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雨季的新加坡潮湿得像块拧得出水的海绵。江临站在普罗米修斯生物实验室的防爆玻璃前,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西装袖口的褶皱。培养皿里漂浮的胚胎样本在冷光下泛着青灰色,像一群被剥去鳞片的幼鱼,尾端闪烁着荧光标记的基因链——那本该是治疗遗传性失明的CRISPR编辑痕迹,此刻却呈现出诡异的双螺旋结构,宛如两条交缠的毒蛇。
"江总,这是第三代基因筛查的原始数据。"助理陈雨菲将平板电脑推过台面,美甲在屏幕上敲出急促的节奏,"您看这里,X染色体上的NR2E1基因片段被人为增强了27倍,这根本不是治疗用途,反而像是......"
"像是在批量制造高智商胚胎。"江临截断她的话,声音比实验室的恒温系统更冷。他调出客户名单的加密文档,瞳孔在全息投影前骤然收缩——那些用匿名邮箱注册的账户里,赫然出现了东南亚某国首相的生日日期作为密码提示。资本的触手已经深入权力核心,而ESG投资不过是他们粉饰暴行的糖衣。
突然,实验室的应急灯爆闪成血红色。陈雨菲的尖叫声被通风系统的轰鸣吞噬,江临转身时只见防爆门正在缓缓闭合,金属齿轮转动的声响里夹杂着电流刺啦声。他冲向门口,却看见玻璃上倒映出一个戴着兜帽的身影,袖口露出的衔尾蛇纹身正在幽光中蠕动——和十年前父亲坠楼监控里的图案分毫不差。
"江总!"陈雨菲的平板电脑摔在地上,数据芯片弹出时划过她的掌心,"加密文件...发你邮箱了..."话音未落,防爆门轰然闭合,将她的身影切割成两半。江临撞在门上,听见走廊里传来重物坠落的闷响,紧接着是玻璃碎裂的脆响,混着雨声砸在耳膜上。
当他终于用备用密码炸开房门时,陈雨菲已经躺在三楼的玻璃顶棚上,白色实验服浸透了雨水和鲜血,像一朵凋谢的铃兰。她的右手死死攥着碎屏的手机,屏幕上最后一条消息停留在一串乱码前:"塔纳托斯...碳汇..."
凌晨两点的滨海湾金融中心灯火通明,青桐资本的会议室里弥漫着冷萃咖啡的苦涩。江临扯开领带,任由威士忌在喉间灼烧,目光死死盯着电脑屏幕上不断跳动的基金净值曲线——过去二十四小时,他们管理的ESG基金暴跌12%,做空期权交易量激增三百倍。
"是评级机构的动作。"风控总监推了推眼镜,全息投影在他脸上投下青灰色的阴影,"标普突然将我们持仓的三家新能源企业评级下调至BB,理由是...碳排放数据造假。"
江临的手指悬在键盘上方,父亲办公室那场火灾的画面突然闪回——同样是评级报告,同样是突如其来的信用崩塌。他调出陈雨菲发来的加密文件,却发现所有数据都被量子加密层层包裹,唯有一个PDF图标例外,打开后是张模糊的旧照片:年轻的父亲站在基因编辑实验室前,身旁是戴着口罩的女性,她手腕上的银镯刻着希腊字母"Δ"。
"江总,有位林小姐求见。"秘书的声音打断思绪。门口站着的女人穿着黑色风衣,长发湿漉漉地贴在颈侧,手里拎着的公文包棱角分明,像揣着一把上膛的枪。她摘下墨镜,瞳孔在黑暗中泛着冷冽的光,宛如冰川融水:"林深雪,区块链法律师。陈雨菲是我学妹,她临死前给我发了条消息。"
她将手机放在桌上,屏幕显示着一串坐标和一个单词:"Prometheus"。江临注意到她无名指上戴着枚银色戒指,戒面是个镂空的区块链哈希值。当林深雪打开公文包时,里面露出的不是法律文件,而是一台定制版笔记本电脑,键盘上布满他从未见过的加密符号。
"他们在篡改ESG评级模型的参数。"林深雪敲下一串代码,墙上的屏幕突然分裂成数十个窗口,每个窗口都显示着不同评级机构的后台数据,"看这个碳足迹计算模块,塔纳托斯集团通过控制第三方数据供应商,将化工企业的实际排放量除以十,再乘以绿色技术溢价系数——这就是他们制造碳中和标杆的秘诀。"
