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湖盆地,死寂无声。李寒镜立于冰棱之巅,血镜的红光如同妖瞳,将莫云潇苍白的面容和林小七惊恐的表情尽收眼底。那句“自己来取”的挑战,在凛冽寒风中激起无形的涟漪。
“有骨气,像我们李家的种。”李寒镜轻笑,笑声却比冰风更冷,“不过,骨气救不了你的命,更救不了你‘兄弟’的命。”她指尖在血镜光滑的镜面上轻轻一划,一道微弱的红光如同毒蛇吐信,瞬间没入脚下的巨大冰棱。
嗡——
整个冰湖盆地仿佛轻轻震动了一下。莫云潇胸口猛地一悸,体内那块蓝色晶体毫无征兆地剧烈震颤起来!一股比之前更狂暴、更阴冷的寒气如同决堤的冰河,轰然冲向他四肢百骸!手腕上那层厚厚的幽蓝冰晶发出细微的“咔嚓”声,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上蔓延,瞬间覆盖了小臂!刺骨的剧痛伴随着深入骨髓的虚弱感瞬间将他淹没。
“呃啊!”莫云潇闷哼一声,单膝跪地,左手死死抓住被冰晶覆盖的右臂,身体因剧痛而剧烈颤抖。冷汗刚渗出毛孔,就被体表溢出的寒气冻结成细小的冰珠。舌下残余的赤阳参药力在这股爆发的寒气面前,如同投入冰湖的火星,瞬间熄灭。
“师父!”林小七魂飞魄散,扑上来想扶,却被莫云潇体表骤然爆发的寒气逼退,手指瞬间冻得通红麻木。
“看到了吗?弟弟。”李寒镜的声音带着残酷的愉悦,“血镜不仅能唤醒记忆,更能引动同源血脉之力。你体内的寒玉越是躁动,反噬就越快!而你的挣扎,只会加速这个过程!”她优雅地俯视着下方痛苦的身影,“崔明远体内的那点‘小玩意’,也会因此更加‘活泼’哦。”
崔明远!
莫云潇猛地抬头,眼中布满血丝。李寒镜在太医院窗外那意味深长的笑容,崔明远脉象中那丝难以捕捉的冰冷滑腻…她果然在崔明远体内埋下了引子!这引子与血镜相连,与自己体内的寒玉共鸣!自己每一次动用力量,每一次被血镜引动反噬,都会同步激发崔明远体内的寒毒!
好狠毒的心肠!她不仅要夺玉,更要看着他们兄弟在痛苦中互相牵连,挣扎沉沦!
“卑鄙!”莫云潇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强行调动残存的意志力,试图压制体内暴走的寒气。然而那冰晶如同活物,贪婪地吞噬着他的力量与体温,蔓延之势虽缓,却坚定不移。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李寒镜收起笑容,眼神变得无比冰冷,“给你最后的机会。交出寒玉,或者…看着崔明远在皇城温暖的房间里,被由你亲手引燃的寒毒,一寸寸冻结心脉,在痛苦中化为冰雕!选吧,我的好弟弟。七日后,冬至子时,姐姐在冰湖核心等你…带着你的答案,或者你的尸体。”
话音未落,她手中的血镜红光大盛,身影连同脚下的巨大冰棱柱瞬间变得模糊,如同融入冰湖蒸腾的寒气之中,眨眼间消失无踪。盆地中那几具被莫云潇“冰封·凝滞”定住的白衣傀儡,也随着红光的消散,无声无息地崩解成一地晶莹的冰屑。
恐怖的威压骤然消失,只余下刺骨的冰冷和令人窒息的寂静。莫云潇脱力般坐倒在冰面上,大口喘息,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浓重的冰雾。右臂至小臂已被幽蓝的冰晶完全覆盖,如同戴上了一副冰冷沉重的臂甲,散发着森森寒气。
“师父!您的手!”林小七带着哭腔,不敢再碰,只能焦急地在一旁跺脚,“那妖女太歹毒了!我们现在怎么办?崔大人他…”
“回…皇城…”莫云潇声音虚弱,但异常坚定。他挣扎着试图站起,却发现双腿麻木僵硬,几乎不听使唤。方才强行爆发对抗反噬,又遭李寒镜引动血脉冲击,身体已濒临极限。
“师父您别动!”林小七连忙从自己的大木箱里翻找,拿出一个扁平的金属壶,“喝这个!我偷偷用赤阳参须泡的烈酒!虽然比不上整根,但应该能顶一阵!”
