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大的校园是依山而建的,在前期也就是校舍刚刚建立起来的时候,在高处半山的位置,还没来得及设置铁围墙,而有些女孩子喜欢一个人来这里散步,也有一对对恋人喜欢到这僻静的地方亲热。这就使得这个看似僻静的地方其实并不清静。在“伊甸园”的这个缺口处以及外面的林子里,随处可以看到被丢弃在地上的避孕套。
但后来就出事了,有女生被社会外的人员扯进山林深处给强奸了,出现这样的事,学校就很快把这些个围墙的口子给堵上了。而那些常来这里亲热的情侣也不敢再来了。
我虽不是师大毕业的,但对这里还是熟悉的。我知道,走假山这段路然后再经过那片树林,是到达秋山古墓的一段最近的路。有人会问,这里被铁栅栏给封上了,怎么能够出去呢?其实,这里不远处的西南处是留有一道小门的,这道小门平日里都是大门紧闭落了锁的。为什么要留这道门呢?是因为这里原本有一条逶迤的山路,这道山路比建校的历史还久远,经常有山村里的人经过这里。他们就反映,你们师大建校可以,你不能把我们山里人的出路给堵了。后来这段山路的西南村落赶上拆迁,很快又建起了一座别墅群,虽然居民有大路可走,可还是有些人喜欢抄便道到市里去逛街购物,所以,这里不但留了个门,还配了一名门卫。当然,这个便道是有开放时间的,朝八晚六,过了这个时间段,大门都是要落锁的。尽管学校防备得很严,还是出事了,在师大后山上的秋山汉墓附近发现了一具女尸。
一开始我们还以为是发现了像“楼兰公主”那样的女尸,庆幸有新的考古发现呢!
记得当时管我一同前往的是梁洪声教授的意思,当梁教授提出这个想法时,他的儿子也就是我的发小梁世初就知道自己老爸这个古味十足的老古董真的是嗜古如命。
“他老人家是不会放过任何一个给自己‘百尺竿头,更进一步’的机会的。”梁世初跟我笑着说。
按道理说,有这样的老爸,有古墓古董古学俱有很深研究的爷爷梁本太,梁世初的探古功底是不会薄的,只可惜他是个警察,虽接受家学熏陶,但唯物主义的世界观又让他对这些老古物件将信将疑。他不是不学,而是学起来不深入,水过地皮湿罢了。
我就不一样了,说句不谦虚的话,我不仅有着古学传承,且本身就是一个极具天赋的探古俊才。要不是我的父亲喻之古遭人算计,倾家荡产,赌咒发誓不让我再涉足探古行业,我现在子承父业,怕早已是业界的巨擘了。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古玩这个行当的水太深,便是梁世初的父亲梁洪声在择业的时候,也只是选择在大学里做一名大学教师,而仅仅把古玩行当当作一种兴趣爱好,或者说是一种学问,一个专业,在自己的儿子谋职于警察之职位时,他也没有阻拦,也只是当作一种家学的乐趣有选择地传承给梁世初一部分专业性的考古知识。
我的父亲喻之古在经历人生的大起大落,看透古玩行当的黑幕之后,不希望自己的儿子步其后尘,可是,我答应是答应了自己的父亲,但我从未放弃过对古墓古董古玩古学的探究,因为,我清楚地知道,要想咸鱼翻身,除了这条路,别无选择。
我现在所以没有涉足于这个行业,一是不想这么快就忤逆父亲的意愿,二是我现在还没有资本进行投资。在古玩行的末法时代,指望捡漏发财的时代已经一去不复返了。我现在只是按照普通人的套路去就业谋生存,然后再谈自己的理想,而当我的理想没有变成现实的时候,我是不希望父亲知道的,更不希望他老人家为我担惊受怕。古玩这样的行当,有时候比赌博更可怕。
梁洪声是晓得我这个晚辈的,他还知道,喻家虽然不涉足古玩行当了,但喻家世代秘传的三部古书——《墓道探幽》、《望气寻龙谱》和《古海沉波》得到了很好的传承,且不断得到补充和发展,仅凭这个,喻家的任何一个传承之人有足够的学问和能力站在任何一所大学里考古系专业的讲堂之上。梁教授也了解我父亲喻之古,虽说不让自己的儿子涉足古玩,但并没有让儿子丢弃家学的传承,所以,梁教授对我的古学造诣功底一直都是认可的。也正因为这般,我们这对忘年交一有机会见面,就会在古行当领域探讨个不亦乐乎。
我们在一起不仅探讨古事,还会参加实地的考古行动。梁教授在学生实习的时候经常带上我,每当考古界有他实地发掘的邀请,他也会带着我一起参加。其实,梁教授一直想给我安排一个考古的岗位,毫不含糊地说,以他的威望,给我安排这样的一个职位也只是举手之劳,但都被我委婉拒绝了。
