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龙叔的声音像蛇一样钻进阮星辰的耳朵："听说阮总最近风生水起？"

夜风吹起她额前的碎发，奔驰车里的龙叔依然梳着一丝不苟的背头，金丝眼镜后的目光却比三年前更加锐利。他手指间夹着一支雪茄，烟头在黑暗中明灭。

"龙叔。"阮星辰喉咙发紧，"好久不见。"

"不请我上去坐坐？"龙叔微笑，露出那颗标志性的金牙，"听说你新公寓能看到小蛮腰。"

电梯上升的三十秒里，阮星辰的后背渗出冷汗。她偷偷瞥了眼手机——徐文浩半小时前发消息说要送资料来，希望别撞上。

公寓门关上的瞬间，龙叔像主人般踱到落地窗前："景色不错，比珠江帝景强。"他转身时，手里多了杯不知从哪倒的红酒，"尝尝？波尔多89年的，你以前最爱。"

阮星辰没接。酒液在杯中晃动，映出她苍白的脸。

"紧张什么？"龙叔把酒杯放在茶几上，"我就是来看看老部下。"他忽然俯身，从沙发缝里捏起一根长发，"交男朋友了？"

"没有。"阮星辰迅速否认，"可能是保洁阿姨的。"

龙叔不置可否地笑笑，从西装内袋掏出一个信封："给你带了个小礼物。"

照片滑落在茶几上——是上周她和徐文浩在咖啡厅谈业务的场景，拍摄角度明显是偷拍。

"徐文浩，聚鑫电商供应链总监。"龙叔如数家珍，"父亲是省高院法官，母亲是中山大学法学教授。"他意味深长地顿了顿，"家风很正啊。"

阮星辰的手指掐进掌心："龙叔到底想说什么？"

"叙旧而已。"龙叔走向门口，突然回头，"对了，还记得番禺仓库那个U盘吗？"

门关上后，阮星辰冲进卫生间干呕。冰凉的大理石贴着脸颊，她盯着排水孔，恍惚看见血水打着旋消失在下水道——那是小梅失踪前一周，她们一起吃火锅时，女孩笑着说要回老家开奶茶店。

手机铃声惊醒了她。徐文浩简短地说在楼下，送完资料就走。阮星辰匆忙洗了把脸，涂上口红。

电梯门一开，她就闻到了那股熟悉的雪松香气。徐文浩今天穿了件深灰高领毛衣，怀里抱着文件箱。

"跨境政策最新调整。"他把箱子递过来，"对你们欧洲线有利。"

阮星辰刚要道谢，电梯突然剧烈震动，灯光闪烁几下后彻底熄灭。狭小的空间陷入黑暗，她膝盖一软，差点摔倒。

"没事，只是临时故障。"徐文浩的声音在头顶响起。他摸出手机照明，荧光映出棱角分明的下颌线，"物业说五分钟就好。"

封闭空间让阮星辰呼吸困难。记忆闪回到龙叔的密室——那次算错账，她被关在保险库里整整六小时。冷汗浸透了后背，她不受控制地发抖。

"阮星辰？"徐文浩察觉异常，一只手稳稳扶住她肩膀，"幽闭恐惧症？"

她点头，牙齿咯咯作响。

"看着我。"徐文浩把手机光照在自己脸上，"数五个数，吸气，再数五个数，呼气。跟我做。"

在规律的呼吸引导下，阮星辰渐渐平静。这时她才注意到，徐文浩另一只手始终虚环在她背后，像个保护圈。

"好点了吗？"他问。

黑暗中，雪松香气格外清晰。阮星辰突然意识到两人的距离近得能听见心跳——不知是谁的，又快又响。

灯光突然大亮，电梯恢复运行。两人迅速分开，各自整理并不凌乱的衣服。

"谢谢。"阮星辰低头盯着鞋尖。

徐文浩清了清嗓子："文件里有份合作协议，你看完给我电话。"

电梯门开启的瞬间，阮星辰瞥见他耳尖泛红。

第二天晨会上，运营总监面色凝重地推过平板电脑："德国TKL集团突然取消所有订单，违约金已经打到账上。"

阮星辰皱眉："理由呢？"

"说我们'商业信誉有问题'。"运营总监调出一封邮件，"他们收到了匿名举报，说星辰贸易的实际控制人曾参与走私活动。"

办公室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偷偷打量阮星辰——除了李蓉事件，她从未向员工透露过自己的过去。

"先联系其他客户补缺口。"阮星辰声音平静，"散会。"

