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可真是奇了,人来人往的酒肆之中,除了了苦,竟然再没有其他人见过这二人的行踪。难不成他们会飞天遁地?”汝州城中一家客栈后院的凉亭中,林惊风盯着画在一张纸上的地图皱眉说道。
这张地图是下午三人投宿客栈之后,祁蓉向店家要来纸笔,凭借记忆所画。简单地标出了汝州北官道通向洛阳和登封途中所要经过的村镇、山林等地。一旁的岳照星沉吟了片刻:“惊风,如果是你,你会往人多的地方跑,还是往人少的山林躲避?”林惊风一手抱胸,一手摸着下颌想了想:“如果我身后没有尾巴,我会山林躲避。反之,我会往人多的地方跑。”
祁蓉不解道:“为什么?”林惊风答道:“如果我想藏一棵树,最好的办法就是把这棵树藏到树林里。尤列他们也一样,既然已经在汝州暴露了行踪,所以他们现在最要紧之事就是混入人群,抹掉自己的踪迹。”祁蓉听后点了点头,又听岳照星说道:“他们抹去踪迹之后,首要之事就是摆脱人群,找个人迹罕至的地方躲起来。”
“既然这样的话,我猜他们一定会去这里。”听了二人分析之后,祁蓉斩钉截铁地说道,同时手指也落在了地图上的“洛阳”二字上,“洛阳既是河南府治所在,又是十余朝的古都。加之其临近洛水,地广人稠,交通便利,十分方便他们在人群之中抹去行踪之后,立即脱身,去人迹罕至的地方隐匿。”
“有道理,那咱们明天就动身去洛阳一探。”岳照星说完,抬头看了看天色,“但咱们不能总这样追在他们后面跑。现在天色尚早,我去趟“碧舍”,写封信给洛阳那边的朋友,请他们帮忙追查尤列二人的行踪。”林惊风将石桌上的笔墨和地图收起:“好,那我和小蓉先去收拾行李。”
三人定好行程之后,林惊风和祁蓉各回房间收拾行李,岳照星则再次前往红泥酒肆传递信件。江湖上的“碧舍”内一般养有快马和信鸽,可帮有需要的“吃赏人”向周边府县传递信件和物品。一些规模较大的“碧舍”甚至可以跨藩司传递。
此时已过未正,红泥酒肆中已没了方才的人声鼎沸,大堂之中只有寥寥几桌客人还在吃饭。岳照星跨进酒肆的大门,径直找到掌柜说道:“掌柜的,借纸笔一用。”掌柜一边从柜台后拿出纸笔,一边问道:“岳少侠可是要寄信?”岳照星点点头:“不错,烦请掌柜将此信送往洛阳,交给一个名叫上官旭的布商。”
此时的岳照星并未察觉,身后一张桌旁,一名正在吃饭的红衣食客微微侧头,瞟了他一眼。片刻后,岳照星将封好的信封交给掌柜,结了寄信的钱,就离开了红泥酒肆。而刚才那个食客也立刻结了饭钱,离开酒肆,在拴马桩上牵了坐骑,纵马出城,望洛阳而去。
洛阳地处要冲,向西可进关中,向东可图中原,自古以来便是兵家必争之地。
宋朝司马光曾有两首《过故洛阳城》,是他退居洛阳时,看到洛阳故城的残败现状时有感而作。其中的第一首,仅用二十余字就将洛阳所据的位置展于世人眼前,其诗曰:
四合连山缭绕青,三川滉漾素波明。
春风不识兴亡意,草色年年满故城。
诗中所谓“四合连山”,是指洛阳北靠邙山;西阻秦岭;南接熊耳山;东连嵩山、箕山。东汉时,在这崇山峻岭之中,建有函谷、小平津、孟津、虎牢等八座雄关拱卫洛阳。但千百年来或因战乱频仍,或因河道迁移,至明朝时,“洛阳八关”早已不复当年风采。唯有千百年来昼夜不息的洛水,自西向东,从洛阳城下绕城而过,直至几十里外与伊水交汇,再一路奔流,穿过邙山东麓汇入黄河,便是诗中所言的“三川滉漾”。
岳照星、林惊风、祁蓉三人自洛阳城南的长夏门而入。进城后,由岳照星带着,寻到了城内一家布店。这家店面阔三间,前后两进。卷棚悬山顶下挂着几个彩绘灯笼,门楣上一块乌木匾书有“揽霞堂”三字。三人迈步进店,只见店内顾客比肩叠踵,可见这家布庄生意之盛。
店内小厮见有顾客登门,便急忙迎了上来,目光在三人之间来回扫视了一遍,笑着问道:“三位可是要买布?小店新织就的云绢、妆花绢、遍地金。”“你家掌柜可在?”待到那小厮说完,岳照星却问道。那小厮愣了一下,回道:“请三位稍等。”说着引着三人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匆匆跑向后堂去了。