江临的太阳穴突突直跳,神经深处传来细微的刺痛,像有根细针在颅内游走。他想起父亲葬礼那天,也是这样的梅雨季,殡仪馆的空调出风口挂着水珠,如同所有人虚伪的眼泪。当林深雪调出基因编辑专利的跨境套利路径时,他突然抓住她的手腕,盯着她戒指上的哈希值:"这个...和我母亲留下的私钥前六位一样。"
林深雪的睫毛颤动了一下,迅速抽回手:"巧合而已。"但她眼底闪过的惊惶没能逃过江临的眼睛。此时,窗外突然传来直升机的轰鸣,探照灯的光束扫过会议室,在两人脸上投下惨白的光斑。江临的手机同时响起,来电显示是个匿名号码,接通后只有电流杂音,夹杂着断断续续的童谣:"伦敦桥要塌了...资本的枷锁...衔尾蛇在吞噬自己..."
"是DDOS攻击!"林深雪突然大喊,键盘敲击声如机枪扫射,"他们在攻击我们的服务器,试图抹除陈雨菲的数据!"屏幕上的评级机构后台开始大面积崩溃,数据化作雪花簌簌坠落,唯有普罗米修斯生物的专利链异常坚挺,像深海中的铁锚。
江临猛地站起身,西装外套带翻了威士忌酒杯,琥珀色的液体在文件上洇开蛛网般的痕迹。他按住突突作痛的太阳穴,脑海中闪过父亲坠楼时的画面——那个雨夜,父亲也是这样抓着阳台栏杆,眼中倒映着远处摩天大楼的霓虹,如同困在玻璃罐里的萤火虫。
"我们需要去一趟基因库。"林深雪已经收拾好电脑,风衣下摆扫过满地狼藉,"陈雨菲的数据里提到了'潘多拉魔盒',那是塔纳托斯用来存储基因编辑胚胎的秘密数据库。而打开它的钥匙..."她顿了顿,目光落在江临胸前的银质吊坠上,那是父亲留给他的遗物,刻着古希腊医神阿斯克勒庇俄斯的蛇杖。
当他们冲进地下基因库时,警报声已经尖锐得让人耳鸣。恒温柜里的胚胎样本正在被自动销毁,液氮喷洒的白雾中,江临看见每个培养皿上都贴着标签,标签上的编号对应着不同的社会精英阶层——政治家、金融寡头、科技巨头。林深雪迅速接入随身电脑,用零知识证明技术截取销毁前的最后数据,手指在键盘上飞舞如蝶。
"看这个!"她调出一段监控录像,画面里是十年前的父亲,正与一个戴着衔尾蛇纹身袖扣的男人激烈争吵。男人的脸被马赛克处理,但江临认得那身定制西装的剪裁——是塔纳托斯集团现任CEO的标志性风格。父亲手中挥舞着一份文件,标题赫然是《人类基因图谱商业化风险评估》。
神经深处的刺痛突然变成灼烧般的剧痛,江临踉跄着扶住柜子,眼前闪过零碎的画面:棋盘上的黑白棋子、二进制代码组成的星空、还有一个女人的声音在说:"记住,江临,资本的正义不是道德说教,而是可执行的代码..."那是母亲的声音,却比记忆中更加冰冷,仿佛来自海底的回响。
"你怎么了?"林深雪扶住他,目光落在他颤抖的指尖上。江临这才发现自己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鲜血滴在培养皿上,竟与胚胎样本的荧光标记产生了奇妙的共振,形成一串新的代码。
就在此时,整个基因库的电力突然中断。应急灯亮起的瞬间,江临看见走廊尽头站着几个黑影,枪口闪烁的红光如同毒蛇的信子。林深雪拽着他躲进通风管道,潮湿的铁锈味钻进鼻腔,混着她身上若有若无的雪松香水味。头顶传来脚步声和电子锁破解的滴滴声,她的呼吸近在耳畔:"他们要灭口,我们必须尽快把数据上链。"
江临摸出西装内袋的U盘,里面存着陈雨菲用生命换来的证据。当他将U盘插入林深雪的电脑时,突然注意到她电脑壁纸是张旧照片:年轻的林深雪站在国际清算银行前,身旁是位戴着银镯的女性——正是父亲照片里的那个女人。
"她是我母亲。"林深雪察觉到他的目光,声音低沉,"十年前,她在调查塔纳托斯的基因编辑项目时'意外'身亡。后来我才知道,她留给我的不是遗产,而是一段监管科技的源代码。"
通风管道外传来爆炸声,碎石簌簌落下。江临感到神经芯片在颅内发烫,某种不属于自己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十六岁的自己坐在交易室里,屏幕上跳动的不是K线图,而是基因序列的碱基对,耳边是冰冷的电子音:"目标编号007,启动神经链接,准备执行基因编辑资产收购..."
