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卢彤开始讲出生故事:“其实,我都是听我妈妈讲的。”
那一年,爸爸二十七岁,当时在利比里亚维和运输分队。10月24日7时15分,他说那是一个永远记得的日子,他在与战友外出执行任务时,遭遇了不明武装分子的袭击。
战友为了掩护爸爸,被射击来的子弹击中头部,牺牲在爸爸的怀里。爸爸在战斗的过程中也受了伤,子弹打在他的手臂上。
我的妈妈,二十六岁,当时,她任新华社驻利比里亚记者。袭击事件发生后,前去利比里亚维和运输分队驻地,对爸爸进行采访。
那是第一次见面,两人就这样在异国他乡的土地上,认识了。
据妈妈说,第一次见到爸爸,就在心中钟情这个人高马大的重庆汉子。
妈妈身材属于短小精悍,是一个崇拜英雄、不畏生死的人。如果有需要,哪怕前面是枪林弹雨,炮火连天,也会不顾生死往前冲。
次年7月12日,19时30分,冲突各方在一个叫不拉姆亚希图的边镇发生了空袭,不幸击中设置在那里的观察哨所。
不拉姆亚希图镇,这是一个位于某三国相交的一个小镇,也是冲突发生最激烈的地方。
妈妈在得到消息后,在第一时间里,迅速赶到事发现场进行采访。她冒着纷飞的炮火,拍摄了大量的新闻照片,发表了公正客观的报道。
在采访结束后,由爸爸和两名维和人员驾驶一辆维和车,护送妈妈回记者站驻地。
就在返回途中,在路过一处交战区域时,突遭一发火箭炮袭击,导致护送车辆侧翻,造成维和人员一人牺牲,一人重伤,一个轻伤。
爸爸为了保护妈妈,在炮弹落下的一瞬间,用身体挡住飞来的弹片。由于妈妈体格比较瘦小,在爸爸的保护下没有受伤。
但是,炮弹弹片击中了爸爸的大腿大动脉,身负重伤,被立即被送到当地医院。
爸爸急需输血,可是,当地医院的医疗设施条件差,没有匹配的血浆可用,正好妈妈的血型经化验和爸爸的血型相同,就这样,爸爸才得救了,他的血液里流淌着妈妈的血。
有一天,妈妈到医院去探望爸爸,就在正准备离开时,被当地不明武装分子发现。
不明武装分子一涌而上,挥刀即砍。爸爸牵着妈妈的小手,且战且退,被迫从三楼逃到二楼躲藏。又从二楼逃到一楼躲藏,最后,逃进一间停尸间躲藏。
不明武装分子在停尸间经过搜索后,没有发现两人,久久不愿离开。
爸爸和妈妈只好在停尸间躲了一个晚上,这样才逃过一劫。直到第二天清晨,战友们赶来后才获救。
后来,据妈妈说有一次正巧路过,无意中拍摄到不明分子暴行的照片,因此被追杀。
爸爸和妈妈经历几番生死之后,心已经连在一起,在不知不觉中恋爱了。
妈妈敬佩爸爸是个军人,是当代最可爱的人,深深地吸引着妈妈的敬仰。爸爸敬佩妈妈是冲在一线的驻外记者,视职业如同生命一样珍贵,揭示真相,深深地吸引着爸爸的爱慕。
在他们的交往过程中,由于各有各的使命,所以在一起的时间总是离多聚少。他们每一次见面,总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有时见面最快的时候,就是一句“再见”。
他们的恋爱,总是在炮火中相遇,或在弹雨中邂逅,这样的相见,每一次,对于他们来说,都有可能是最后的永别。
他们最关心对方的一句话,就是:“你还活着?”最想念对方的一句话,就是:“我们战场上见。”就这样,经历了无数次“你还活着”,无数次“我们战场上见”。
在一个下雨的日子里,爸爸和妈妈得到组织批准后,举行了没有鲜花的婚礼。
那是他们认为最幸福的婚礼,这场婚礼在维和部队军营里进行,军营里三百多名战友见证了婚礼。
在婚礼上,一曲由三百多名战友合唱的《军中绿花》,是献给新郎新娘的婚礼曲。在婚礼上,没有婚纱,三百多名战友的军礼是送给新郎新娘的最好祝福。
就在婚礼正在进行中的时候,远处的枪炮声又响起。
枪声就是命令,爸爸又要和妈妈告别,维和部队要出发了。
枪声就是战场,妈妈又要和爸爸告别,要前往事发现场了。
后来,妈妈已经怀上了我,由于怀孕的特殊情况,已经从国外调回到国内工作。
2022年9月5日12时52分,四川省甘孜藏族自治州泸定县发生六点八级地震,而恰恰是这一天,正是我出生的日子。
