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春节长假结束以后，厂里又热闹起来，年前加班生产的蜂窝煤很快就销售一空，我们不得不又二十四小时不停地生产。

　　元宵节的前几天，天浩给我打来电话，说他要过来和我们一起过元宵节。听到这个消息之后，我就盼着天浩快点来，两天后天浩终于来了。春花要和我一起到火车站接天浩。我说：“我还没把咱俩结婚的事告诉他，他没有思想准备，见到你后我怕他一时接受不了。等我和他谈过了，你再和他见面。”

　　春花说：“这样也好。”

　　我一个人来到火车站，站在出站口一边等天浩，一边考虑怎么向他说我已经再婚的事。

　　天浩乘坐的火车进站停稳后，我看见他第一个下了车，看到我，他飞快地朝出站口跑来。出了出站口，他喊了一声“老爸”，但他并没有像小时候那样，扑到我怀里，而是像见到多年的老朋友那样，紧紧抓住我的手。这时我意识到天浩已经不是个小男孩，而是个男子汉了。

　　见天浩背了一个背囊，我问：“里面都装些什么，沉不沉？”我要接过来，可他不肯撒手。

　　“一点儿也不沉。”天浩说。“只有几件衣服和我姥姥给我买的路上吃的东西。”

　　“儿子，你累不累，要是不累，咱们就不打车了，步行到你奶奶家。”我问道。我想在路上把我和春花结婚的事告诉他。

　　“我不累，在火车上坐了这么长时间，腿都麻了，正想活动活动。”天浩说。

　　说着我们推过蜂拥过来的三轮车和摩托车司机，一路上边走边聊。

　　“你到我这儿来，你妈和你姥姥知道吗？”我问。

　　“知道。”天浩说。

　　“她们没有阻止你？”

　　“没有。”天浩说。“妈妈还让我看看你的厂子办得怎么样，挣着钱没有？要是生活有困难，她把单位发给你的生活费每个月给你寄来。”

　　“难得她还能牵挂我。”我说。

　　“妈只是一时生气和你发火，同意了和你离婚，过后她也挺后悔的。”

　　“如果只是一时生气，我们也不会走到这一步。”我说。“过去的事不提了。”

　　天浩见我不想提我和他妈妈之间的事，便换了一个话题：“老爸，我原来以为你只会爬格子，没想到还能自己创业，回来才几个月就建个工厂。”

　　“你老爸并不像你想象的那样有本事。”我说。“工厂是我与小时候的一个伙伴共同努力才创建起来的。” 

　　“你的朋友是做什么的？”天浩问。

　　我把小时候的往事和这次回来后与春花一起创业的经过讲给儿子听，最后说道：“你爷爷奶奶和我小时候的伙伴们见我和你李阿姨都是单身，就劝我们成个家，这样可以互相照顾。你爷爷奶奶都是快七十岁的人了，我不能总让他们照料我的生活。”

　　听了我的话，天浩脸色马上变了，说道：“妈妈说过，如果你愿意回去，她会和你复婚。”

　　我叹口气说：“儿子，你妈这样说未必是因为她还爱我，很可能是为了你，她不愿意看到你以后经常在我和她之间两地奔波。说实话，我也不愿意看到这种情况，可是我与你妈妈实在是无法继续一起生活了。如果我回江城，可能仍然找不到工作，这样还得在家吃闲饭。看在你的面子上，也许短时间内你妈和你姥姥不会再像过去那样对我，可是时间长了就难说了。如果以后家里又恢复到以前的状态，这是我根本无法忍受的，最后还得离开。”

　　“爸，你和别人结了婚，就没有与妈妈破镜重圆的余地了，咱们这个家就彻底解体了。”天浩伤心地流下眼泪。

　　“儿子，不是爸爸心狠，不想给你一个完整的家，而是爸爸实在看不了别人鄙视的目光，爸爸毕竟是个有血性的男人。儿子，请你原谅爸爸！”

　　天浩不再说什么，沉默了一会儿，说道：“爸爸，你能保证和那个李阿姨在一起生活就会幸福吗？”

　　“抛开我们童年和青少年时期的感情不谈，就说现在吧，她和我一样，也是下岗职工，我们同病相怜，不存在谁看不起谁的问题。”

　　“你打算把这个消息告诉妈妈吗？”天浩又问道。

　　“适当的时候我会告诉她。”我说。“如果有一天你妈妈也想再婚，希望你要支持她，我希望你妈妈能找个让她满意的人，有个好的归宿。”

　　天浩不再说话，脸上没有一丝笑容，默默地跟在我身后。我心想，不知他能不能解开这个心结。

　　不知不觉我们走到了父母家，当我打开院门时，爸妈迎了出来。妈激动地说：“天浩，你可来了！都好几年没见到你了，把奶奶都想死了。”

