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竹影胎光
1993年农历六月廿九,渠江上游的暴雨让江水暴涨三尺。杨思辉的母亲李芳在省道旁的竹林里腹痛倒地时,青石板路上的积水正倒映着铅灰色的天空。她攥着湿透的衣襟,看见竹梢在狂风中折成弓形,恍若看见三年前丈夫离家时决绝的背影——那个说要去县城打工的男人,至今未寄回半封信。
“脐带绕颈三圈,是个‘血胎’。”接生婆王妈举着煤油灯,铜盆里的艾草水蒸腾着白雾。当剪刀剪开羊膜的瞬间,蜷缩如肉团的婴儿突然发出啼哭,声音清亮如钟磬,惊飞了竹林里的夜枭。王妈手中的剪刀“当啷”落地,因为她看见婴儿后颈处的胎衣上,竟隐约浮现出北斗七星的纹路,第七颗星“摇光”处还有道细如发丝的血痕。
“这娃儿……”王妈声音发颤,用粗布裹住婴儿时,指尖触到后颈一块青斑,形状像根断裂的锁链。李芳勉强支起身子,看见婴儿紧闭的双眼突然颤动,眉心处闪过一道淡金光芒,转瞬即逝。窗外惊雷炸响,竹影在墙上摇曳成幢幢鬼影,王妈急忙将婴儿塞进李芳怀里:“快,用你的血喂他,镇住这胎里带的劫!”
李芳咬破食指,将血滴进婴儿嘴里。婴儿忽然睁眼,漆黑的瞳孔里竟映出她扭曲的脸,宛如照镜。就在此时,竹林深处传来悠长的钟声,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王妈打了个寒颤,想起县志里的记载:“北斗注死,南斗注生,血胎降世,必携劫尘。”
第二节 井底星图
两年后,深秋的渠县老城笼罩在薄雾中。两岁的杨思辉穿着开裆裤,在后院蹒跚学步。老宅的枯井边长满了青苔,井口盖着的石板不知何时被移开,露出深不见底的黑洞。他好奇地爬过去,刚探出脑袋,石板突然断裂,小小的身子坠入黑暗。
“思辉!”李芳的尖叫被风声撕碎。枯井深达二十丈,井底积着半人深的污水,水面漂浮着落叶和蛛网。杨思辉坠落时本能地张开双臂,却在触水的瞬间感觉身体变轻,仿佛有双无形的手托住了他。他睁大眼睛,看见月光穿过井口,在水面投射出一个旋转的星图,七颗光点依次亮起,最后汇聚成他后颈的青斑形状。
“摇光破,劫尘现。”一个苍老的声音从井底传来。杨思辉转头,看见井壁上有个模糊的人影,身着广袖长袍,手持拂尘,腰间悬着一枚刻有“燃灯”二字的玉佩。那人影抬手轻挥,水面突然浮现出金色经文,每一个字都像活物般游动,钻进他的眉心。
不知过了多久,远处传来嘈杂的人声。货郎陈阿三路过老宅,听见井下的动静,用 rope 放下竹筐。当杨思辉被拉上地面时,李芳发现他浑身结冰,却毫无寒意,掌心还攥着一片竹叶,叶面上竟有淡金纹路,形如“劫”字。
“这孩子掉进井里三个时辰,居然没死。”围观的邻居窃窃私语。王妈挤到前面,掰开婴儿的手掌,只见那片竹叶瞬间化作齑粉,露出掌心血红的北斗印记。“七日后必有异象,你们要好生看着。”她压低声音,“这是‘北斗七劫’的开端。”
第三节 天眼初开
七日后,暴雨倾盆。杨思辉在摇篮里哭闹不止,李芳掀开窗帘,看见一个白衣老人站在院门口,手持拂尘,腰间玉佩在雨中泛着微光。老人看见她,开口道:“此子有天眼之兆,需以佛道香火镇之。”说完,他将一串佛珠挂在门框上,转身消失在雨幕中。