辛辣灼热的酒液滚入喉咙,一股微弱但持续的暖意暂时驱散了部分刺骨的冰寒,让麻木的肢体恢复了些许知觉。莫云潇借着林小七的搀扶,艰难地站起身。他最后看了一眼冰湖中心那残留的巨大冰棱柱基座,以及四周死寂的废墟,眼神冰冷如铁。
“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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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城,太医院。
夜色已深,但崔明远并未入睡。他靠坐在床头,手中拿着一卷卷宗,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胸口的外伤在太医的精心调理下已无大碍,但一种难以言喻的冰冷空虚感,如同跗骨之蛆,始终盘踞在心脉附近,时隐时现。莫云潇临走前那凝重的一瞥和脉诊时的细微停顿,让他心中疑云密布。
门外传来急促而虚浮的脚步声。崔明远心中一动,放下卷宗。门被推开,林小七搀扶着脸色惨白如纸、嘴唇发青的莫云潇跌撞进来。
“莫兄!”崔明远心头剧震,立刻掀被下床。他一眼就看到了莫云潇右臂上那层诡异骇人的幽蓝冰晶,寒气四溢!“这是怎么回事?寒潭遇袭了?”他伸手想去扶,却被那冰晶散发的刺骨寒意逼得缩回了手。
“先…关门。”莫云潇声音嘶哑,几乎耗尽力气。
林小七飞快关好门,带着哭腔道:“崔大人!是那个长公主!她用那面破镜子害师父!师父为了救您,用了太多力量,又被那妖女引动反噬,就…就这样了!她还说…还说…”
“小七!”莫云潇低喝一声,阻止了少年后面的话。他不想让崔明远知道那“寒毒引子”的存在,至少不是现在,在他自己都无法控制体内暴走寒气的时候。
“她还说什么?”崔明远何等敏锐,立刻察觉到关键,目光锐利如刀,直视莫云潇,“莫兄,事到如今,你还要瞒我?我体内的伤,是不是并非单纯的寒毒?是不是…与她有关?与你有关?”
莫云潇避开他的目光,强撑着走到桌边,拿起桌上那株皇帝赐予的赤阳参。他直接掰下一小段参须,放入口中用力咀嚼。灼热的药力如同岩浆入喉,暂时压下了翻腾的寒气,让他稍微缓过一口气,但手臂上的冰晶毫无消退的迹象。
“李寒镜…在冰湖布下了玄冰大阵。”莫云潇哑声开口,选择性地告知,“她需要我体内的最后一块寒玉作为核心。方才在冰湖,她利用血镜引动我体内寒玉之力,引发反噬…这就是代价。”他抬起被冰晶覆盖的右臂,动作僵硬而沉重,“每一次动用这力量,冰封就加深一分。”
崔明远看着那幽蓝的冰晶,又感受着自己心脉处那丝阴冷的异样,一个可怕的猜想逐渐成型,让他遍体生寒。“所以…她在我体内留下的,不仅仅是伤我的寒毒?那东西…是不是与你的力量,与那血镜…有所联系?”他步步紧逼,刑部侍郎抽丝剥茧的本能在此刻发挥到了极致。
莫云潇沉默。这沉默本身,就是一种回答。
崔明远的心沉了下去,脸上血色尽褪。他明白了。李寒镜的恶毒,远超想象!她将崔明远变成了一个活的“引信”,一个悬在莫云潇头顶、由他自身力量驱动的“倒计时”!莫云潇越是想救他,越是想对抗李寒镜,动用的力量越多,引发的反噬越强,同时…也越会点燃自己体内这颗致命的“炸弹”!
“好一个一石二鸟!好一个诛心之策!”崔明远怒极反笑,眼中却是一片冰冷悲愤,“她不仅要寒玉,更要看着你我兄弟相残,看着你为了救我而加速毁灭,看着我因你而死!李寒镜…当真好手段!”
“崔兄…”莫云潇想说什么,却被一阵剧烈的咳嗽打断,咳出的气息都带着冰雾。
“别叫我崔兄!”崔明远猛地打断他,情绪第一次如此失控,他指着莫云潇被冰封的手臂,声音因愤怒和心痛而颤抖,“看看你现在的样子!为了救我,把自己弄成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现在呢?你还要为了救我,继续动用这该死的力量,直到把自己彻底变成一块冰吗?!然后呢?看着我因为你动用的力量而毒发身亡?!这就是她想要的结果!这就是她给我们设下的死局!”
房间内一片死寂,只有莫云潇压抑的喘息声和林小七低低的啜泣声。
良久,莫云潇抬起没有冰封的左手,抹去嘴角咳出的冰碴,他的眼神疲惫却异常平静,如同暴风雪后的荒原。他看着因激动而胸膛起伏的崔明远,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磐石般的坚定:
“崔明远。”
他第一次连名带姓地叫他。
“从我推开你,替你挡下那一击开始;从你在刑部大牢认出我是陆长风开始;甚至更早,从你固执地追查莫家旧案,把我从江湖里重新拖进这漩涡开始…”
莫云潇(陆长风)的眼中,没有愤怒,没有恐惧,只有一种历经生死淬炼后的澄澈。
“你我之间,就绑在一起了。是兄弟,是搭档,是拴在一根绳上的蚂蚱。你的命是我的,我的命…也是你的。”
他指了指自己冰封的手臂,又点了点崔明远心口的位置。
“这冰封,这寒毒,是李寒镜的刀。她想用这把刀,割断我们之间的绳子,让我们各自坠入深渊。”
莫云潇深吸一口气,那冰冷的空气仿佛都带上了他决绝的意志。
“我偏不。”
“她的局,是死局。那我就破开它!”
