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天放亮时，开门声把我惊醒了，我睁开眼睛一看，是春花出去了。不一会儿她回来了，自己倒了一杯开水喝了，然后脱衣服上床。见我醒了，她把内 衣也脱了，紧紧地与我拥抱在一起。

　　缠绵一会儿之后，春花还是紧紧搂着我不肯放开，一直到天已经大亮，她要起床做饭，才放开我。

　　我把她又按倒在床上，让她再睡一会儿，我起来做饭。做饭时我想起来，八个月前也是我先起床做早饭，吃过早饭之后，我和江海燕去办了离婚手续，然后离开她家。没想到八个月以后同样的故事又重演了——吃过早饭之后，我又要和春花去办离婚手续，然后离开这里。不过这次和上次不一样，上次对我来说是一种解脱，可这次却是无奈之举。

　　我和春花的最后一次早餐也是大米粥。饭摆到饭桌上之后，我和春花谁也吃不下，我们互相劝着对方，最后我们每人喝了几口。

　　吃过早饭，还没到民政所上班时间，春花打开衣柜把我的衣服找出来，放进我那个绿色旅行袋里，然后拿出一个存折递给我，说：“咱俩办厂挣的钱，我拿出一半用你的名字存上了。”

　　我接过存折之后，春花又从上衣口袋里掏出手机，交给我。

　　“手机你留着用吧。”我说。

　　“这是邱月送给你的，我不能留下。”春花说。

　　我只好接过手机。这时我看到了挂在墙上的结婚照，对春花说：“结婚照你不能留了，明俊爸爸回来后，看着它心里肯定不舒服。我把它带走，作个纪念。”说完我摘下结婚照，和我的旅行袋放在一起。

　　“你非要到外地找工作吗？”春花问。

　　“既然离婚了，我们就不能在一起办厂了。”我说。“如果我们还经常在一起，说什么闲话的人都有，我受不了这个。我想在离咱们这里近一点的城市找个工作。今晚我去长春，明天到那里的人才市场看看。”

　　“石头，你放心！你走以后，蜂窝煤厂赚的钱，咱俩一人一半，你的那份钱，我不会少给你一分。”

　　“有你在，我当然放心，只是以后厂子的事要你一个人操心了。” 

　　八点来钟我和春花一起来到了民政所。工作人员看了我们的结婚证之后，竟然教训起我们来：“你们才登记几天，怎么又要离婚？你们年纪也不小了，婚姻大事怎么能当儿戏，说结就结，说离就离？”

　　我和春花被训斥得哑口无言，无奈之下，我撒谎说：“我们也不想离，可是子女反对，我们实在是没有办法。”

　　听了我的话，工作人员没有再训斥我们，很痛快地给我们办了离婚手续。

　　从民政所出来，我手里的结婚证变成了离婚证，我和春花不再是夫妻。但我们并没有马上分手，我跟她又回到家里，去取我的东西。

　　当我回到那间三十多平米的小屋，准备拿起自己的东西离开时，春花突然扑到我的怀里痛哭起来。我紧紧拥抱着春花，不由得鼻子一酸，也落下几滴眼泪。

　　哭了一会儿，春花终于放开我。我一只手提着旅行袋，腋下夹着结婚照，和春花告别。四个月的幸福，犹如过眼云烟。春花含着眼泪把我送出去很远，我也频频回头望着春花和那个我非常留恋的小屋。这间屋子虽小，却充满了温馨和幸福。半年前离开江海燕家的小洋楼时，我根本没有这种感觉。

　　我就像一只断线的风筝，茫然地走在街上。半路上遇到了宝田，他手里提着一块猪肉。见到我，看看我手里拿着的东西，吃惊地问道：“你和春花怎么了，吵架了？”

　　“比吵架严重，离婚了。”我苦笑了一下说。

　　“你们才结婚几天，怎么又离了？到底是怎么回事？”宝田疑惑地问。

　　“一句两句也说不清楚，哪天再给你细说。”说完我转身要走。

　　“石头，你别走，到我家去，好好和我说说。你们俩到底有什么解不开的疙瘩，非要离婚不可！”宝田拉着我往回走。在他的半拖半拽之下，我只好跟他又返回来。

　　到了宝田家，她老婆正在做午饭，看见我拿着的东西她老婆也感到很奇怪。

　　我把东西放下后，宝田给我点了一支烟，然后我把我和春花离婚的原因讲了一遍。

　　宝田说：“当初我就担心会发这样的事，没想到真发生了。既然你们结了婚，她就是你老婆了。天下没有比你更傻的人了，让什么的都有，我还没有听说有人主动把老婆让给别人的！”

