思念之,兴许哪天真的也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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