不是我大言不惭,以我的眼力,哪怕是在古董式微的当下,靠捡漏发家的希望还是非常之大的,而我也没有选择这样的一条路,偏偏是在毕业后没多久进了林氏家具有限公司这样一个余州市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民营企业做业务员。以梁教授的洞察和敏锐,林氏家具有限公司一定有我要寻找的秘密,这个秘密可能是涉及到古物古事,也可能是我父亲喻之古倾家荡产的真相。在梁教授看来,我也绝不是一个简单的人,更不会平白无故地隐藏自己在并不擅长也不感兴趣且受益了了的家具销售这一岗位上。
在这短短一年里,我的很多同学朋友觉得我已经泯然众人矣,可梁教授不这样看,但他不会轻易碰触他人的隐私,对于我的反常行为,他一直都是心照不宣的。即便后来我又换了份工作,依然做的是销售方面的工作,他也没有多问,他所以这样,并不代表他不关心我,他是一个懂得尊重他人隐私的良师益友。
当我们到达的时候,已经有人员在保护现场了。在一个并不是很开阔的洞穴里,有些许阳光照进来,我们观察了一下洞穴的环境,可以肯定的一点,这是一个早已废弃的墓穴,不在秋山汉墓的中心地带,可能只是秋山汉墓群的一个小小的分支。
其实,走其他地方,也是能够到达秋山古墓附近的事故现场的,只是,走师大这条校园路更近一些。
躺在地上的是一个女孩,双十年纪,身子近乎赤裸了,因为,她身上的衣服已经风化了,不过,乌黑长发如瀑布散开,对着苍白的脸庞,像绽开了一朵白蕊黑瓣的花。她的眼睛已经闭上了,从眼睛的轮廓看,生前应该是一双美丽迷人的大眼睛,至于她死时是恐惧,疑惑还是意外等神情,已经难以看出来了。
根据衣服推断,女孩的死亡时间应该是两三年前的事了,而从她那栩栩如生的容颜,约略带有些生命光泽的皮肤看,她的死亡时间不会超过三天。这就奇怪了。一个人死后,不可能被人披上这种风化的近乎碎屑的外衣,而一个人死了三年,要么身体腐败臃肿,要么变成干尸了,怎么会看起来像刚死去一样呢?有一种说法,说是人死后嘴里含着美玉,便可保持尸体不腐,死后容颜如生。
很显然,即便撬开死者的嘴,也不会发现美玉,这可以从女孩的口型看出来,口中含玉跟口中空空如也的口型是不同的,再者说,口中含玉,那是古代的大贵族死后的奢侈葬礼,既然是葬礼,既然口中含得起美玉,那么,起码要有个墓室才配,而眼前女孩显然不可能是被家人葬于此的。从种种迹象看,她应该是死于谋杀。
既然是死于谋杀,那么谁是凶手呢?为什么要杀死这个双十年华的女孩?而且,把她的尸身放置在一处隐秘的洞穴里?
既然是谋杀,那么,凶手是怎样杀死女孩的呢?从种种迹象看,非毒杀,非凶器所杀,而很有可能死于窒息。死于窒息,那么,我们可以推测个八九不离十,女孩是被勒死的。可是,女孩的身体上,包括周围的环境,没有留下一丝一毫有关凶手的痕迹。这也不足为怪,女孩看上去颜色如新,十有八九是死去三年了,在这三年里,任何痕迹都可能被岁月的河流冲刷殆尽,只拿阴晴风雨这些看似无形的随着时间的推移而自然而然哪怕是缓慢的风化就足以消磨掉一切,可是,女孩的身体并未腐败变质,周围并未发现任何苍蝇蚊子哪怕是细小的微生物。
女孩莫非成仙了,在这里尸解,留下了仙体?像六祖惠能禅师一样,死后肉身千年不腐?希望如此吧!据他们说知,现代都市有一部分禅修达人,喜欢组团或是单独选择一处“地辟红尘飞不到,山深车马几曾来”的风水之地修行的,据说,可以让人青春常驻,甚至实现生命的逆生长。可是,女孩却一个人丧生于此?
一个人死后的面容会变得,变得冷,变得陌生,不过,大体轮廓还在。
我看着死去的女孩,跟准备把女孩送交给法医检查的警官梁世初道:“梁哥,现在做尸检已没有多少意义,你能否陪梁伯伯先出去一下,让我静一会,我——好像想起了什么,让我想一下,让我一个人静一会儿。”
梁世初突然发现我有点怪怪的,关心道:“晚成,你没事吧?”
“我没事,梁哥,你跟梁伯伯出去一下,让我一个人在这里呆一会儿。”我坚持道。
梁洪声一向很了解也很尊重我这个忘年交,虽然一时之间不知道我要干什么,但还是轻轻地拍了一下儿子的肩膀,道:“世初,走,咱们先出去一下,让晚成静静地呆一会。”
梁世初觉得这些已经超出他的理性逻辑范畴了,而现在又见自己的发小有点神神叨叨的,愈发觉得发生的这一切不是蹊跷两个字能够概括的,他想尽快把这一系列的事件串联在一起,找出一种符合科学推理的逻辑,但他越是深想,头脑越乱。在老爸的催促下,回头看了一眼我,也就跟着走出了洞穴。
洞穴里还是有阳光的,自从女尸被发现后,这个天然的洞口的荒草被踩在地上,光线看上去比一开始发现女尸时要亮一些。梁氏父子离开了这个洞穴,我才把心绪完全平复下来,然而,心绪平复下来的我仿佛做了一个梦,梦中女孩的身影逐渐清晰起来,她的笑容、她的眼神、她的声音……一切都那么真实,却又那么遥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