匪业
作者：ZZZ
第一章
六月的城中村像个巨大的蒸笼，阮星辰蹲在塑料凳上，额头抵着出租屋锈迹斑斑的防盗网，试图捕捉一丝根本不存在的风。手机屏幕亮起，是房东发来的第三条语音。
"阮小姐，房租已经拖了五天啦！再不交这个月真的要请你搬出去了！"
她没听完就按灭了屏幕，手指在发烫的机身上摩挲。桌上摊开的笔记本显示着银行余额：3271.58元。旁边是母亲上午发来的医药费账单：6580元。
"星辰，医生说最好换这个进口药..."母亲语音里的小心翼翼比直接责备更让她难受。
阮星辰把脸埋进掌心，指缝间漏进窗外霓虹灯变幻的光。这是她今年第三次被辞退——因为拒绝配合财务总监做假账。前两次她还会据理力争，这次连争辩的力气都没了。
"原则能当饭吃吗？"总监把辞退通知书推过来时这么问她。
手机又震起来，这次是母亲的主治医生。阮星辰深吸一口气才敢接听。
"阮小姐，你母亲的检查结果出来了，肺部结节比上次大了2毫米..."
医生的声音像隔着一层毛玻璃，阮星辰机械地应答着，目光落在墙角堆着的三箱方便面上。最后一点存款在上周买了这些特价处理的临期食品，原本计划撑到找到下份工作。
挂断电话，她抓起钥匙冲出房门。城中村的巷道像迷宫，廉价大排档的油烟和下水道的气味混在一起。转过三个弯，"24小时便利店"的灯牌刺进眼睛。
自动门打开的冷气让她打了个哆嗦。凌晨一点的便利店只有收银台后打瞌睡的店员，和冰柜前一个穿真丝连衣裙的女人。
"要关东煮吗？最后一杯了。"女人突然转头，耳环在荧光灯下晃出细碎的光。
阮星辰愣了两秒才认出这是高中同学林嘉怡。毕业六年，对方妆容精致得像是刚从杂志封面走下来，而自己穿着洗变形的T恤和人字拖。
"星辰？真是你！"林嘉怡的香水味扑面而来，"我上个月还在同学群看到有人说你在做财务？"
"刚辞职。"阮星辰盯着对方爱马仕包上的金属扣，"你呢？"
"做点小生意。"林嘉怡递来一张只有电话号码的名片，"其实...我正需要你这样的财务人才。"
结账时，林嘉怡坚持替她付了关东煮的钱。走出便利店，一辆黑色奔驰缓缓停到路边。
"送你回家？"林嘉怡拉开车门。
阮星辰摇头，却在对方即将关门的瞬间伸手拦住："你说的工作...具体做什么？"
林嘉怡笑了，红唇在夜色中像道伤口："明天下午三点，天河城咖啡厅。穿正式点，带上你的计算器。"
奔驰尾灯消失在拐角后，阮星辰才发现手心全是汗。关东煮的汤汁洒在塑料袋上，像某种不祥的预兆。
第二天，咖啡厅包厢里，林嘉怡推过来一部平板电脑。
"简单说，我们帮客户'带'些东西过关。你的工作是计算每个背包客的最佳物品组合和路线。"林嘉怡涂着红色甲油的手指划过屏幕，"利润按5%抽成。"
阮星辰盯着表格里那些化妆品、电子产品的单价和数量，喉咙发紧："这是...走私？"
"别用这么难听的词。"林嘉怡笑着抿了口咖啡，"就当是帮朋友代购时'不小心'超额了。深圳那边每天有几百人这么做。"
"为什么找我？"
"因为你是全班唯一考过注册会计师的人，而且..."林嘉怡意有所指地看了眼她磨边的袖口，"听说阿姨生病了？"
当晚，阮星辰在出租屋算了整夜。按林嘉怡给的参数，一套优化后的运输方案能让单次利润提升30%以上。天亮时，她盯着屏幕上那个诱人的数字，按下了发送键。
三天后，她站在罗湖口岸附近的小旅馆里，第一次见到自己的"作品"变成现实。二十个背着特制双肩包的"水客"依次出发，每个人的背包夹层里都按照她的计算装着不同组合的iPhone、护肤品和抗癌药。
"牛逼啊星辰！"当晚林嘉怡甩给她一个信封，"张姐说这是给你的奖金。"
两万元现金沉甸甸地压在掌心。回到出租屋，阮星辰反锁房门，把钱铺满整张床。她一遍遍数着，突然笑出声，又突然捂住脸——指缝间漏出的不知是泪水还是钞票的反光。
母亲的新药有着落了。这个念头压过了一切不安。窗外，城中村的霓虹灯牌依然廉价地闪烁着，但阮星辰第一次觉得，那光芒似乎离自己近了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