“寒玉在我体内,她想引爆你,就必须引动血镜,引动我的力量。这就是她的破绽,也是我们的生机。”莫云潇的目光变得锐利起来,“只要在她启动大阵的关键时刻,我能控制住这股力量,甚至…反制血镜!不仅能打断大阵,或许还能一举清除你体内的隐患!”
“师父!这太危险了!”林小七失声叫道,“您现在的身体…”
“我知道危险。”莫云潇打断他,看向崔明远,“所以,崔大人,我需要你帮我。不是用你刑部侍郎的身份,是用你崔明远的脑子,用你查案破局的本事!李寒镜在皇城内外必有眼线,有据点,有她布置这一切的蛛丝马迹!找出她的破绽,找出血镜的弱点,找出任何能让我们在冬至那天,多一分胜算的东西!”
崔明远怔怔地看着莫云潇。眼前的人,手臂覆盖着象征死亡的幽蓝冰晶,脸色苍白如纸,气息虚弱,但那双眼睛却燃烧着永不熄灭的火焰。那火焰,名为不屈,名为守护,名为…兄弟之义。自己方才的愤怒和绝望,在这双眼睛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是啊,死局又如何?从踏入莫家旧案这潭浑水开始,他们哪一步不是在死局边缘游走?愤怒和恐惧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唯有冷静,唯有携手,才能劈开一条生路!
崔明远眼中的愤怒和绝望如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刑部侍郎特有的、如同淬火精钢般的冷静与锐利。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心脉处那丝因情绪波动而蠢蠢欲动的阴冷,沉声道:
“好!破局!”
他掀开被子,忍着伤口的隐痛和心脉的异样,走到桌边铺开纸笔,动作沉稳有力。
“林小七,立刻去我府上,找管家崔福,将我书房第三排书架最底层那个贴着‘乙亥年漕运案’封条的樟木箱子取来!要快,要隐秘!”
“是!”林小七见两位师父重新振作,精神一振,抹了把眼泪,转身就跑。
“莫兄,”崔明远看向莫云潇,眼神是前所未有的凝重与信任,“你全力压制寒气,恢复体力。赤阳参若不够,我府上还有早年办案时从南疆得来的‘火云芝’,虽不知效果如何,但至阳之物或可一试。其他的,交给我。”
他提笔蘸墨,笔尖悬于纸上,如同即将出鞘的利剑。
“李寒镜的棋盘铺得太大,七日内必露马脚。就从…她调动人手、物资,以及当年研究玄冰大阵的蛛丝马迹查起!我就不信,这铁桶般的皇城,真能让她滴水不漏!”
就在两人定计,准备背水一战之际——
“呃!”崔明远身体猛地一僵,手中的笔“啪嗒”一声掉在纸上,墨迹晕开一片。他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毫无征兆地捂住心口,整个人如同被抽掉了骨头般向前软倒!
“崔兄!”莫云潇离得最近,强忍着右臂的剧痛和麻木,用左手一把扶住他。
只见崔明远心口处的衣襟,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凝结出一层薄薄的、妖异的红色冰晶!那冰晶如同活物,正丝丝缕缕地向四周蔓延!一股冰冷刺骨、带着强烈侵蚀性的气息瞬间弥漫开来!
崔明远牙关紧咬,额头青筋暴起,豆大的汗珠刚渗出就被冻结,显然在承受着难以想象的剧痛。他艰难地看向莫云潇,眼中充满了震惊与一丝了然:“她…她知道了…你…你的力量…刚才…在压制…?”
莫云潇如遭雷击!他瞬间明白了!方才他在太医院内,为了压制自身狂暴的寒气,强行催动体内寒玉之力对抗反噬!虽然极其短暂,力量波动也控制在最小范围,但…这微弱的波动,依旧通过某种神秘的联系,如同投入平静水面的石子,瞬间激活了崔明远心脉深处那颗被李寒镜埋下的“寒毒种子”!
李寒镜根本不需要等到冬至!她随时随地,只要莫云潇动用力量,哪怕是为了自救,都可能成为点燃崔明远体内炸弹的火星!
看着崔明远心口迅速蔓延的红冰,感受着他身体因剧痛而无法抑制的颤抖,莫云潇的心如同坠入万丈冰窟,比右臂的冰封更加寒冷绝望。时间…比他们想象的更加紧迫!李寒镜的网,收得比预想的更快、更狠!
“赤阳参!快!”莫云潇朝门外嘶吼,左手紧紧抵住崔明远后心,试图渡入一丝微弱的、不带寒气的内力护住其心脉,同时,他盯着自己那被幽蓝冰晶覆盖的右臂,眼中第一次出现了剧烈的挣扎——救?还是不救?若动用寒玉之力,崔明远的寒毒是否会立刻彻底爆发?若不动用,又如何压制这诡异的红冰?!
七日倒计时,仿佛在这一刻,骤然加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