　　“我也想你们。”天浩说。

　　“你都长这么大了，都有你爸高了。”爸说。

　　天浩非常懂事，见到爷爷奶奶时，就像什么事也没发生一样，显得很高兴。爸妈见到大孙子乐得嘴都合不上了。

　　进屋以后天宇四下看看，偷偷问我：“你说的那个李姨没在家？”

　　“我们自己有房子，不和你爷爷奶奶住在一起。”我说。

　　一整事我都陪着天浩，没有回自己的家，在爸妈那里吃过晚饭，我直接到厂里去上夜班。

　　见我没带天浩回家，春花又回到厂里找我，见面就问：“你儿子对咱们的事是什么态度？”

　　我把和天浩谈话的内容告诉了她，最后说道：“我儿子还在幻想我和他妈妈能破镜重圆。”

　　“这很正常，哪个儿女不希望有个完整的家？”春花说。

　　“不过我儿子毕竟长大了，虽然心存幻想，但也没有反对我的选择。” 

　　“这就算很懂事了。”

　　我和春花正在说话，天宇带着天浩来到厂里。我吃惊地问道：“你们怎么来了？”

　　“吃完饭，没什么事，我想到你的工厂来看看，就让小弟带我来了。”天浩说。

　　见天浩表现很正常，我估计他不会让我下不来台，便对春花说：“这是我儿子天浩。”

　　春花上下打量着天浩，说：“小伙子真帅！”

　　天浩不好意思地笑笑，然后我又向天浩介绍春花，“这是你李阿姨。”

　　“李姨好！”天浩非常得体地说。

　　因为两条生产线都在运转，车间里尘土飞扬，天浩看了一会儿我就让他和弟弟回去了。

　　儿子走了以后，春花松了一口气说：“我还以为他会反对你再婚，心里不踏实，连晚饭也没吃就来找你，现在感觉到饿了，我回家吃饭了。”

　　第二天早晨，我又回到爸妈那里陪天浩。到了下午，我试探地说：“儿子，想不想到老爸的新家看看？”

　　“行。”天浩平静地说。儿子的这句话让我心里有了底，说明他已经认可了我的再婚。

　　到了我和春花的新家，我向天浩介绍说：“小时候，你李阿姨就住在这间房子里，我和你爷爷奶奶，还有你大姑、老姑、老叔住在隔壁，我们在那间房子里生活了将近十年。因为住得近，我和你李阿姨成了两小无猜的好伙伴。”然后我给春花打电话，告诉她天浩来了，让她早点回来做饭。

　　四点来钟春花回来了，见到春花，天浩很有礼貌地站起来打招呼：“阿姨回来了！”

　　“你来了，孩子。”春花说。“晚饭我已经安排好了，咱们到我儿子的饭店吃饭。”说完春花带着我和天浩离开家。

　　到了饭店，我们一进门，春花的儿子明俊和儿媳梦玉迎了过来，我急忙向他们介绍说：“这是你们的弟弟，天浩。”

　　梦玉打量一下天浩，说：“妈呀，帅呆了，走到哪里准会迷倒一大片小姑娘。”

　　她的话让天浩满脸通红，惹得我们都笑了起来。我急忙向天浩介绍说：“这是明俊哥哥。”

　　天浩伸出手和明俊握握手。然后我又指了指梦玉说：“这是你梦玉嫂子。”

　　天浩非常客气地说：“嫂子好！”

　　明俊和梦玉对天浩非常热情，特别是梦玉，不时地和天浩开着玩笑，弄得天浩哭笑不得。

　　明俊做了八个菜，全都是天浩在大城市的餐馆里很少能吃到的山珍野味。

　　过了元宵节，天浩要回学校了，临走的前一天下午，春花让我和她去农贸市场，她买了二斤山核桃仁，然后我们一起去父母那里。春花对天浩说：“学习累脑子，听说桃核仁补脑，我给你买了一些，山里也没有什么好东西。”

　　天浩非常感动地接过礼物，说：“谢谢阿姨！”

　　我拿出三千块钱，让他带上，“这段时间爸爸虽然挣了一些钱，可是办厂把你爷爷奶奶的养老钱花了不少，我得先把这笔钱还上，这次就先给你拿这些，以后钱不够花，我再给你寄。”

　　天浩说：“爸，你不用再给我钱了，妈妈已经给我带够了这学期的费用，你上次给我留下的一万元钱我还没动，放在家里让妈妈保管着。”

　　春花说：“不管怎么样，你也要带上，这是我和你爸的一点心意。”

　　可能是不好意思拒绝春花的好意，天浩接过了我手里的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