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和十七年十月初九，霜降。
崔明远站在礼部尚书李崇义的别院外，官袍下的手指轻轻敲击着剑柄。清晨的露水打湿了他的靴尖，但他浑然不觉。从赵府离开后，他直接带着刑部公文来此，却被告知李尚书昨夜突发急病，不见外客。
"周主事，"崔明远对身旁的刑部主事低声道，"查查李尚书最近一个月的行踪，特别是与香料有关的。"
周焕点头记下，又犹豫道："大人，直接调查当朝二品大员，是否..."
"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崔明远目光锐利，"寒尸案已死五人，若真涉及礼部高层，后果不堪设想。"
正说话间，别院侧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丫鬟打扮的少女拎着菜篮走出。崔明远目光一凝——那少女右手背上有一道若隐若现的冰纹！
他正欲上前，肩膀却被人按住。回头一看，是换了身粗布衣裳的陆长风，脸上还抹了些尘土，活像个寻常脚夫。
"打草惊蛇。"陆长风压低声音，"那丫头是'霜天阁'的眼线，你这一身官服过去，她立刻就会警觉。"
崔明远皱眉："你有何计划？"
陆长风嘴角微扬："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崔大人继续以官方身份施压，我自有办法潜入查探。"说完，不等崔明远回应，便混入街边人群不见了踪影。
崔明远沉吟片刻，决定改变策略。他整理衣冠，大步走向别院正门，对守门家丁朗声道："刑部侍郎崔明远，有要事求见李尚书！这是刑部手令，速去通报！"
家丁见官印不敢怠慢，匆忙入内禀报。片刻后，一位管家模样的中年人迎出来，满脸堆笑："崔大人久等了，我家老爷身体不适，特命小人前来接待。"
崔明远冷着脸迈步入内："本官奉旨查案，事关重大，今日必须面见李尚书。"
管家额头沁出细汗，引着崔明远穿过几进院落，来到一间偏厅。"大人稍候，小的再去通传。"
崔明远环顾四周，这偏厅布置简朴，墙上挂着几幅山水，看不出什么异常。但他的目光很快被案几上一个香炉吸引——炉中残留的灰白色粉末，与在孙礼府上发现的如出一辙。
他迅速用指甲挑起少许粉末藏入袖中，又检查了香炉底部，发现刻着一个小小的霜花标记。
"崔大人对香道也有研究？"一个沙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崔明远转身，只见一位须发花白的老者站在门口，面容憔悴却目光炯炯，正是礼部尚书李崇义。
"下官见过李尚书。"崔明远行礼，"冒昧打扰，实因案情紧急。"
李崇义摆摆手示意免礼，缓步入内坐下。"听闻崔侍郎在查寒尸案？老朽近日卧病，未能协助，实在惭愧。"
崔明远注意到李崇义说话时右手微微颤抖，指节处有异常的发白，像是受过冻伤。"李尚书，下官查到一些线索，指向贵府别院。不知尚书可认识赵文瑞、孙礼等人？"
李崇义眉头一跳："同朝为官，自然相识。"
"他们都死了。"崔明远直视李崇义的眼睛，"死于寒毒，尸体旁都有龙涎冰片的香气。而我在尚书别院也发现了同样的香料。"
厅内温度仿佛骤然下降。李崇义沉默片刻，突然咳嗽起来，掏出手帕掩口。崔明远敏锐地看到帕子上沾了一丝蓝色痕迹——是寒玉！
"崔侍郎，"李崇义收起手帕，声音突然变得冷硬，"有些案子，查得太深对谁都没好处。莫家灭门十五年未破，自然有其道理。"
崔明远心头一震："尚书此言何意？"
李崇义却不答话，拍了拍手。门外立刻涌入四名家丁，腰间都配着刀。"崔侍郎，老朽身体不适，就不多陪了。刘管家，送客！"
崔明远知道强留无益，起身拱手："既然如此，下官改日再来拜访。"转身时，他余光瞥见李崇义袖口滑出一块蓝色碎片，又被迅速收回。
离开别院，崔明远绕到后巷等待陆长风。约莫半个时辰后，一道蓝影从墙头飘然而下，正是陆长风。
"有发现？"崔明远低声问。
陆长风点头，从怀中掏出一封密信："在李崇义书房暗格里找到的。"
崔明远展开信件，上面只有寥寥数语："七玉已得其五，余下二者分别在'青云观'与'慈恩寺'。冬至之日，冰封皇城，莫家血仇得报。落款是一个霜花标记。"
"青云观...慈恩寺..."崔明远迅速在脑海中检索这两个地点，"青云观是城外二十里的道观，香火不旺；慈恩寺则是皇家寺院，戒备森严。"
