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伟平,你比他们两个都成熟、稳重,现在情况已经明朗了,你觉得这件事应该怎么处理比较好?”张俊山很认真地对自己的大弟子道。
“我觉得…… 这件事传出去不太好,对咱们团队,咱们系的声誉都会有不好的影响……”陈伟平虽然说出了自己的想法,但似乎对提出自己的处理意见显得有些犹豫。
“这件事不能不处理的,这是违反学校有关科研的规章制度的。”张俊山态度坚决,不留情面。“不能因为这件事现在只有咱们四个人知道,就不上报处理,那是不对的。犯了错误,就要承担犯错给自己带来的后果。”
“那—— 就提议给东波记过处分吧。还有,鉴于他的那篇论文的内容没有问题,而计算模型是用了我的程序,红艳也帮忙写了两部分接口程序,建议把我们俩的名字也加到论文的作者里面。”
张俊山对于把陈伟平和付红艳的名字加到论文作者里面的建议,是认同的,但是究竟该如何处理王东波,他觉得只是给个处分,这样的惩罚还是太轻了。
王东波可是犯了学术剽窃,造假和欺骗罪,不能只是一个处分就完事了的,至少他是不能再继续他在这里的学习和研究了。
“你的这个……把你和红艳也加到论文的作者里面的建议,我是赞同的。”张俊山缓缓说道,“至于如何处理东波,可能还是要按照学校的规章制度办了。”他不想说自己不同意只给处分,但又不想让陈伟平感到自己不近人情,没能保护自己的学生,于是便拿规章制度来说事了。
陈伟平走后,张俊山连忙打电话给系主任,确定对方现在有时间,于是便来到了系主任办公室,把王东波剽窃他人成果的事进行了汇报,也把自己的建议讲了出来。
“小张,剽窃和欺诈是学术界的大忌,按照规定是要开除的,这是大是大非的问题。不仅要开除,还要全校通报,并存档记录的。”老主任边说边用手指轻轻地敲着桌子。
张俊山知道对于这种学术造假的处理是很严重的,但没想到不仅要开除学籍,还要通报和记录在案。如果这样处理,那王东波的前途基本就毁了。
想到这儿,他忽然又动了则隐之心,他还想拯救一下自己的弟子,至少给他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主任,我知道我的学生犯了大错,这是他咎由自取。可是鉴于他主动坦白了错误,有悔过自新的表现,能否不要开除他,而改为劝退? 让他自己主动退学,这样对于咱们系的声誉的影响,也会降到最小,也给了他出去以后重新做人的机会。”
“那不行!”老主任斩钉截铁,一口回绝了。“你的学生也不是小孩子了,都是成年人了,成年人就要对自己的行为负责。我不认为开除他会对咱们系的名声有什么损害。相反的,我觉得这正表明我们系对于这种行为的零容忍态度,反而会为咱们系挣得更好的声誉。”
“可是……可是他是自己主动承认的,表明他有悔过自新,将功折罪的意愿;如果他拒不承认,我们是没有任何证据来证明他的计算模型是偷窃的,只能说是怀疑而已……”张俊山不肯放弃,还在努力争取着。
“你是他的导师,自然要护着自己的学生了。”老主任仍然坚持己见,“但是我们不能感情用事,必须按照学校的条文规定来执行。”
眼看着自己无法说服老主任,张俊山心里面焦虑不已。
开始时他还觉得陈伟平所提的给予王东波处分的惩罚,处理得太轻了,现在老主任的处理意见似乎又太重了,他想找到一个折中的办法,既要表明学校对于这种错误行为的零容忍态度,又要给王东波一个改正错误,重新做人的机会。
他思来想去,决定将此事提交到学术委员会上让大家讨论,然后表决通过吧。这其实就是一种赌博,赌的就是自己能说服大多数委员。
“看来在这件事上,你我都说服不了对方,我觉得咱们不如把它拿到学术委员会上去讨论一下,听听大多数人的意见,怎么样?”张俊山很客气地对老主任提议道。
“拿到学术委员会上去也没用。”老主任信心十足地判定了张俊山提议的死刑。“咱们有学术条例在,那里面对于这种严重的剽窃行为有很明确的规定,委员会也只能照章行事,你这么提议,纯粹是浪费时间。”
“虽然如此,我也不能见死不救吧?”张俊山给了老主任一个不软不硬的钉子,“不去试试,那就一点机会也没有;只有去试了,才可能会有机会。”
