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晚饭之后，我没有打开电视机，准备和春花谈谈，告诉她我的想法。我对春花说：“今天，我想了一下午，思来想去，我觉得只有一个办法能解决你面临的难题……”

　　“什么办法？”春花急忙打断了我的话。

　　“办法就是咱俩离婚，你把明俊的爸爸接回来，照顾他，这样你也放心了，也可以为明俊分忧解难。离婚以后，我到外地找个工作，把厂子留给你，给明俊爸爸治病可能要花很多钱。不过，我不想强迫你按照我的想法去做，我给你一个晚上的考虑时间，让你自己做个选择。”

　　我的话使春花非常震惊，她呆呆地看着我，半天说不出话来。平静下来以后，她说：“你以为咱俩还是小时候过家家，说散就散？别人会怎么看咱们？另外，你儿子在上大学，也需要钱，把厂子留给我，你儿子怎么办？你出去打工能挣几个钱？”

　　“现在出现了特殊情况，就不要在乎别人怎么看我们了。”我说。“如果你不想自己留下这个厂子，我仍然保留我的股份，分红的时候，你把我的那份钱交给我父母，留作我儿子上学的费用。”

　　“石头，你说句心里话，你真的愿意和我离婚？”春花问。

　　“我年轻时就梦想过一辈子和你在一起，现在已经梦想成真，我怎么会愿意再与你分手？”

　　“既然你不愿意，就不要再提离婚的事了，我也不想离开你。”

　　“如果咱俩不离婚，明俊的爸爸怎么办？明俊没有能力照顾他。他又孤苦零丁的，没有别的亲人，你能看着他受罪，不管他吗？”

　　“这，这……”春花无言以对。

　　我接着说道：“我要的是一心一意与我过日子的老婆，不想看到你和我睡在一张床上，心里却牵挂着别人。”

　　春花低着头，一言不发。

　　我接着说道：“我希望你能好好考虑考虑我的话，权衡一下怎么办好。”

　　“好吧，那我就好好考虑考虑。”春花说完呆呆地坐在床边，心事重重。春花没有拒绝我的提议，说明我的话让她活心了。

    “别发呆了，上床吧，躺在被窝里慢慢考虑。”说完我上了床打开被褥，然后把春花拖上床。

    为了不影响春花思考，我没看电视，也上了床，关了灯。我默默地躺在春花身边，偷偷听着她的动静，等待她对我们将来的命运做出抉择。

    春花一直在辗转反侧，有时还发出一两声叹息，看来春花思想斗争相当激烈，但我没有打扰她，让她自己认真地权衡利弊，做出一个她认为合适的选择。因为昨夜没睡好，折腾到半夜我就睡着了。

　　一觉醒来，天已经亮了。我摸了一下身边，春花没在床上。这时从厨房里传来了锅和勺子碰撞的声音。原来春花已经起床，正在做早饭。

　　春花虽然做了早饭，可她只让我吃，她自己却一口也没吃。看得出来她心情非常不好。见她一直没说到底做出了什么样的选择。我只好开门见山地问道：“你想好怎么办了吗？”

　　春花抬头看看我，眼圈红了，说道：“我想了一夜，想了很多。你说得对，想和你过日子就得一心一意。可明俊的爸爸目前的这种状况我能不牵挂吗？他落到了这个地步毕竟是因为我。何况我还答应过他，只要他能活着出狱，我就还他一个完整的家。为了兑现我的承诺，为了明俊，我也不能不管他。想来想去，我只有对不住你了……”说到这里眼泪一串一串流了下来。

　　听到这里，我明白了春花的意思，说道：“你没有什么对不住我的地方，不要内疚。”

　　春花接着说道：“他现在这种状态，我要是不管他，他根本无法生活下去。你虽然下了岗，单位还发给你生活费，生活也算有保障，另外还有半个厂子，可他一点儿生活来源没有；你身体健康，可他生活难以自理；你有大学文凭，又一表人才，想再婚很容易，没准儿还会找一个比我更好的老婆，他那个样子，谁能嫁给他？”

    “不要说了，我理解你的苦衷。”我说。“什么时候把明俊爸爸接回来？”

　　“监狱已经给明俊打过三次电话了，让他去办理保外就医手续，把他爸爸接回。明俊和他小舅子昨天就去接他爸了。昨天下午明俊给我打电话说，今天给他爸办理保外就医手续，明天就回来，把他爸接回来后暂时送到他老姑家住几天，然后再想办法。” 