陆长风目光凝重："'霜天阁'要在冬至日袭击皇城？他们哪来这么大能耐？"
崔明远沉思片刻："单凭江湖势力自然不行，但若有朝廷内应..."他想起了李崇义袖中的寒玉碎片，"名单上还有谁在京城？"
"太常寺少卿王文翰和光禄寺丞郑廉。"陆长风答道，"王文翰三日前已告假回乡，郑廉则住在慈恩寺附近。"
崔明远瞳孔微缩："慈恩寺...走！"
两人匆匆赶往郑廉府邸，途中崔明远派衙役去通知刑部增援。然而当他们赶到时，郑府大门敞开，院内一片死寂。
"来晚了。"陆长风嗅了嗅空气，"有龙涎冰片的味道。"
崔明远拔剑在手，小心步入内院。主屋门虚掩着，推开一看，郑廉瘫坐在太师椅上，面色青白，已然气绝。令人毛骨悚然的是，他面前桌上整齐摆放着五块寒玉碎片，排列成剑的形状。
"他们在示威。"陆长风检查尸体，"刚死不久，凶手可能还在附近。"
突然，崔明远听到头顶瓦片轻响。"上面！"他大喝一声，同时推开陆长风。
一道白影从屋檐扑下，剑光如霜，直取崔明远咽喉！崔明远举剑格挡，"铮"的一声，火花四溅。袭击者轻盈落地，竟是个白衣女子，面戴冰纱，右手持一柄晶莹剔透的冰剑。
"擅闯者死。"女子声音冰冷，冰剑一挥，一道寒气扑面而来。
崔明远侧身闪避，仍被寒气擦过左臂，顿时整条手臂如坠冰窟，动作迟缓下来。女子趁机再攻，剑招凌厉，招招致命。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蓝色身影插入两人之间，陆长风长剑如虹，与冰剑相撞，竟发出金铁交鸣之声。"崔大人退后！她的剑是寒玉所铸，碰不得！"
陆长风剑法陡然加快，如疾风骤雨，逼得白衣女子连连后退。女子见势不妙，突然从腰间取出一物砸向地面——又是一团蓝雾爆开！
"闭气！"陆长风一把拉过崔明远向后急退。
雾气中，白衣女子冷笑一声："陆长风，你为朝廷鹰犬，对得起莫家冤魂吗？"话音未落，人已消失无踪。
陆长风闻言浑身一震，竟呆立当场。崔明远敏锐地注意到他的异常，但现在不是追问的时候。"追！她跑不远！"
两人追出院子，却见白衣女子已跃上屋顶，轻盈如燕。陆长风深吸一口气，身形如箭般追了上去。崔明远则带人封锁街道，同时派人去慈恩寺报信。
追捕中，白衣女子不断掷出暗器，陆长风灵活闪避，距离逐渐拉近。转过一个街角，女子突然回身，冰剑直刺陆长风心口！
陆长风不避不让，左手成爪，竟直接抓向冰剑。女子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冷笑——常人触碰寒玉剑，瞬间就会冻伤。然而下一刻，她的表情凝固了。
陆长风的手在接触冰剑的瞬间，不仅没有冻伤，反而使剑身泛出更强烈的蓝光。更惊人的是，他怀中的寒玉碎片也开始共鸣，发出幽幽光芒！
"你...你是..."白衣女子瞪大眼睛，声音发颤。
陆长风趁机一掌击中她肩膀，女子闷哼一声，冰剑脱手。她当机立断，抛出一枚烟幕弹，借机遁走。陆长风捡起冰剑，发现剑柄上刻着一个小小的"莫"字。
回到郑府，崔明远已命人封锁现场，正在询问郑府下人。见陆长风回来，他迎上前："追到了吗？"
陆长风摇头，将冰剑递给崔明远："看看这个。"
崔明远接过剑，立刻感到刺骨寒意，不得不运功抵抗。"好厉害的寒气！"他注意到剑柄上的"莫"字，"莫家的剑？"
"嗯。"陆长风神色复杂，"而且只有莫家血脉才能触碰寒玉而不被冻伤。"
崔明远猛地抬头："所以你刚才..."
陆长风苦笑一声，伸出左手——掌心毫无冻伤痕迹。"崔大人猜得不错，我本姓莫，名云潇。莫问天是我大伯。"
这一真相虽在崔明远预料之中，仍让他心头一震。十五年前莫家灭门，竟有幸存者！
"当年我随师父在山中学艺，逃过一劫。"陆长风，不，莫云潇声音低沉，"回来后发现全家遇害，寒玉失踪。这些年我一直在追查真相。"
崔明远正欲追问，一名衙役匆匆跑来："大人！慈恩寺方向起火了！"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想到密信中的"慈恩寺"。"走！"崔明远翻身上马，莫云潇则施展轻功紧随其后。
慈恩寺位于城东，是皇家祭祀的重要场所。当崔明远赶到时，寺内已乱作一团，僧侣们正在扑救藏经阁的大火。
"方丈何在？"崔明远抓住一个僧人问道。
僧人指向后院："方丈在禅房，有刺客..."