当晚,杨思辉突然安静下来,睁着眼睛盯着天花板。李芳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屋顶横梁上盘着一条巨蟒,鳞甲泛着青灰色的光。她惊恐地尖叫,抄起木棍要打,却见婴儿伸出小手,对着巨蟒轻轻一抓,那蛇竟化作青烟消散。
“娘,怕……”婴儿奶声奶气地说,手指向墙角。李芳转头,看见一个穿着古代服饰的小女孩站在阴影里,冲她微笑,随即消失不见。她浑身冷汗,想起王妈说的“天眼”,颤抖着抱住孩子:“别怕,娘在……”
此后数月,杨思辉时常对着空气说话,仿佛有看不见的玩伴。李芳带他去医院检查,医生说一切正常,只是瞳孔比普通孩子更清澈,宛如琉璃。直到某天深夜,她看见婴儿趴在窗台上,对着月亮喃喃自语:“星星动了,摇光在哭……”
她顺着孩子的目光望去,只见北斗七星中,摇光星果然比其他星子暗淡,仿佛蒙着一层薄纱。就在这时,婴儿后颈的青斑突然发烫,在月光下显现出完整的北斗图案,每颗星都对应着他掌心的一道浅痕。
第四节 断亲缘劫
1997年,杨思辉五岁。老宅因年久失修倒塌,李芳带着他搬进县城的孤儿院。某天,他在孤儿院的后院玩耍,看见一个穿着黑色中山装的男人隔着铁门张望。男人看见他后,眼神复杂,转身离去。当晚,李芳躲在被窝里哭泣,他听见她对着墙上的结婚照喃喃自语:“你明明看见了,为什么不认他……”
那年冬天,李芳突然疯了。她整日抱着枕头说里面藏着北斗经卷,看见穿黑衣的人就尖叫着躲起来。孤儿院的社工说,这是产后抑郁加上精神压力所致,但杨思辉知道,母亲是看见了不该看的东西——他曾在某个深夜,看见母亲对着镜子,镜中映出的却是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脖颈间缠绕着锁链,与他后颈的青斑一模一样。
“思辉,记住,无论发生什么,你都是娘的福星。”李芳发病前的那个傍晚,将一串佛珠挂在他脖子上,“以后遇到难处,就去渠江边的净慈寺,找慧明师父……”话未说完,她便被医护人员带走了。
杨思辉站在孤儿院门口,看着母亲被塞进救护车,突然看见车顶上方有金龙盘绕,龙身缠绕着金色经文。他伸手去抓,却只抓住一把冷风。这时,他听见净慈寺方向传来钟声,与出生那晚听到的一模一样。
第五节 佛前血莲
六岁生日那天,孤儿院组织去净慈寺祈福。慧明师父看见杨思辉的瞬间,手中的念珠突然断裂,一颗珠子滚到他脚边,裂开后露出里面的“劫”字符文。
“小施主,随我来。”慧明将他带到后殿,关上门。佛前的长明灯突然爆出油花,照亮了墙上的壁画——那是北斗七星化作七位仙人,正与一条巨蟒搏斗。杨思辉惊讶地发现,壁画中摇光仙人的模样,竟与当年井底的白衣老人分毫不差。
“你看这盏灯。”慧明指着长明灯,“灯芯如人心,油尽灯枯时,便是劫数来临时。但人心可悟,劫数可破。”他拿起毛笔,在杨思辉掌心写下“渡”字,“记住,天眼非天眼,能看透自己的心,才是真智慧。”
突然,窗外狂风大作,暴雨拍打着窗纸。杨思辉转头,看见观音像前的莲花池中,一朵血红色的莲花正在盛开,花瓣上的水珠折射出七彩光芒,每一滴都映出他不同年龄段的模样——有幼年、有少年、还有现在的自己。
“七岁之后,你将经历第二次劫数。”慧明的声音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但记住,劫数不是惩罚,而是觉醒的契机。就像这血莲,需经风雨,方能盛开。”
