僵狙

第九章 繁星归位

僵狙在刺眼的红光中醒来。

她的视网膜上还残留着那些画面——外星生物舱如流星般坠落，打鲁G士兵屠杀人类，枪灵在能量过载中碎裂...记忆碎片像锋利的玻璃渣在大脑中翻搅。她试图坐起，却发现四肢被某种柔性束缚带固定在一张倾斜的医疗床上。

"别挣扎，会伤到自己。"

僵狙转动僵硬的脖子，看到林锐站在监测仪器旁。他左眼戴着医疗眼罩，露出的皮肤上布满新愈合的疤痕。更令她惊讶的是，凯恩上校站在他旁边——这两个曾经势不两立的人现在似乎达成了某种默契。

"三天。"林锐走近，解开她头部的固定带，"你昏迷了整整三天。我们差点以为你变不回人形了。"

僵狙的喉咙干得像沙漠。"水..."她嘶哑地说。

凯恩递来一个金属杯。吞咽的动作牵动颈部肌肉，引发一阵剧痛。僵狙这才注意到自己皮肤下隐约流动的蓝色纹路——主宰协议的残留。

"其他人？"她艰难地问，"雷克斯？茉莉？枪灵...？"

"活着，大部分。"林锐的独眼避开她的视线，"雷克斯失去了右臂，但觉醒者体质让他挺过来了。茉莉在照顾伤员。至于你的...枪..."他犹豫了一下，"情况复杂。"

凯恩接过话头："莫里森博士在隔壁实验室等你。他说你知道密码。"

僵狙的手指无意识地抽搐。密码？她突然想起昏迷前看到的记忆碎片——军事基地的保险柜，她和莎拉共同设置的六位数密码，她们的入伍纪念日...

"扶我起来。"她咬牙道。

走廊比记忆中更加破败。墙壁上布满焦痕，几处天花板坍塌下来，露出扭曲的钢筋。幸存者们挤在临时搭建的帐篷里，人类和觉醒者混居在一起，共同的恐惧暂时掩盖了仇恨。

实验室的门虚掩着。僵狙推开门时，轮椅上的莫里森博士正对着一个全息投影沉思。投影显示着地球的三维模型，表面标记着数十个红点——更多生物舱的坠落位置。

"你醒了。"莫里森甚至没有转身，"正好赶上最后会议。"

僵狙这才注意到房间里的其他人——雷克斯的机械右臂还裸露着线路，茉莉脸上多了一道贯穿左颊的伤疤，几位军方科学家站在角落。而最让她心跳停滞的是实验台上的老伙计——那把伤痕累累的狙击枪现在连接着十几条数据线，枪身上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纹。

"莎拉..."她踉跄着扑向实验台。

"能量核心受损97%。"莫里森冷静地报告，"维持基本意识都算奇迹。"

僵狙的手指轻抚过枪身上的刻痕，那些她和老伙计共同战斗留下的印记。枪身微微发热，但再也没有熟悉的震动回应。

"有办法修复吗？"她抬头问。

莫里森推动轮椅来到主控台前："先看这个。"他调出一段卫星影像。

画面中，太平洋某处海域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直径超过五公里。漩涡中心不是海水，而是某种黑色粘稠物质，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扩张。

"打鲁G的地球之门。"莫里森放大图像，"我们的武器对它无效。根据X样本的记忆库，这道门完全开启时，将释放足以覆盖整个星球的改造病毒。"

僵狙的胃部拧紧："时间？"

"最多七十二小时。"凯恩插话，"全球残余军事力量正在集结，但..."

"但我们是螳臂当车。"雷克斯的机械臂发出咔嗒声，"除非有奇迹。"

莫里森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嘴角溢出鲜血。茉莉急忙上前，却被他挥手制止。"没有时间了。"他擦去血迹，"艾丽莎，只有你能关闭那道门。你是混血哨兵，体内有打鲁G的基因钥匙。"

房间陷入沉默。僵狙感到所有人的目光都钉在她身上。

"怎么做？"她平静地问。

莫里森调出一组基因图谱："净化协议。埋藏在你的线粒体DNA中，是打鲁G为防止武器失控设置的自毁程序。激活它，可以逆转所有基因改造——包括那道门。"

"代价呢？"僵狙敏锐地捕捉到老人眼中的闪烁。

"...所有携带外星基因的生命体会被标记为错误并清除。"莫里森轻声说，"觉醒者，变异生物，还有...你。"

茉莉倒吸一口冷气。雷克斯的机械手捏碎了扶手。

僵狙却出奇地平静。她早已隐约猜到这种可能。"没有其他选择？"

"有一个理论可能。"莫里森看向老伙计，"莎拉不仅是意识转移体。事故发生时，她体内被植入了打鲁G的'锁匙序列'——一种能干扰他们通讯网络的纳米结构。理论上，如果能将她的意识核心送入地球之门..."

