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
雨丝在玻璃窗上织成细密的帘幕，沈昔掀开窗帘的动作让巫晓想起小学教室的吊扇 —— 那时他总在课间给她讲成语，“风雨如晦” 四个字写在草稿纸上，被窗外的蝉鸣浸润得发潮。此刻的雨幕不再是童年的背景音，而是属于两个成年人的私密结界，将喧嚣世界挡在屋外。
“蚝油芥兰牛肉的火候刚好。” 巫晓夹起牛肉时，想起澳洲留学时的合租屋，她曾在深夜煮泡面，隔壁男生总抱怨 “香味勾人”。眼前的牛肉片薄如纸，边缘微焦，像极了沈昔在 KTV 唱错词时的窘迫表情 —— 笨拙却真诚，让人忍不住微笑。
海带萝卜汤的热气氤氲中，沈昔说起伦敦的雾天：“那时总在唐人街买食材，老板总说‘年轻人要喝热汤’。” 巫晓望着他舀汤的手腕，想起他高中时替她打跑抢钱的小混混，袖口蹭破的线头在风里飘着，像面微型旗帜。原来有些温暖，早已在时光里埋下伏笔。
洗碗机的嗡鸣像遥远的白噪音，巫晓换上真丝睡裙时，领口滑过锁骨的痣。这颗痣曾被周旻调侃 “像颗泪”，此刻却在沈昔的目光里成为独特的星标。她忽然明白，身体的印记不该由他人定义，正如雨夜的氛围不必迎合任何剧本。
“要加奶精吗？” 沈昔的声音打断思绪，咖啡机的暖光映着他半湿的头发。巫晓摇头，接过黑咖啡时触到他指尖的温度，像冬日里的热可可。这个瞬间让她想起大学毕业舞会，两人作为 “兄妹” 搭档跳舞，他踩了她三次脚，却在最后一支慢歌时忽然踩对了节奏。
雨势在午夜达到高潮，巫晓望着落地窗外的雨帘，忽然轻笑：“小学你教我‘风雨如晦，鸡鸣不已’，现在才懂，真正的安宁不是避雨，而是和懂的人一起听风看雨。” 沈昔转头看她，发现她的侧影与记忆中的小女孩重叠，却多了份历经风雨的从容。
咖啡杯底的残渣像幅抽象画，巫晓忽然伸手握住沈昔的手腕：“谢谢你让我在离婚后第一次觉得，单身不是流放，而是另一种自由。” 她的声音轻得像雨丝，却带着重量，“就像这碗汤，看似清淡，却熬了很久。” 他点头，感受到她指尖的颤抖，那是破茧后的余震。
晚上沈昔在书房整理旧物时，发现小学毕业册里巫晓的留言：“沈昔哥哥的成语课最好听，希望以后还能一起看雨。” 窗外的雨仍在下，他摸出手机给她发消息：“风雨如晦，鸡鸣不已，既见君子，云胡不喜。” 发送后才想起，这句诗她早已烂熟于心。
客厅传来细微的动静，巫晓抱着毛毯缩在沙发上，像只慵懒的猫。沈昔轻轻给她盖上外套，触到她耳垂的温度。雨声渐缓，晨光初现，他忽然明白，有些关系不必定义，就像雨夜的咖啡与汤，温暖过胃，便已足够。
黎明前最暗的时刻，沈昔在日记里画下简笔：两人对坐喝咖啡，窗外雨帘如幕，桌上的三菜一汤冒着热气。旁边写着：“风雨如晦的夜晚，我们用家常菜和旧回忆，熬出了比爱情更浓的温暖。原来最动人的陪伴，是不必多言，却彼此懂得的‘云胡不喜’。”
壁炉的火光跳跃着，沈昔望着巫晓指尖绕动的发丝，忽然想起高中教室的吊扇 —— 那时她总在午休时用圆规画漫画，笔尖在草稿纸上沙沙作响，像极了此刻雨声的节拍。孙易峰的名字从她口中溢出，像片泛黄的书签，夹在青春那本仓促的书里。
“孙易峰的篮球鞋总沾着草屑。” 沈昔忽然开口，声音里带着陈年旧事的霉味，“他每场比赛你都去，举着写有他名字的荧光牌。” 巫晓挑眉，眼里闪过惊讶：“你居然记得？” 他苦笑：“那时我负责学生会后勤，每次搬水都能看见你坐在看台上，阳光把你的影子拉得很长，像株向日葵。”
雨声渐急，巫晓把毛毯往上拉了拉：“高三那年他提分手，我在操场哭了整夜。你找到我时，我的校服裤脚全是泥。” 沈昔点头，记忆突然清晰 —— 那个暴雨夜，他把伞倾向她，自己半边身子淋得透湿，口袋里的物理试卷皱成一团。“你说‘眼泪会让土壤肥沃’，” 她轻笑，“那时觉得你像个酸腐的诗人。”
“其实我羡慕他，” 沈昔望着跳动的火焰，“能让你那样热烈地喜欢。” 这句话像把钥匙，打开了某个尘封的盒子。巫晓转头看他，睫毛在火光下投下颤动的影：“后来我才知道，他填志愿时放弃了清华，去了上海交大。因为我在复旦。” 这个细节让沈昔一愣，忽然想起毕业酒会上，孙易峰喝多了反复说 “有些选择后来才懂”。
“你知道吗？” 巫晓的声音轻得像灰烬，“去年同学会他喝醉了，说当年分手那天，他在教室外站了三个小时，没敢看你的眼睛。” 沈昔想起自己替她出头，在走廊堵孙易峰的场景，少年人的拳头带着青涩的愤怒，却在对方红着眼眶说 “我配不上她” 时，突然泄了气。
壁炉里的木柴发出爆裂声，沈昔给两人添了热茶。巫晓的指尖划过杯壁：“其实我早就不怪他了，甚至有点感谢。如果不是那段经历，我可能不会去澳洲留学，不会遇到后来的周旻，更不会……” 她顿了顿，望向窗外的雨，“更不会在离婚后，还能有勇气坐在这儿，和你聊起这些。”
“青春就是这样，” 沈昔握住她的手，温度透过茶杯传递，“总有些遗憾像雨点，打湿过我们的衣裳，却也让我们学会在晴日里晾晒心情。” 巫晓抬头看他，发现他眼中没有怜悯，只有千帆过尽的释然。这个眼神让她忽然明白，有些故事不必追问结局，就像窗外的雨，终将汇入河流，流向更广阔的天地。
晨光初现时，雨停了。巫晓站在落地窗前，望着远处的彩虹。沈昔走过来，将一件外套披在她肩上。两人的倒影在玻璃上重叠，像幅未完成的画。远处传来鸟鸣，他忽然想起小学课本里的句子：“风雨过后，总会有彩虹。” 而他们的彩虹，或许就是此刻并肩而立的从容，与对过往的温柔和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