片刻后,一个头戴网巾,身穿松花色道袍,脚穿方舄的年轻男子跑了出来。一见到岳照星,这人便笑道:“没想到你这么快就到了,我还以为你要迟几天。好在你交代的事情已有眉目,来来来,到后堂细说。”话音未落,便带着岳照星三人走回后堂。
到了后堂,岳照星向林惊风和祁蓉介绍道:“这位便是我在路上提到的上官旭,是这家布庄的老板。”林惊风和祁蓉俱是一惊,方才二人见这家布庄店面宽阔,顾客盈门,还觉得掌管一家如此规模的布庄老板应已近不惑之年。却不承想是一个刚刚弱冠之年的年轻人。
正在林惊风和祁蓉暗暗惊叹之时,岳照星已将二人的引荐给了上官旭。三人互相见礼之后,上官旭便开门见山:“前天收到你的传书,我正发愁从何处入手追查,想不到昨天刚刚开门,便有一个小叫花送来一封信,他说是一个戴斗笠的红衣男子给了他十文钱,让他将信送来。”上官旭说着,拿起桌上的茶壶,给三人和自己一人斟了一杯茶。
“那信上只写了五个字——城西城隍庙。”上官旭放下茶壶,啜了口茶,“城西的那座城隍庙早已毁于战火,平时人迹罕至。我看信上提到此地,觉得会不会跟你交代我的事情有关。于是昨晚关张之后,我便趁夜前往探查。不想还真看到一个鬼祟之人。借着篝火,我看那人长相,应该就是你信中提到的尤列。但当时破庙里只有他一个人,却没见那个使弯刀的汉子。”
上官旭说完之后,把杯中清茶一饮而尽。岳照星对林惊风道:“今天晚上咱们两个去一趟城隍庙?”林惊风放下手中茶杯:“行,抓人拿赃,这单就算结了。”祁蓉看了看二人:“我也和你们一起去。”看林、岳二人要说些什么,祁蓉拍了拍身后的机关匣道:“我知道,若论拳脚功夫我不如你们,但我的这些机关临阵对敌也不落下风。”
林、岳二人相视一眼,都是笑着对祁蓉点了点头。
入夜,岳照星、林惊风、祁蓉三人按照指引,向洛阳城西那座荒废多年的城隍庙而去。
“你是怎么认识上官的?”林惊风骑在马上,警觉地环顾四周一圈后,目光落在旁边的岳照星身上。岳照星答道:“很早以前的事了。他当时初出江湖,收集情报的时候被人追杀,我救了他一命。也从那开始他就成了我的暗桩之一,帮我搜集一些情报什么的。这次咱们推断尤列可能会藏身洛阳,他又正好在洛阳,所以我就提前修书请他帮忙。没想到还真就找到了一些蛛丝马迹。”
林惊风点点头:“原来是江湖上收集情报的‘耳鼠’。他这个走南闯北的商人身份还真是个绝佳的遮掩。”这时祁蓉却突然问道:“可是这次的情报是有人送到上官手上的,那人到底是谁?如果是他手下的人,断然不会托人转交。可是如此一来,到底是谁将尤列的行踪告知,而那人又是怎么知道他要追查尤列?”
听到祁蓉的提问,岳照星和林惊风同时陷入沉思。其实此事在他二人也在心里盘桓良久,但茫无头绪,唯一能确认的就是,就目前来看传信之人是友非敌。可既然如此,这人为何不当面传信呢?
此时,三人已经来到城隍庙地界,便都翻身下马,将坐骑藏于路边树林中,敛步收声,步行悄悄靠近城隍庙。此时天空中乌云散去,漫天月华倾泻而下,映得残败的城隍庙少了些许阴森之气。
藏身于庙外的树林之中岳照星向林惊风使了个眼色,展开身形,掠至墙角,二人各守一边,从墙上的缺口略微探头出去,观察庙内情形。借着月光凝目细看,破庙之中只闻虫鸣之声,却不见火光,更不见人迹。岳照星心下疑惑,转过身对着林惊风耳语了几句之后,就飞身越过围墙,先行潜进庙中。
林惊风则是冲着刚才藏身的树林挥了挥手,叫祁蓉过来:“照星进庙探查,咱们探查外围。你先去庙门正对着的路口埋设好机关,然后沿着东侧围墙搜索,我走西侧,注意沿途的可疑痕迹。”祁蓉点点头,转身向东。
庙内,岳照星环顾四周,目光所及之处,已对这座坐北朝南的城隍庙的布局有了大致的了解:自己所在的位置是西侧围墙的墙角,自己左手边和正前方是塌毁的只剩两堵山墙的东西配殿。向前几步,右手边是城隍庙的山门,隔着只剩基石的影壁与破败的正殿遥遥相对。正殿两侧,有两道月门,似乎是可以通向第二进院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