　　“既然你已经拿定了主意，咱们就抓紧时间，马上把离婚手续办了，该处理的事都处理完。”我说。“你也别哭了，赶紧吃饭，吃完饭，咱们分头行动，向两家的老人解释一下咱们这么做的原因，让他们知道我们的苦衷，求得他们的理解。”

　　春花点点头，说：“好吧。”

　　“我这就去厂里看看，然后去我爸妈那里，你吃完饭去和你妈谈谈。”说完我离开家。

　　到厂里，我对玉凤说：“我和春花这几天有些事要处理，厂里的事你要多关照一下。”

　　“行，有什么事你就去办吧。”玉凤说。玉凤毕竟是我和春花的朋友，让她替我们照管厂子，我放心。

　　回到爸妈那里，妈见我闷闷不乐，问道：“你怎么了，和春花吵架了？”

　　“没有。”我把春花前夫现在的情况以及我和春花准备离婚的事告诉了两位老人。

　　听了我的话，爸妈都非常吃惊，爸说：“春花咋能这样？她已经和原来的男人离了婚，现在又要和你离婚，再把她原来的男人接回来！”

　　“爸，你冤枉春花了，是我提出要离婚的。”

　　听我这样说，妈急了，“石头，你咋这么傻！怎么能把自己的老婆让给别人？以后你上哪去找春花这么好的媳妇？” 

　　我又把这几天春花为他前夫着急上火的事说了一遍，最后说道：“如果她也不管，她原来的男人回来后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别说养病了。他们是被迫离婚，春花对他还是有感情的，她不可能不管他。如果我们不离婚，春花就会天天惦记他，我和春花的日子还咋过？”

　　爸点点头，认为我的话有道理。过了一会儿，妈叹了一口气说：“好不容易找个这么好的媳妇，刚结婚几个月，这又要离婚，你命太苦了！”

　　“离就离吧！”爸说。“不离，以后她总是惦记她以前的男人，这日子也没法过。”

　　爸妈留我在家里吃了午饭，下午我又到厂里看看。这个厂子凝聚着我的心血，我真不愿意离开它，可是和春花离婚以后，如果我们继续合伙经营，会引起各种猜测和流言蜚语，这会让我们俩都很难堪，还不如交给春花一个人管理。为了春花，我必须得离开它。这时我又想到了以后的工作问题，突然想起了邱月要给我租的那个门市房，已经好几个月过去了，不知道那个房子是不是已经租出去了，如果没有租出去，我就去长春开书店。一冬天赚的钱，估计够开书店的了。自从我和春花结婚以后，邱月很少给我打电话，看来她已经从过去的阴影中走了出来，这个时候我不该再去找她。可是不找她，我无法解决工作问题。

　　晚上回到家里，春花已经做好了晚饭，炒了四个菜，桌子上还放着一瓶酒。我困惑地看看春花，问：“怎么做了这么多菜？”

　　春花看看我，苦笑了一下说：“这是咱俩的散伙饭！明俊的爸爸后天就回来了。明天咱俩就把手续办了吧，今晚你要好好陪我喝几杯。”说完春花流着泪，帮我脱去外衣。

　　我在春花对面坐下，她拿起酒瓶，先给我倒了一杯，然后又给她自己倒了满满一杯。她没有和我碰杯，自己一口喝下半杯，然后流着泪说：“石头，你是能人，也是个好人，我真的不想和你分开，可是实在是没有办法。这辈子咱俩只有做几个月的夫妻的命，要是有下辈了，我还给你当老婆，一辈子和你在一起。”

　　我也苦笑了一下，说：“如果有下辈子，我一定还娶你作老婆。”然后也喝了一口酒。 

　　春花也不管我喝多喝少，不停地自斟自饮，结果一瓶酒她自己喝了多半瓶。我也想多喝几杯，让酒精麻醉自己的大脑，可是看到春花已经醉眼迷离，好像要吐，我只好收起酒杯，把她扶到床上，然后找来脸盆放在床边。躺下不久，春花果然吐了。我给她倒了杯水让她漱口，可是她竟然睡着了，没有接。收拾完春花呕吐出来的东西，我没有再喝，我怕我也喝多了，没有人照顾春花。

　　把桌子上的饭菜收拾起来之后，我上床给春花脱去衣服，让她睡得舒服一点儿，然后我也脱去衣服，钻进被窝，把春花紧紧地搂在怀里。这是我和春花在一起的最后一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