"不!"他猛地抱住头,冷汗浸透衬衫。林深雪抓住他的肩膀,眼中闪过复杂的神色:"你早就被植入了神经芯片,对不对?塔纳托斯把你培养成他们的影子交易员,直到你父亲试图揭露真相..."
外面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带着金属碰撞的咔嗒声。江临咬碎口中的假牙——那是父亲生前特意为他定制的,里面藏着一枚微型存储芯片。芯片弹出的瞬间,他看见林深雪戒指上的哈希值与芯片数据完美匹配,如同拼图的最后一块。
"正义代码,该启动了。"他将芯片插入林深雪的电脑,刹那间,通风管道的金属壁上浮现出蓝色的区块链纹路,如同流动的星河。当塔纳托斯的杀手踹开通风口时,看到的只是两台烧毁的电脑和空荡荡的管道,还有空气中残留的加密数据碎片,如同飘散的蒲公英,终将在全球监管链上落地生根。
雨越下越大,江临站在基因库出口,看着天边泛起的鱼肚白。林深雪递来一条干净的手帕,他这才发现自己流了鼻血,血迹在纯白的布料上晕开,像朵盛开的红梅。远处传来警笛声,而他的手机突然收到一条匿名短信,附件是段监控录像:父亲坠楼当晚,那个戴着衔尾蛇纹身的男人站在楼顶,手中把玩着一枚银色吊坠——和江临现在戴的这枚一模一样。
神经芯片又开始隐隐作痛,但这次伴随的不是痛苦,而是某种觉醒的震颤。江临握紧拳头,指甲再次掐进掌心,却感觉不到疼痛。他望向新加坡河对岸的摩天大楼,那里闪烁着塔纳托斯集团的霓虹logo,衔尾蛇在夜色中吞吐着信子。
"下一站,联合国气候大会。"林深雪将风衣披在他肩上,指尖不经意间划过他后颈的皮肤——那里有个淡色的疤痕,形状像道缝合的伤口,正是神经芯片植入的位置。
江临笑了,笑容中带着十年积压的冰与火。他摸出西装内袋的钢笔,在林深雪的笔记本上写下一串地址:"让陈默的矿机网络做好准备,我们要在冰岛建立第一个去中心化证据节点。还有..."他顿了顿,笔尖在纸上留下深色的墨点,"通知周明远,我需要他手里的基因实验报告,完整的那份。"
雨幕中,两人的身影被路灯拉长,如同两把出鞘的剑。江临知道,真正的战争才刚刚开始——不是复仇,而是一场关于资本灵魂的战争。当区块链的光芒穿透资本的黑箱,当正义成为可执行的代码,或许有一天,衔尾蛇会停止吞噬自己,转而托起生命的天平。
而此刻,他低头看着掌心血迹勾勒的图案,那形状竟与普罗米修斯生物实验室里的胚胎基因链惊人地相似。命运的齿轮早已转动,而他,既是棋子,也是执棋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