那一日,天上下着倾盆大雨,电闪雷鸣,狂风大作,就这样,我是在妈妈担惊受怕中,呱叽一下出生了。
在妈妈坐月子的日子里,爸爸在家陪了半个月,给我起了“尚卢彤”这个名字,离开了我和妈妈,返回驻外维和部队。
“我出生的故事讲完了。”
关召云沉思了片刻,开始讲他自己出生的故事:“我的故事,要从一座桥梁说起。”
父亲和母亲浙江大学毕业后都在杭州,会经常在一起。他们之间除了不谈男女之间的话题外,什么都谈。连个人私事都会拿出来说,是一对很纯粹的异性朋友。
第一次相亲。
浙江跨海大桥工程举行奠基仪式时,父亲已经是桥梁工程师,现场施工的主要技术骨干。
母亲来找父亲在吃饭期间,说父母给她介绍了对象,这天与男方见面,说不想去。父亲全力支持她去认识认识。她又说,要不你陪我去认识认识。
父亲说,你是去相亲,这种事不能陪你去。他没说父母也介绍了对象。
后来,母亲去了相亲。
父亲因为大桥工程举行奠基,没有去参加父母安排的相亲。
母亲几乎每个月会来看父亲,父亲每次讲述说得最多的是大桥建设的事,说得津津是道。母亲很惬意地听着,其实并不懂桥梁,是很享受他说得神采飞扬的样子。
第二次相亲。
浙江跨海大桥进入开工阶段,母亲照例来找父亲一起吃饭。
父亲说,父母给我介绍了对象,这次再不去的话,没有理由推过去了。
母亲笑着学他说,不能放过大好机会,去看看吧。她没说,父母也介绍了对象。
父亲相亲回来时天色已晚,没想到回来时见到等了两小时的母亲。不明就里抱怨她,她喃喃说就是不想影响你去相亲。
第三次相亲。
国庆节前夕,母亲照例来找父亲。
父亲说,一回家至少有一桌人在逼婚。国庆节这天,父母给我介绍了对象,这次逼得要断绝父子关系。
母亲说,她也很支持他去相亲。她没说,国庆节这天,父母也给我介绍了对象。
后来,父亲去了相亲,见到了女方的父母亲。
女方父母亲和他聊得很融洽,对他也是很满意,他对女方的父母亲也是满满的敬意。
第四次相亲。
浙江跨海大桥的主桥完成钢管桩沉放,母亲照例来找父亲。
母亲说要去相亲,这次说话也是语无伦次。不想去,又说要去。
父亲又宽慰说,全力支持她去,再不去就伤了父母的心。
母亲说,好吧,听你的。但是心事越来越重,说话欲言欲止。
父亲没说,父母也给我介绍了对象。
后来,母亲去了相亲,见到了男方的父母亲。
男方的父母亲和她唠得很投缘,一见如故,她对男方的父母亲,也是像见到久违的亲人一样。
她后来说,那是她很久很久没有这么高兴的一天。
第五次相亲。
五一劳动节前夕,母亲照例来找父亲。
母亲说,父母又安排了相亲,还是想听听你的意见,是去还是不去?又说,不想去。
父亲说,支持她,要去。
母亲说,要不你陪我去?
父亲说,我的情况和你一样,也是在同一天相亲。
母亲说,那我们各自去各自吧。两人相约好,无论是谁相亲成功,都要衷心地祝福对方。
相亲地点在杭州香格里拉酒店,当年周恩来总理宴请美国总统尼克松的地方。
母亲先到,精心点了一桌杭帮菜特色菜。七个热菜,三个点心。
父亲到的时候见到的是母亲。两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偶遇,觉得非常尴尬,既惊喜又㤞异。
㤞异的是,两人虽然知道对方今天也是来相亲,是不是走错了地方?或进错了房间?
惊喜的是,两人都在想,今天要相亲的那个人是他或她吗?
两人就这样面对面地站着,久久地望着对方。又都不敢说话,都怕问一问对方,就怕说出的那个结果不是心中想要的。
就在这时,父亲的父母亲也到了,一见到母亲,将儿子丢在一旁,嘘寒问暖。
随后,母亲的父母亲也到了,一见到父亲,将女儿丢在一旁,家长里短。
父亲和母亲冷冷地凉在一边,两人好像还在云里雾中。
双方的父母亲焦急了,直接订婚。择日不如撞日,今天就是订婚的好日子。
朦朦胧胧之间,也不知是谁先拉谁的手,母亲的小手已经在父亲的手心里。
2020年放暑假期间,父亲和母亲结婚了,婚礼就在浙江跨海大桥施工现场举行。
2021年12月26日,浙江跨海大桥全线贯通,同一天,我呱叽一下降生在杭州。
“我出生的故事讲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