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信封里的两万块钱在三天内变成了母亲病床旁的进口药和阮星辰身上这套像样的职业套装。她站在天河区写字楼23层的电梯里，对着金属门整理领口，手心渗出细密的汗珠。
"放松点，张姐人很好。"林嘉怡拍拍她的肩，香水味盖过了电梯里的烟味，"她只是对你那个算法感兴趣。"
电梯门无声滑开，眼前是"鑫荣进出口贸易"的玻璃门。前台小姐扫了她们一眼，继续涂指甲油。走廊尽头办公室的门虚掩着，传出女人沙哑的笑声。
"进来吧。"声音突然清晰。
办公桌后的女人约莫四十岁，短发染成栗色，正用一把小锉刀修着指甲。她抬头时，阮星辰注意到她左眉上有道细疤。
"坐。"张姐把锉刀扔进笔筒，"小林说你很会算账？"
阮星辰把笔记本电脑放在膝盖上打开："我做了套模型，可以优化运输方案。"
屏幕上的表格和公式让张姐眯起眼。她突然抓起座机："龙叔，您过来看看这个。"
不到十分钟，办公室里的空气凝固了。门被推开时没有脚步声，一个穿深灰西装的男人站在光影交界处，金丝眼镜后的目光像手术刀般精准。
"这就是那个小姑娘？"龙叔的声音出乎意料的温和。他接过电脑，手指在触控板上滑动，指甲修剪得一丝不苟。
阮星辰的视线落在他袖口的蓝宝石袖扣上。那抹幽蓝让她想起大学时教授说的"蓝洞"——表面平静，深处暗流汹涌。
"有意思。"龙叔突然笑了，"你把海关抽查概率、商品体积重量和量刑标准全算进去了？"
"还有季节因素。"阮星辰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抖，"暑假查得严，春节前后松。"
龙叔把电脑还给她："明天九点，珠江新城B2出口见。"他转向张姐，"给她配个司机。"
等脚步声彻底消失，阮星辰才发现后背全湿了。林嘉怡递来矿泉水的手也在微微发抖。
"你走运了。"张姐点燃一支细长的香烟，"龙叔从不见基层的人。"
走出写字楼，热浪扑面而来。阮星辰的衬衫黏在背上，像第二层皮肤。
"龙叔是谁？"她终于问出口。
林嘉怡拦出租车的手顿了一下："我们的'供应商'。"她压低声音，"听说他早年在华尔街混过，零八年金融危机后回国...做些别的生意。"
出租车里空调开得很足，阮星辰却觉得更热了。手机震动起来，是医院的号码。
"阮小姐，你母亲今早咳血了，CT显示结节有恶化迹象..."
护士的声音忽远忽近。车窗外，珠江新城的玻璃幕墙反射着刺目的阳光。阮星辰数着那些扭曲的倒影，直到眼睛发疼。
第二天早晨，黑色奔驰停在城中村口时，几个邻居探头张望。司机是个沉默的年轻人，递给她一部新手机。
"只用这个联系。"他说。
珠江新城B2出口通往地下停车场。龙叔站在一辆没有牌照的银色迈巴赫旁，今天他穿了件藏青色高领毛衣，像个大学教授。
"我们去看看真正的生意。"他拉开车门。
四十分钟后，车停在南沙港附近一个仓库区。龙叔带她穿过三道需要指纹识别的铁门，眼前豁然开朗——上千平米的仓库里，货架整齐排列着化妆品、电子产品甚至医疗器械，二十几个工人正在分拣打包。
"这里每天流转两千万货值。"龙叔轻描淡写地说，"但利润率只有18%。"
阮星辰的财务本能立刻被触动了："如果优化运输路线和产品组合，能提到25%以上。"
龙叔笑了："所以你需要更多人？"
"我需要数据。"阮星辰听见自己说，"真实的过关记录、被查获的案例、每个口岸的值班表..."