她独自站在落地窗前，看着早高峰的车流。三年来，她以为已经洗白了，但龙叔只用一封匿名信就轻易击碎了这一切。

手机震动，未知号码发来一张照片：阿彪正和TKL的采购总监把酒言欢。附言只有四个字：「游戏开始」。

中午，阮星辰约徐天宇在私人会所见面。圆脸学长听完来龙去脉，罕见地严肃起来："星辰，你得离龙叔远点。我听到些风声，他最近惹上大麻烦了。"

"什么麻烦？"

"国际刑警在查一批失踪女孩，线索指向他。"徐天宇压低声音，"而且...徐文浩可能牵涉其中。"

阮星辰的叉子当啷掉在盘子上："什么意思？"

"文浩没告诉你？他父亲负责督办这个案子。"徐天宇凑近，"他接近你，可能别有用心。"

回公司的路上，阮星辰的大脑高速运转。徐文浩确实从未提及他父亲的工作，那些偶遇、合作，甚至昨晚的电梯故障，都巧合得可疑。

前台小姐叫住她："阮总，有您的快递。"

包裹里是那本《跨境电子商务实务》，书页间夹着张便条：「今晚七点，沙面玫瑰园。重要的事。——文浩」

字迹与之前不同，略显僵硬。阮星辰翻到扉页对比，确认不是徐文浩的笔迹。

下午四点，公司突然断电。技术部检查发现是主服务器遭到黑客攻击，客户资料全部被加密，屏幕上跳出一行字：「想要密钥？单独来见我。——L」

阮星辰盯着那个字母，胃部绞痛起来。L——龙叔在走私网络里的代号。

她驱车前往龙叔给的地址，是白云山脚下一栋隐蔽的别墅。铁门自动开启时，后视镜里闪过一个黑影——有人跟踪她？

龙叔在泳池边晒太阳，墨镜遮住了眼睛。他指了指桌上的笔记本电脑："密钥在这里。"

"条件呢？"阮星辰站着没动。

"别这么生分。"龙叔递来一杯柠檬水，"我就是想请你帮个小忙。聚鑫电商下周要投标自贸区物流项目，我需要他们的报价单。"

阮星辰猛地抬头："你要我偷商业机密？"

"借用一下而已。"龙叔微笑，"对了，听说你母亲在杭州恢复得不错？主治医生姓王是吧？"

柠檬水在杯中晃动，冰块碰撞声像牙齿打颤。阮星辰想起王医生女儿天真烂漫的笑脸，想起母亲每次化疗后痛苦的呕吐，想起小梅失踪前送她的那枚廉价发卡。

"我考虑一下。"她哑声说。

龙叔把电脑推过来："密钥密码是你生日。"

回程路上，暴雨倾盆。阮星辰把车停在路边，大口喘息。后座上的电脑像颗定时炸弹，滴答作响。

手机亮起，徐文浩发来消息：「听说你公司出事了？需要帮忙吗？」

她盯着屏幕看了很久，缓缓打字：「谢谢，我能处理。」

雨刷器单调地摆动，挡风玻璃上的雨水不断被抹去又涌上。阮星辰想起电梯里徐文浩稳定的呼吸声，想起他说"商业的本质是信任"时认真的表情。

七点整，她站在沙面玫瑰园门口。餐厅里灯光温暖，靠窗位置坐着个戴鸭舌帽的男人，背影与徐文浩相似。

阮星辰深吸一口气，推门而入。就在这时，手机震动起来——是杭州医院的号码。

"阮小姐，您母亲刚才突然昏迷，我们怀疑是肿瘤复发转移..."

听筒里的声音忽远忽近。透过餐厅玻璃窗，她看见"徐文浩"转过头——那是张完全陌生的脸，正对着耳麦说着什么。

阮星辰转身就跑。雨水打在脸上，分不清是雨是泪。她钻进车里，颤抖着拨通龙叔的电话："报价单我给你，但有个条件。"

"说。"龙叔似乎早有预料。

"安排我母亲去瑞士治疗，今晚就走。"

挂断电话，阮星辰望向后视镜。那个跟踪她的黑影又出现了，这次清晰可见——是阿彪的手下，正举着相机拍摄。

她发动汽车，径直驶向聚鑫电商总部大楼。暴雨中的写字楼灯火通明，27层还有几扇亮着的窗户。阮星辰知道，其中一定有徐文浩的办公室。

雨刷器依然在摆动，像某种倒计时装置。她摸了摸包里那个存有证据的U盘——三年来，她从未停止收集龙叔的犯罪证据，就像从未真正相信能洗白自己。

手机再次响起，是徐文浩：「你在哪？我有重要的事告诉你。」

阮星辰看着这条消息，缓缓锁屏。挡风玻璃上，雨水扭曲了整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