“好好好,你把它加到会议日程中去。不过我跟你说过了,这就是浪费大家的时间。”老主任气哼哼地说。
虽然王东波也喜欢上了绮姿,与张俊山形成了一种竞争关系,从张俊山个人角度考虑,他是巴不得能让王东波离绮姿远远的,最好是让他再也见不到绮姿。但是那毕竟是个人私事,他是不能因私而废公的。
所以,这段时间,尽管他不想看到王东波与绮姿接近,他也没有采取什么措施去加以阻止。
现在终于等到机会了,而且还不是他自己创造的,而是王东波自己主动送上门来的。
张俊山知道,无论最后具体如何处理,王东波都必须要离开华绍斯理工了。不同之处也只是体面地离开,还是身败名裂被踢出去而已。他所能做的,就是替王东波争取一个体面离开的机会。
从系主任办公室里出来,张俊山便打电话给学术委员会的秘书,让她把这件事加进议事日程当中了。
接着他便根据学术委员会的名单,挨个打电话去说明、解释,最后希望他们能在下一次的会议上,同意自己的提案。那就是:以王东波的主动请辞代替开除;不在全校通报,不记录在案。
他忙活了整整一个下午,总算把委员会里的、除了系主任之外的其他委员,都找到了。
然而,尽管他费尽口舌,耐心地向他们解释,却没有得到哪怕是一个人的肯定的承诺。
对于这种情况,大家好像是早已商量好了似的,都推脱说要在会议上表决,都不肯给他一个明确的答复,搞得他很失望。可是仔细一想,这应该也是理所当然的事了。
星期四下午上完课之后,学术委员会的成员除了两位缺席外,其他的人都来了。
在讨论完其它的两个议题后,便轮到了“研究生王东波剽窃事件的处理”的议题。
在张俊山详细讲述了整个事件的过程,以及调查结果后,他又提出了处理意见,请委员会讨论表决。
“这个事件很清楚,应该严格按照学术条例来处理,不能感情用事。”老主任首先表态,“我认为,应该将该生开除学籍,并将此事通报全校,记录在案。”
老主任这么一表态,其他人就没有人再站出来反驳了。张俊山一看,情况不妙,于是便急忙站出来为自己的处理意见辩护。
“我认为,我们应该事实求是,具体情况具体分析,不能搞一刀切,更不能机械地按照书本来做决定。”他扫视了一下长会议桌周围坐着的委员们,接着又道:“本着我党一贯的‘惩前毖后,治病救人’的方针,以及该生的悔改表现,我认为应该让该生主动请辞,这样他在离开本校后,还有可能找到其它工作。如果将他直接开除,通报并记录在案,那他这以后的生活会是非常的困难的,很可能会将他逼上绝路。”
“张老师说的这些后果,都是该生在决定犯错误时应该想到的。他既然选择了错误,他就应该为他的决定负责。至于他以后的生活,他也必须为他的行为负责,而不是其他人。”一个教授跟着表态了。
“我同意张老师的处理意见。”另一个老师跟着也发言了。“我们也都年轻过,也都当过学生,也都犯过各种各样的错误。应该给年轻人机会,在让他们承担后果的同时,也给他们创造机会,让他们能改过自新。”
“我觉得老主任说得对,我们不能因为该生是自己的学生,就网开一面,特殊处理。应该严格按照学术条例处理,否则无法震慑潜在的违规者。”另一个委员发言,表明支持严打了。
“学术条例是死的,人是活的,我们应该按照实际情况灵活处理。”委员会中,唯一的女教授发声支持张俊山了。“比如将该生开除,如果照本宣科则显得太简单粗暴了。这个学生还年轻,他以后的路还很长,既然他有悔过的表现,就应该给他这个机会,不要因为我们处理不当,而毁了他的一生。”
…………………………………………………
听着这些同事们的激烈辩论,张俊山这才意识到,这件事情远没有自己想的那么简单。
他以为自己事先与所有的委员都通了气,做了解释、说明,但是看起来所起的作用微乎其微。因为讨论的焦点,就是老主任的“从严从重”处理,以及自己的“实事求是”的处理这两种意见。
从目前各位的表态来看,基本上是一半儿一半儿,符合概率分布,这让他十分焦虑。
等到所有人都表态完毕,大家进行了表决。
表决的结果是:四票赞成张俊山的提案,三票反对,提案获得了通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