　　宝田的老婆说：“你知道什么？石头这么做就对了！春花要是总惦记她原来的男人，以后石头还怎么和她过日子？”然后对我说，“石头，你不要上火，以后有合适的，嫂子给你介绍一个。”

　　宝田让他老婆训斥得再也没有提我和春花的事，说道：“快晌午了，你就别走了，让你嫂子炒几个菜，咱哥俩喝几盅。” 

　　我心里难受，正想要喝酒，听宝田这么说，我也没客气，就留了下来。

　　自从我让宝田和他儿子到蜂窝煤厂上班以后，他老婆对我感激不尽。见我同意留下来吃午饭，她把儿媳妇叫过来帮忙，炒了四个菜，宝田拿来一瓶白酒。我们俩一人一杯，瓶子里的酒就下去了一少半。宝田平时话不多，更不会宽慰人，我因为心情不好，也很少说话，结果我们俩几乎是一直闷头喝酒，一瓶酒很快就让我们俩喝光了。

　　喝完酒我便离开宝田家，来到外面，感到天旋地转，两腿发软，走出不远，腿就不听使唤了，只好扶着一棵树站住，随后便大口大口地呕吐。把胃里的东西都吐出来之后，我感觉好多了，正准备继续往前走，没想到宝田带着我落在他家的东西追来了。虽然我们俩喝的酒差不多，可他什么事也没有，说道：“你走了以后，你嫂子把我训了一顿，说我没心，明明看到你喝醉了，还让你自己走。”

　　“没事，自己能回去。”虽然我嘴说没事，可是走起路来，还是觉得腿发软。宝田扶着我，把我一直送到家。

　　宝田走了以后，妈看看我带回来的东西，问道：“手续办完了？”

　　“嗯。”我点点头，掏出春花给我的存折，让爸收起来，然后身子一歪便躺到床上。

　　妈拿过来一个枕头，一只手捧起我的头，把枕头塞在后脑勺下面，说道：“怎么醉成这样？”

　　我对妈说：“晚上我想去长春办点儿事，六点钟叫醒我。”

    “你又要去找邱月？她们两口子不是和好了吗？”妈问。“你可不能再去找她，咱宁打光棍也不能破坏别人的家庭。”

    “我这次去不找邱月，到那里的人才市场看看，能不能找到工作。”我说。

    “蜂窝厂挣的钱够你花的了，还找什么工作？就老实在家待着吧。”爸说。

    “我才多大岁数就开始养老？”我说。“找个单位，将来还能正常退休。”

    “可也是。”爸说。“将来你们单位要是不管你了，也不知道你能不能正常退休？”

    和爸妈说了几句话我就睡着了。

　　六点整，爸把我叫醒了，我从床上爬起来。这时，妈把一大碗面条和两个荷包蛋放在我面前。中午胃里的东西全都吐了出去，现在有了饿的感觉，很快就把一大碗面条吞到肚子里，然后准备出门带的东西。我把毕业证书和作品剪报找了出来，放在手提兜里，找工作需要这些东西。这时我突然想起来，曾经答应小师妹把我的日记本借给她看，我又把日记本找出来。

　　来到车站时，没想到春花已经等在那里，与以前送我出门时一样，手里拎着一袋食品，而且已经给我买好了火车票。

　　“你怎么又带着东西来送我！”我说。

　　“虽然咱们不是夫妻了，可还是合作伙伴。”春花心情沉重地说。“你要是在长春找到了工作，不知道以后我还有没有机会送你。”

　　我苦笑了一下说：“我父母在这里，就是在长春找到了工作，我也会经常回来。”

　　“石头，我想求你一件事，”春花说，“这次去长春你再找找邱月的哥哥，看他能不能帮忙找个夏天能干的项目。现在蜂窝煤销量锐减，不找个新项目，去年冬天咱们招的工人都得回家。他们都是下岗职工，全靠这点工资养家糊口。”

　　我也非常同情那些工人，对春花说：“我尽力而为吧。”

　　火车进站了，在我们这个小站只停车三分钟。我让春花回去，可是她非要把我送上火车不可。

　　火车要开了，春花眼泪汪汪地说：“到长春以后，让邱月陪你玩两天，散散心。尽量找个坐办公室的工作，出力的工作不是你能干的，刚回来时，你又白又胖，这才半年，你累得又黑又瘦。”

　　“这次去长春我本来不打算再麻烦邱月，自己去找工作。”我说。“现在她家已经恢复到正常状态，我不应该再去打扰她，可是为了咱们招来的那些工人，我就再找她一次。”

　　春花恋恋不舍地下了车，我把她送到车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