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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昔的后背贴上冰凉的门板时,听见自己的心跳在耳膜震动。施梦手中的水果刀反射着门廊的灯光,在她低垂的眼眸下投下细微的阴影。他向后退的半步踩在地毯上,却像踏在薄冰上 —— 不是恐惧,而是对未知状况的本能警觉。
“进来吧。” 沈昔保持着标准的社交微笑,侧身时故意留出足够的空间,右手虚握成拳藏在身后。大学时学的擒拿术在脑海中闪过,他计算着从沙发到大门的距离,以及施梦举起刀的可能弧度。但真正让他神经紧绷的,是二楼卧室里的巫晓,此刻她或许正赤着脚踩在地毯上,等待着他的归来。
客厅的极简设计此刻成了优势。没有电视、音响的遮挡,视线可以直达楼梯口,确保施梦的一举一动都在掌控中。玄关的封闭式鞋柜静默伫立,巫晓的高跟鞋、外套被妥善收纳,柜门的木纹肌理间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沈昔忽然想起装修时坚持的 “无死角视野” 理念,此刻竟成了保护她们的屏障。
施梦瘫坐在沙发上,湿发贴在颈侧,像条垂死的鱼。沈昔转身走向楼梯时,注意到她的目光涣散,刀刃无意识地刮擦着牛仔裤膝盖处的破洞 —— 那是他们曾一起买的款式。他喉头微动,却硬生生将 “要喝咖啡吗” 的问候咽回,此刻任何多余的关怀都可能被误读。
二楼楼梯口,沈昔停顿三秒,听见楼下沙发弹簧的轻响。他摸出钥匙锁上卧室门,金属碰撞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巫晓从床上坐起,床单滑落至腰间,露出肩头的蝴蝶骨:“她是谁?” 声音里没有质问,只有觉察到异常的敏锐。
“前女友,情绪不太稳定。” 沈昔从衣柜里扯出条浴巾,“你先穿我的衬衫,躲在浴室别出来。” 巫晓点头,指尖划过他手背时,触到他掌心的冷汗。她忽然握住他的手腕,将他拽向自己,轻轻吻了吻他的唇角:“小心。” 这个吻带着体温,却比任何情话都更让他心安。
重新下楼时,沈昔展开浴巾递向施梦,故意在她伸手接时退后半步。浴巾的柔软触感似乎让她回过神来,低声说了句 “谢谢”。沈昔注意到她指甲缝里的红色指甲油剥落大半,想起她曾说 “红色是幸运色”,此刻却显得格外苍凉。
“最近睡得好吗?” 沈昔开口,尽量让语气显得随意。施梦擦头发的动作顿住,刀身再次轻敲茶几:“你觉得呢?” 这句话像块石头投入死水,涟漪过后更显沉寂。窗外的雨突然变大,落地窗上的水痕如泪般蜿蜒,他想起巫晓在楼上等待的模样,不由得看了眼挂钟 —— 九点二十,每一秒都漫长如年。
“我们已经分开三个月了。” 沈昔缓缓开口,“你值得更好的……” 话未说完,施梦突然将刀重重拍在茶几上,刀柄震动着发出嗡鸣。他本能地向前半步,却在看到她眼眶通红时止住 —— 那不是愤怒,而是极致的疲惫。
“我知道。” 施梦的声音沙哑,“只是……” 她抬头望向楼梯,沈昔的心脏猛地收缩。但她的目光只是扫过楼梯扶手,落在墙上的抽象画中:“只是习惯了有你的生活。” 这句话让沈昔想起他们分手那晚,她抱着枕头站在玄关,说 “我不知道怎么一个人睡”。
雨声渐缓,施梦忽然站起身,浴巾滑落在地:“我该走了。” 沈昔伸手去扶,却被她轻轻推开。她捡起水果刀,刀尖对着自己掌心,却在触到皮肤时颤抖着转了方向 —— 刀柄重重磕在大腿上。这个动作让沈昔想起大学实验室,她切破手指时也是这样倔强地别过脸。
玄关处,施梦穿上雨靴,忽然转身:“其实我早就知道,你有喜欢的人了。” 沈昔一怔,却见她扯动嘴角,露出苦涩的笑:“祝你幸福。” 门打开的瞬间,风雨卷进客厅,她的身影很快消失在雨幕中,只留下地毯上的水迹,像一串渐渐淡去的省略号。
锁上门的刹那,沈昔听见二楼浴室的水流声。他靠在门上,闭上眼,感受着心跳逐渐恢复正常。茶几上的浴巾还带着施梦的体温,水果刀的刀刃上凝着一滴水珠,折射着落地灯的光。远处传来消防车的鸣笛,提醒着这个夜晚的不平静,却也终将过去。
巫晓裹着浴巾从楼梯走来,发梢滴着玫瑰香的水珠:“走了?” 沈昔点头,伸手替她拂去肩头的水珠:“嗯,走了。” 她忽然将头靠在他胸前,听着他的心跳:“你刚才锁门的声音,像极了电影里的安全锁。” 沈昔轻笑,揽紧她的腰:“因为你是需要保护的宝物。”
月光爬上窗台时,巫晓已经睡着,手指勾着他的袖口。沈昔轻轻抽出被压皱的浴巾,扔进洗衣篮,水果刀被锁进厨房抽屉 —— 那里还躺着巫晓白天用过的芝士刨刀。窗外的树叶上,水珠正一颗颗滚落,如同卸下的重担,坠入泥土,滋养新生。