话音未落,杨思辉感觉后颈一阵剧痛,北斗青斑再次发烫。他低头,看见掌心的“渡”字正在渗入皮肤,与北斗印记融为一体。窗外的暴雨戛然而止,一缕阳光穿过云层,照在血莲上,花瓣上的水珠化作金色光点,飘向他的眉心。
第六节 预知之梦
七岁生日前夜,杨思辉做了个梦。他梦见自己站在渠江边上,江水暴涨,淹没了两岸的房屋。一个与他同龄的女孩站在水中,向他伸出手:“来,帮我找我的簪子……”
他跟着女孩走进水里,发现江底有一座古老的宫殿,殿门上刻着“北斗宫”三个字。女孩摘下头上的簪子,插入门缝,宫门缓缓打开,里面摆满了刻着经文的石碑。当他伸手触碰其中一块石碑时,石碑突然碎裂,露出里面的符文,正是他出生时后颈的“摇光”印记。
“你看,这是你的过去。”女孩指着石碑碎片,“但未来还未写就。”她转身,裙摆扫过水面,竟在江底开出一片莲花,每朵莲花上都坐着一个不同朝代的自己,有的穿着道袍,有的穿着僧衣,有的只是普通的凡人。
“我们都是劫尘使者,每一世都在寻找破解劫数的方法。”女孩的声音变得空灵,“这一世,轮到你了。”
梦醒时分,杨思辉发现自己躺在床上,枕头早已被汗水浸透。窗外,渠江的水势果然比往日湍急,远处传来防汛的警示声。他摸了摸后颈的青斑,感觉那里有什么东西正在蠢蠢欲动,仿佛一条即将破茧的蚕。
他起身走到窗前,看见东方既白,启明星在天幕上闪烁,旁边正是暗淡的摇光星。突然,一颗流星划过,在摇光星附近留下一道痕迹,形如他掌心的北斗印记。
“劫数要来了。”他轻声说,仿佛听见另一个自己在心底回应。
第七节 悬崖藤蔓
一周后,杨思辉在县城后山玩耍时,被几个同龄孩子推下悬崖。那是一处陡峭的崖壁,下方是乱石滩,寻常人跌落必死无疑。他在坠落过程中闭上眼睛,却听见风中传来诵经声,与出生时听到的钟声重合。
当他以为自己必死无疑时,身体突然被什么东西缠住。他睁开眼,看见崖壁上的藤蔓竟在瞬间疯长,编织成一张绿色的网,将他牢牢托住。藤蔓上开着紫色的小花,每朵花的花心都有一个金色的“劫”字。
“抓住我的手!”上方传来慧明师父的声音。杨思辉抬头,看见老人趴在崖边,手中拂尘化作一道金光,缠住他的手腕。当他被拉上崖顶时,发现藤蔓已经枯萎,只剩下几根残枝,上面还挂着他的一块衣角。
“记住,每次劫数都是一次选择。”慧明擦去他脸上的泥土,“你可以选择恐惧,也可以选择看见恐惧背后的光。”老人指着远处的县城,那里正有炊烟升起,“就像这尘世的烟火,虽小却暖,足以照亮劫尘。”
杨思辉点头,忽然看见自己的衣角在风中飘动,上面竟印着北斗七星的图案,与枯井中的星图一模一样。他摸了摸后颈,青斑此刻竟在阳光下微微发烫,仿佛在呼应某种遥远的召唤。
尾声:第二劫的预兆
夜晚,杨思辉躺在孤儿院的床上,望着窗外的北斗七星。摇光星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明亮,仿佛在向他招手。他想起慧明师父的话,伸出手,掌心的北斗印记与星空遥相呼应,形成一道无形的桥梁。
“下一次劫数,会是什么呢?”他喃喃自语。话音刚落,窗外突然飞来一只萤火虫,停在他的指尖,尾部的光芒组成了“水”字。
与此同时,渠江的水位正在悄悄上涨,水面倒映着北斗七星,第七颗星摇光的位置,隐约有一条金色的鱼跃出水面,鳞片上刻着古老的符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