崔明远和莫云潇立刻赶往后院，远远就听到打斗声。禅房外，三名武僧倒在地上，面色青白，显然中了寒毒。禅房门大开，只见方丈被一个黑衣人逼到墙角，黑衣人手中寒光闪烁，正是一块寒玉碎片！
"住手！"崔明远大喝一声，拔剑冲入。
黑衣人回头，竟是李崇义府上那个冰纹丫鬟！她见来人众多，冷笑一声，突然将寒玉碎片按向方丈胸口。
千钧一发之际，莫云潇手中冰剑脱手飞出，精准击中丫鬟手腕。寒玉碎片落地，丫鬟惨叫一声，却仍不死心，从袖中抽出一把匕首刺向方丈！
崔明远箭步上前，长剑如龙，直取丫鬟咽喉，逼她回防。莫云潇则趁机救下方丈，检查他的伤势。
"寒毒入体，但不深。"莫云潇运功为方丈逼毒，"方丈，她为何要杀你？"
老方丈气息微弱："老衲...老衲知道寒玉的秘密...当年先帝..."
话音未落，那丫鬟突然发出一声尖啸，七窍流血而亡！竟是咬碎了口中毒囊。
崔明远检查尸体，在她怀中找出一张纸条："六玉已得，速取慈恩寺最后一块。落款仍是霜花标记。"
"还差一块。"莫云潇沉声道，"青云观。"
崔明远立刻派人前往青云观，同时安排保护方丈。老方丈被扶到榻上，喝了口热水，气息稍稳："两位施主，此事关乎社稷安危..."
原来，十五年前先帝病重时，确实有人提议用凝霜剑镇热毒。但莫家铸造的并非治病之剑，而是一件杀戮凶器！先帝得知真相后震怒，下令停止铸剑。然而当晚莫家就遭灭门，寒玉失踪。
"老衲当年为先帝诵经祈福，亲眼见到密旨。"方丈咳嗽几声，"先帝说，凝霜剑若成，可冰封百里，是亡国之器..."
崔明远和莫云潇对视一眼，心中骇然。"霜天阁"集齐七块寒玉，不仅是为复仇，更是要动用这件大杀器！
"方丈，最后一块寒玉在何处？"崔明远急问。
"青云观...地下密室..."方丈气息越来越弱，"剑成之日...需以莫家血脉为引..."
莫云潇浑身一震："什么意思？"
方丈却已昏死过去。寺医赶来施救，崔明远则立刻部署人手，准备赶往青云观。
"崔大人，"莫云潇突然道，"此事恐怕有诈。'霜天阁'明知我们截获了密信，为何还要按原计划行动？"
崔明远沉思片刻，猛然醒悟："调虎离山！他们的真正目标不是青云观，而是..."
"李崇义的别院！"两人异口同声。
事不宜迟，崔明远命人护送方丈去刑部保护，自己与莫云潇快马加鞭赶回李府别院。途中，莫云潇向崔明远坦白了自己的身世和这些年的调查。
"我怀疑李崇义与'霜天阁'有关，但一直找不到确凿证据。"莫云潇声音中带着压抑的愤怒，"当年莫家灭门，绝非普通仇杀。"
崔明远点头："若能拿到李崇义与'霜天阁'往来的证据..."
话未说完，前方突然传来一阵马蹄声。只见周焕带着几名衙役疾驰而来，满脸是血："大人！不好了！刑部遭袭，方丈被劫！"
崔明远大惊："什么？"
"我们刚出慈恩寺就遇袭，对方人多势众，全是女子，武功诡异..."周焕喘息道，"她们抢走方丈，往...往皇城方向去了！"
皇城？崔明远和莫云潇同时变色。"霜天阁"的真正目标，竟是皇宫！
"周主事，你速去调集所有可用人手，包围皇城各门。"崔明远当机立断，"陆...莫兄，我们先行一步！"
莫云潇点头，两人策马直奔皇城。夕阳西下，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如同两柄出鞘的利剑，直指风暴中心。
崔明远知道，接下来他们要面对的，不仅是一个江湖组织的复仇，更是一场可能动摇国本的巨大阴谋。而身边这位曾经的江湖游侠、如今的莫家遗孤，将成为揭开真相的关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