沈昔回到卧室时,巫晓的姿态像幅古典油画 —— 空调被的亚麻色与她肌肤的白皙形成柔和对比,散落的发丝如月光下的藤蔓。她指尖摩挲着书页,眼神里的疑惑被台灯染成暖黄,像在阅读一本真实发生的悬疑小说。
“是前女友,情绪不太稳定。” 沈昔将浴巾搭在椅背上,声音压得很低,仿佛怕惊醒窗外的雨。巫晓挑眉,目光扫过他攥紧的拳头:“需要我回避吗?” 她的语气轻松,手指却轻轻合上书本,书签夹在克莱尔等待的章节 —— 那个总是在草坪上守望的女人,此刻成了某种隐喻。
“不用。” 沈昔拿起她的手机,屏幕亮起时闪过锁屏壁纸:巫晓和女儿在海边的合影,浪花溅湿裙摆,笑容比阳光更明亮。他将手机放在床头柜,指尖触到她昨夜涂的护手霜,柠檬草的清香混着雨水味,忽然觉得心安。“我很快回来。” 他俯身吻了吻她的额头,感受到她微微点头时发丝扫过脸颊。
下楼时,施梦正站在落地窗旁,身影与雨幕重叠。她的左手紧握着水果刀,刀柄在掌心压出淡红的痕,像道未愈的伤。沈昔将浴巾递过去,她接时却没看他,只是盯着玻璃上的水痕:“你总说雨天适合看书。” 这句话让他想起他们曾在这样的夜晚共饮热巧克力,书页上还留着她的咖啡渍。
“为什么不开门?” 施梦的声音带着被雨水泡发的哽咽。沈昔倚在沙发扶手,保持着安全距离,却又让目光柔和:“雨声太大,没听见。” 他撒了个善意的谎,看见她睫毛颤动,知道这个答案比真相更能安抚她。
“那电话也听不见?” 施梦转头看他,刀身轻晃。沈昔注意到她袖口的纽扣松了一颗,露出苍白的手腕 —— 那里曾戴着他送的银手链,分手后被她剪断了。“手机在楼上,” 他抬手摸了摸后颈,“跑下来接的时候,你已经挂了。” 这个动作自然得像日常对话,却藏着对细节的精准把控。
客厅里的沉默被雨声填满。施梦忽然坐下,刀身重重磕在茶几上,惊起细小的尘埃。沈昔看见她眼尾的细纹,想起他们第一次约会时,她紧张得撞翻咖啡杯的模样。“其实我……” 她开口,却又咬住下唇,指尖在刀柄上画圈。
“要不要喝点茶?” 沈昔起身走向厨房,故意放慢脚步,让她有足够的时间整理情绪。橱柜里的柠檬草茶包是巫晓放的,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拿出了施梦喜欢的焦糖玛奇朵口味。玻璃茶壶在灶台上发出轻微的嗡鸣,他望着窗外的雨,想起楼上等待的人,心中忽然涌起一股温柔的坚定。
“给。” 沈昔将茶杯放在她面前,瓷杯上的樱花图案与她颤抖的手指形成反差。施梦低头吹气,热气模糊了她的表情:“我知道我们回不去了。” 这句话让沈昔一愣,却见她抬头时眼眶通红,却不再有泪,“只是…… 只是习惯了有你的雨天。”
雨声渐缓,施梦放下空杯,指尖抚过茶几上的水珠:“其实我来,是想还你东西。” 她从口袋里掏出个小盒子,推到他面前,“你的手表,修好了。” 打开盒子,银色的表盘泛着微光,那是他二十岁生日她送的礼物,表带内侧刻着 “永远”。沈昔忽然想起巫晓的锁骨链,内侧刻着女儿的名字。
“谢谢。” 沈昔合上盒子,站起身,“我送你回家吧,雨小了。” 施梦摇头,却没拒绝他递来的外套。玄关处,她穿上雨靴时,忽然轻笑:“你知道吗?刚才在门外,我其实想把刀送给你,当作告别礼物。” 这句话让沈昔脊背发凉,却见她苦笑着补充,“还好没这么做。”
门打开时,夜风夹着泥土的清香扑面而来。施梦走了几步,忽然转身,手里的刀在路灯下闪了闪:“忘了告诉你,这刀是新的,很锋利。” 沈昔点头,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雨巷尽头,忽然明白,有些告别需要仪式,哪怕带着刺痛。
回到卧室,巫晓已经睡着,手里还攥着那本书。沈昔轻轻抽出书,书签掉在地上,是他夹的枫叶标本。月光透过纱窗,在她裸露的肩头织出银纱,他替她盖好被子,指尖掠过她腰间的妊娠纹 —— 那是她作为母亲的勋章。
床头柜上,施梦还的手表与巫晓的手机并排躺着。沈昔拿起手表,打开后盖,里面夹着张褪色的电影票根,是他们第一次约会的凭证。他将票根取出,折好放进抽屉,那里还躺着巫晓的离婚协议书,纸张边缘已经磨得柔软。
黎明的第一缕光爬上窗台时,巫晓翻了个身,喃喃自语:“雨停了吗?” 沈昔握住她的手,感受着掌心里的温度:“停了,天快亮了。” 她睁开眼,目光落在他手中的手表上,却什么都没问,只是将头埋进他怀里,像只终于归巢的鸟。窗外,早起的鸟儿正在枝头跳跃,新的一天,就这样在温柔的拥抱中悄然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