"会怎样？"

"可能形成局部干扰，暂时关闭通道，给我们争取时间研发解药。"莫里森苦笑，"但她的意识会永远消散，就像...一滴墨水落入海洋。"

僵狙的世界突然失去声音。她看着实验台上的老伙计，想起那些并肩作战的日夜，枪灵形态下莎拉的笑脸，还有那句"我们再也无法分离"的承诺。现在，她要在两个末日选项中做出选择——牺牲所有觉醒者，或者牺牲莎拉。

"我需要...单独和她待会儿。"她艰难地说。

人们默默离开。当最后一个人关上门，僵狙终于崩溃般跪在实验台前，额头抵着冰冷的金属。

"莎拉..."她的声音破碎不堪，"告诉我该怎么办..."

枪身突然发出一阵微弱的震动。僵狙猛地抬头，看到枪管上浮现出全息投影——不是现在的枪灵形态，而是记忆中的金发女孩莎拉·莫里森，穿着白色实验服，笑容温暖。

"艾丽莎。"投影中的莎拉说，"如果你看到这个，说明我已经没有足够能量维持对话了。"

僵狙的指尖穿过投影，徒劳地想抓住什么。

"我知道父亲会给你两个选择。"投影莎拉继续说，"但还有第三个选项——我们最初设计的'繁星协议'。"

实验室的灯光突然闪烁，主控台自动激活。一组加密文件被解锁，显示出一个复杂的能量矩阵图。

"繁星协议？"僵狙喃喃道。

"记得我们的约定吗？"莎拉的笑容带着狡黠，"'如果世界末日来临，我们就炸点好看的烟花'。这不是字面意思，而是我们私下研发的反制系统——利用打鲁G自身的能量网络对抗他们。"

投影切换到一个结构图：两个能量源通过特定频率共振，产生连锁反应。

"你需要完全激活主宰协议，而我需要释放锁匙序列。"莎拉解释，"当我们同步到极致，产生的脉冲不仅能关闭地球之门，还能将信号反弹回打鲁G母星，瘫痪他们的系统。"

僵狙的心跳加速："但你说过锁匙序列会..."

"消散，是的。"投影变得模糊，"但这是最好的结局。我本就不该以这种半存在状态存活。让我最后帮你一次，像真正的搭档那样。"

投影即将消失时，僵狙突然喊道："等等！那天...实验室爆炸那天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你会...变成这样？"

莎拉的最后影像露出悲伤的微笑："因为我们发现了真相。打鲁G早已渗透高层，'进化计划'实为制造混血奴隶的项目。我们决定毁掉一切...只是没想到会以这种方式继续战斗。"

投影消失了。实验室重归寂静，只剩下僵狙和那把伤痕累累的枪。

她轻轻捧起老伙计，额头贴着枪管，仿佛这样就能传递无法言说的情感。在意识深处，某个决定已经成形。

门被推开，莫里森和其他人重新进入。他们看到僵狙站在中央，眼中闪烁着决绝的光芒。

"准备飞行器。"她说，"我们去关闭那道门。"

太平洋上空的景象比卫星影像更加骇人。

黑色漩涡已经扩大到近十公里直径，中心区域不再是液体，而是某种半固态的胶状物质，不断蠕动着形成可怕的几何形状。周围海域漂浮着大量死去的海洋生物，它们的尸体呈现出诡异的结晶化。

军方仅存的一架VTOL垂直起降飞机在安全距离外盘旋。僵狙站在开启的舱门前，狂风撕扯着她的衣服。她怀中抱着老伙计，身后是全副武装的林锐、雷克斯和茉莉小队——自愿担任她的护卫队。

"再靠近一点！"她对飞行员喊道。

飞机剧烈颠簸着接近漩涡边缘。距离两公里时，僵狙体内的主宰协议开始自动激活——蓝色能量纹路从胸口蔓延至全身，眼睛再次变成光体。怀中的老伙计剧烈震动，枪身裂纹中渗出蓝光。

