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过完年,还是冬天,春天还没来。天气还是冷,动起来会好一点。
操场上,易之与韦江看似闲庭漫步,实则在进行一场交心地谈话。
谈话中,易之并没有以自己作为第一书记兼队长的身份与韦江针锋相对,话中没有尖酸刻薄挖苦与责怪。
人之所为犯错,背后都是有原因的。没有动机,哪有行动。
易之关心而又好奇地问道:“韦叔,是家里是有什么困难吗?”
易之认为,韦江之所以这么做,必然有其理由。
韦江说:“书记,其他的都不说了,很感谢兄弟们在这件事情上这么帮助我。这几天内我会想办法把欠大家的钱还回来。”
韦江自然知道易之是问什么,他语气里有种某种洒脱与超然,如同多年的顽疾要么痊愈了,要么是希望破灭了。不论是什么结果,对于此时的韦江来说都是好结果。
总而言之,五十四岁的他,看明白了。
易之很想知道韦江这样做的具体原因,他期待韦江能与自己说心里话。
易之颇有经验地说道:“韦叔,如果一个人心里憋着事不说出来,很容易走极端。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有些事情硬要自己一个人去想,是很难想得通的。”
韦江在做自己的心理建设,此刻的他是内心是很纠结的。
相处半年下来,韦江很佩服眼前这位县里来的年轻书记。这位书记做事执行力很强,做事有条理,责任心强,有担当,也真想做事。
正因为如此,去年地里的蔬菜卖不出去的时候,自己才会卖力地跟着去找人找渠道。
世界上什么最难还?人情难还。
在体制内,五十岁以上的老同志,上几十年的班下来,谁还不是个老油条,他们心里简直不要太清楚里面的道道。干起工作来,自然知晓什么时候该上前动手,什么时候该打马虎眼儿。
职场潜规则在他们心里简直是明明白白的。
但即使他们这样做了,你还真不能拿他们怎么的,毕竟也是快要退休的老人了。何况他们在职场摸爬滚打多年,认识的人也多,搞不好现在的某个县领导以前就是这群老人的手下。
所以,单位里的老同志是不能得罪的。如果韦江执意不说,易之也不打算再问。
韦江在心里纠结了好一会儿,仰天长叹一口长气,垂下头看着地上的积水。
最后,韦江出于对易之工作和人品的认可,还是决定向易之说出原因。
韦江说是因为自己与人打麻将时被下套了,欠了一屁股债,实在是找不到其他办法筹钱还款,才会做出这种丧尽天良的犯罪蠢事。
韦江说他一直想做点小本生意,但自己在上班,没有多余的时间去经营,于是便想着与人合伙。因为工作的原因,交际圈比较狭窄,身边的朋友基本上都是在体制内上班,大家情况都差不多,都没有过多的闲暇时间去经营。
后来找了一段时间的合伙人,但找来找去就是找不到合适的人选。于是一颗想做生意的心冷了下来。
不过也没有冷得彻底,它随时都有可能再次热起来。毕竟做生意这个想法由来已久,并非一朝一夕的冲动产物。
心冷得一段时间后,去年在一个朋友的“偶然”介绍下,韦江有机会与两位“靠谱”的商人老板结识。
饭桌上,看着两位老板穿着光鲜亮丽,张口闭口都是“生意经”,都是谈一些大项目之类的。韦江在一旁听得心潮澎湃,如痴如醉,脑子里满是自己成功以后的样子。那颗冷了的心复燃了。
两位商人老板也“看出”了韦江对做生意的热情,自然而然地就把韦江拉入话题,毫不吝啬地传授了一些经验。
韦江断然不会拒绝,甚至是求之不得,听得津津有味。
几人一边喝酒一边憧憬“授业解惑”与“虚心讨教”。那未来简直太过于美好,什么年入百万不是梦,什么罹秋县首富,什么胡润全球富豪榜……一大堆标榜成功的标准,让人听起来飘飘然,乐不思蜀。
五十三度的酱香酒伴着梦想入口,韦江的心在此刻完全放下戒备。
酒足饭饱,牛皮吹饱后,几人合计着也没啥事,不如去打打麻将,接着聊合伙开公司的事。
因为都是“老板”,几人的赌注也大,注定赢的人会赢得多,输的人会输得很惨。
韦江“手气”不好,在牌桌上一直输,对手胡一把大牌时会输掉三四千块钱,连输几把牌下来,就输了上万块。
韦江以自己今晚运气不好为由结束牌局。三位“朋友”也一致同意,说大家今晚酒喝多了,现在酒劲上头,人晕乎乎的,建议大家改日再聚。
于是乎,在接下来的一个月里,几人几乎天天见面谈生意、打麻将。但一来二去,合伙做生意的事也仅仅停留在牌桌谈资上,并没有取得任何实质性的进展。
期间韦江有催促过,但“朋友们”以市场还不成熟为由,把合伙开公司的计划一而再再而三推后。
计划被不断滞后,自己的存款却在牌桌上不停地输掉。越输越多,几十年的积蓄逐渐被掏空。
渐渐地,韦江意识到不对劲,这种不对劲的意识快速累积,在某一瞬间,嗡的一声,脑袋瓜醒悟过来——自己被骗了。
醒悟后,韦江多次与他的那个中介“朋友”,以及两位“老板”联系,但都联系不上。
至此,韦江这才悔不当初。恨不得给自己几巴掌,把自己抽晕过去。
可世上哪有后悔药卖,时间既然已经来到今天,就不可能回去昨天,所以只能硬着头皮走向明天。
就这样,韦江的“老板梦”破碎,成了泡影。卡里的二十几万也随之飞走。
为了不让老婆知道,韦江只得与亲戚朋友借钱和贷款,把弄来的钱存放在存钱的银行卡里,图个心安理得。
为了早日补上这个窟窿,后来又染上炒股、网络赌博,最后造成的结果是账越滚越大,每天都得拆东墙补西墙,直到后来的彻底补不住。
被催账的逼急了,手里没有余钱可还,又不想被老婆知道,只得铤而走险,挪用了村民交给自己的医疗保险。
原想着只是借来应急用,过段时间就会补上去,可谁曾想到会出事。
韦江没有否认自己犯的错,事发后也如释重负,这倒不是因为自己突然有渠道可以筹钱还账,而是自己的犯罪行为被人制止了,让自己没有再继续走向深渊。
听完韦江的讲述,易之只是感叹这人呐,有时候得认命,安分平稳地过完这一生就已经很幸福了。
有时候过于折腾,往往会失去更多。
韦江说在这几天内会把签大家的钱还上。至于怎么筹钱,易之没有再问。
易之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在易之以为这事就这样结束的时候,自己这边刚结束坦白局,陈小林那里来了个举报。
是的,陈小林去县纪委举报韦江贪污他的钱了。
易之挂断镇纪委的电话后,深深地吸了口气。
既然都到县里举报了,那韦江还能有个好的下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