她的话被手机铃声打断。医院再次来电，母亲需要立即进行支气管镜活检，押金三万。
龙叔似乎注意到了她的表情变化："有困难？"
阮星辰攥紧手机，指甲陷进掌心："能预支薪水吗？"
三小时后，她坐在母亲病床边，手里攥着龙叔给的五万现金。活检安排在明天上午，用的是最好的无痛技术。母亲睡得很沉，床头监护仪发出规律的"滴滴"声。
窗外华灯初上，阮星辰打开那部新手机，里面已经存了几个联系人：张姐、司机小陈，和标注为"L"的号码。
第一周，她几乎住在仓库。真实的走私数据比想象中复杂得多——每个口岸的海关都有不同特点，深圳湾的X光机比罗湖新，横琴的缉私犬特别灵敏。她建了个数据库，把每个"水客"的特征都录入进去：年龄、穿着、过关频率，甚至表情紧张程度。
第七天晚上，龙叔来看成果。阮星辰演示了新的分配系统：根据实时风险系数，自动为每个背包客分配最优物品组合和过关口岸。
"今晚试运行？"龙叔问。
凌晨两点，数据开始回流。阮星辰盯着屏幕上的数字跳动：利润率27.6%，比之前提升42%。仓库里响起零星的掌声，很快变成欢呼。龙叔举起香槟杯，却只抿了一口。
"从今天起，你管A组。"他对阮星辰说，"月薪八万，奖金另算。"
回市区的车上，龙叔突然问："你知道为什么选你吗？"
阮星辰摇头。
"因为你有底线。"龙叔的镜片反射着路灯的光，"那天在医院，你给护士长塞红包的动作很熟练，但坚持要收据。"
车停在城中村口，龙叔递给她一个文件袋："给你母亲换了VIP病房。明天搬出来吧，公司在珠江帝景给你准备了住处。"
文件袋里是房产证复印件，业主姓名栏写着她的名字。
当晚，阮星辰在发霉的出租屋里收拾行李。最后她拿起床头那张大学毕业照，上面的自己笑得多天真啊。相框被塞进箱子最底层，发出一声闷响。
珠江帝景的公寓能看到小蛮腰。搬进去的第一晚，阮星辰泡在按摩浴缸里，直到皮肤起皱。卧室衣柜里挂着当季新款，标签都没拆。她数了数，最便宜的一条裙子相当于她过去三个月房租。
第二个月圆之夜，A组的业绩再创新高。庆功宴设在珠江游艇上，阮星辰喝了不少香槟，直到龙叔的助理匆匆进来耳语几句。
"有条子。"龙叔放下酒杯，"星辰，你处理。"
她瞬间清醒了。仓库监控显示，三个便衣正在外围蹲守。阮星辰调出最近一周的出入记录，发现有个新来的打包工每天下班后都在外围徘徊。
"清空B区，货物转移至3号备用点。"她对着对讲机说，"A组所有人立刻停止手上工作，启动应急预案。"
十五分钟后，当警方冲进仓库时，只看到A区合法的进口化妆品和几个一脸茫情的工人。真正的货品早已通过地下通道运走，账本也经由加密云端传输完毕。
龙叔在监控室看完整个过程，轻轻鼓掌："干净利落。"
回程车上，他递给阮星辰一个丝绒盒子："奖励。"
盒子里是一块百达翡丽，表盘在月光下泛着幽蓝的光，像那对袖扣，也像海面下的冰川。
"太贵重了..."阮星辰下意识推拒。
"你值得。"龙叔按下车窗，夜风灌进来，"下个月去迪拜，你跟我一起。"
当晚，林嘉怡突然造访。她打量着公寓里的陈设，眼神复杂。
"听说你今天救了整个A组？"她晃着红酒，"小心点，这行不长久。"
阮星辰正在核对下周的排班表："什么意思？"
"龙叔的背景...很复杂。"林嘉怡凑近，"他前两个财务总监，一个失踪了，一个在泰国出家了。"
阮星辰笑起来："威胁我？"
"提醒你。"林嘉怡放下酒杯，"我们这种小角色，随时可以被替换。"
送走林嘉怡后，阮星辰站在落地窗前俯瞰珠江。游艇上的灯光早已熄灭，水面黑得像石油。她摸着手腕上的新表，突然想起母亲今天在电话里说，医院给她安排了最好的肿瘤专家。
手机亮起，是龙叔发来的迪拜行程表。头等舱，七星酒店，最后附言：带上泳衣。
阮星辰回复"收到"，然后把旧手机里所有与林嘉怡的聊天记录删得一干二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