"就是现在！"僵狙回头对林锐说，"带他们回去！"

"见鬼，我们说好一起——"林锐的话戛然而止。僵狙已经纵身跃出舱门，向着死亡漩涡坠去。

下坠的瞬间，时间仿佛静止。僵狙感到老伙计的形态开始变化，金属流动着覆盖她的身体，形成一套生物机械装甲。莎拉的声音直接在她脑海中响起：

"完全同步开始。记住，无论发生什么，保持意识清醒。"

黑色漩涡近在咫尺。僵狙看到胶状物质中伸出无数触须，准备将她吞噬。就在接触前的刹那，枪灵完全体再次显现——这次不再是半人半枪的形态，而是一个纯粹的能量构造体，与僵狙的装甲完美融合。

蓝光爆发。

僵狙感到自己的意识被撕成两半。一部分在现实世界，承受着难以想象的痛苦；另一部分则被拉入某种奇异的空间——一个由光线和数据流构成的维度。在这里，她同时看到了两个记忆序列：

一边是艾丽莎·陈的完整人生——军事学院的优秀生，特种部队的狙击手，自愿加入"进化计划"的理想主义者。她看到自己与年轻的莎拉·莫里森成为朋友，共同发现实验背后的阴谋，决定毁掉研究数据...

另一边是僵狙的短暂存在——从实验室逃出的怪物，遇见老伙计的惊喜，与自由民兵团共度的时光，还有那些与枪灵并肩作战的瞬间...

两个身份，两种记忆，现在终于融合为一。

"我既是艾丽莎，也是僵狙。"她在能量风暴中意识到，"从来不需要选择。"

现实世界中，蓝光与黑潮激烈碰撞。漩涡中心开始不稳定，胶状物质沸腾般翻滚。远处观察的飞机上，林锐等人目睹了永生难忘的景象——黑色漩涡中升起一道蓝色光柱，直冲云霄，然后在最高点炸裂成无数光点，如逆向的流星雨洒向全球。

"繁星协议..."莫里森博士喃喃道，泪水滚落皱纹纵横的脸，"她们成功了..."

太平洋恢复了平静。黑色物质全部消失，仿佛从未存在过。海面上只剩下一个小小的身影漂浮着——僵狙失去了意识，怀中紧抱着已经彻底沉默的老伙计。

三个月后，自由民兵团新建的医疗中心。

僵狙站在屋顶花园，望着重建中的聚居地。她的皮肤下不再有蓝色纹路，但眼睛在阳光下仍会闪现细微的金属光泽。主宰协议随着繁星协议的激活而失效，但她保留了部分混血能力——包括偶尔接收短波信号的特异功能。

身后脚步声传来。林锐递给她一杯自制果汁："莫里森博士的最新检查报告出来了。"

僵狙没有接过报告："直接说吧。"

"你的身体在...自我重组。"林锐斟酌着用词，"特别是生殖系统。博士说可能是繁星协议的副作用，融合了人类、觉醒者和打鲁G的基因特征。"

僵狙的手下意识抚上腹部。自从苏醒后，她就感觉到体内微妙的变化，像是某种新生命在酝酿。

"还有这个。"林锐拿出一个金属箱，"博士说你会需要它。"

僵狙打开箱子，呼吸停滞——里面是一把全新的狙击枪，外形与老伙计一模一样，只是枪身上刻着两个名字："艾丽莎 & 莎拉"。

"原型机。"林锐解释，"莫里森说莎拉的意识核心已经消散，但这把枪内置了她所有的记忆数据。不是她，但...接近。"

僵狙轻抚枪身。没有熟悉的震动回应，但当她贴耳倾听时，似乎能听到极微弱的嗡鸣，像是远方传来的回声。

远处，一群孩子在新建的广场上玩耍。其中有普通人类孩子，也有觉醒者后代，还有几个显示出轻微变异特征的混血儿童。他们共同发明的新游戏叫"枪灵大战外星人"，显然以最近的事件为蓝本。

僵狙——现在有些人开始叫她艾丽莎，有些人仍用僵狙——举起新枪，瞄准远处一片飘落的树叶。扣动扳机的瞬间，她仿佛听到风中传来熟悉的笑声。

枪响。树叶一分为二，缓缓落地。

在无人注意的角落，她的腹部闪过一丝微弱的蓝光，像是新生的星星在宇宙某个角落点亮。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