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皇子随口应着，无聊地用小勺子戳着桌上的点心，突然问道：“慕容谏此番回京，是班师回朝么？西番使者还在京中，什么事要他这样急冲冲赶回来，不怕雁翎关出乱子啊？”
“出不了乱子的，裴恒之可是个老狐狸。若是他刚走，裴家军就出了乱子，这账就不好算了。所以，为着裴家，裴家军也不能出乱子。”说到这里，席妃顿了顿，“听说，裴家军中粮饷充足，连雁翎关周边的百姓，都得了温饱呢，哪里能出乱子。”
“粮饷充足？所以，是楚家的手笔么？”
“我看着……不太像。”席妃沉吟了一会儿，才说道，“有点像裴恒之以前藏起来的粮草。”
“裴家还有粮草可以藏起来？不是说他们养了私兵么？哪里还有这么多粮草？拿兵器换的？也不对啊，这些年裴家军和西番的战争，差不多都跟过家家似的。今天他烧了一些粮草，明天他丢了几头牛羊。”
至于将士伤亡，不是大宁士卒从墙头摔下的，就是西番将士被马匹撞翻的，正儿八经的伤亡基本没有。想到这里，二皇子突然说道：“母妃，儿臣想去雁翎关看看。不是说慕容谏要进京吗？就趁这机会，去雁翎关一探虚实。”
一旦被他抓到裴恒之有买卖兵器的证据，那就不仅是裴家，慕容谏和慕容询都得跟着完蛋，他的储位也就彻底稳了。想着，二皇子嘴角挂上一抹志在必得的笑容。
倒也不是不行，只不过二皇子人走了，府里怎么办？
席妃想着，便说道：“皇儿，你那皇子妃有名无实的，也这么多年了。虽然你府中姬妾也多，可是没有一个能出面的皇子妃，终究还是个欠缺。你可有想过，如今要另娶一个什么样的？”
席妃说着，眉头还不易察觉地皱了一下。倘若不是年前孟福海升了三品游击将军，她早就把孟氏送走了。白白占了皇子妃的名头，却只能缩在府里，对外不能绑夫君笼络人心，对内不能掌管府中上下事务，简直就是占着茅坑不拉屎。
只为这祸事是小妹闯下的，所以她才忍了她这么些年。如今皇儿的储位之争亦发的白炽化，是时候给儿子选一个宜家宜室的贤内助了。
“现在这样不是挺好，为何要另娶啊？”二皇子却是不明白席妃的意思。
皇子妃因为毁容将自己禁闭，完全不管他的事情。他用不着外面装了回家还要装，有什么不好？何况如今孟福海镇守镇海关，在朝堂上也算是举足轻重了。
这个时候休了他的女儿，岂不是给自己树一个强劲的敌人。母妃是怎么想的，还让他再娶。他还想着等登基了另立皇后呢，当年父皇不就是这样做的，他也算是有样学样，朝臣也奈何不得他吧？
席妃却皱了眉头，她吹了多少年的枕边风，好容易让皇帝对裴家动手了，却没想到便宜了慕容谏。如今六皇子有大皇子当靠山，要除掉怕是更麻烦了。
“母妃这不也是替你考虑嘛，听说孟氏的妹妹也要议亲了，我儿可知她家意属何人啊？”
“意属何人也不会是我，我去留心这个做什么？”二皇子苦笑了。
孟氏新婚夜毁容，当时她妹妹孟秋书知道这件事的时候，提着鞭子怒气匆匆闯进皇子府的场景，他可还历历在目呢。别说孟家肯定不会再嫁女儿给他了，就算愿意，他也不敢娶啊。
“母妃也没想让你娶啊。”
席妃想的是，孟秋书若是能嫁一位重臣，能给慕容谆一些助力的话，她还是可以勉为其难地再留孟氏一段时间的。
二皇子略一思索，凝重道：“那母妃的意思是不是，孩儿不娶，自有别人来娶？到时候若是……”若是三皇子或者四皇子娶了孟秋书，孟福海会站哪个女婿，怕是不好说了。
“没错，方才有太监来回禀，说是看见慕容诩跪在勤政殿门口，要自贬为庶民。”
“母妃的意思是，慕容诩自贬为庶民，是想要迎娶孟氏？”
“这个母妃说不好，但是我儿不要忘了，慕容谏也是被父皇赶去雁翎关，才接手了裴家军的。慕容诩闹这一出，不知道后面藏了多少的弯弯绕呢。”
“这个……孩儿听庄大人说起，父皇要在户部设立一个什么商务司，正在寻找合适人选呢。慕容诩不会是冲这个去的吧？”
“哦，这商务司是做什么的？”
“听说是掌管天下商贾的。主要管商贾之家的账务，核查他们的利润，征收他们的税银。”
“啊？那商贾的亏本，朝廷给补偿么？”
席妃想着，农人交税，遇到灾荒之年，朝廷可是要赈灾的。那商贾之家，平素虽然利润丰厚，但是亏得血本无归，也不是没有。倘若朝廷管亏本，就不一定是好事了。
“……听说，亏本就不交税了，但是朝廷不补。”
“那岂不是一个比巡盐御史还要肥美的差事？”
“可不是，所以母妃以为，慕容诩今番这般做作，当真没有别的企图？孩儿可记得，他最近一直往楚家跑，说是楚家有海外的稀罕物品，他是去看个新奇，长长见识。实际上是做什么去了，谁知道呢？”
席妃再度沉思，从皇帝册了裴氏为后，她就知道男人靠不住。原来的裴氏膝下无子，身体又不好，皇子府也一直由她把控着。进宫后这裴氏虽然被立了皇后，却依然是缠绵病榻，最后不到一年就去世了。
她原来以为上天还是眷顾自己的，皇帝该将皇后的位置给自己了。没想到又来了一个裴氏，这个小裴氏显然比原来的大裴氏骄蛮多了。大裴氏念着以前在皇子府的情义，对她还算是尊重客气的。可这个小裴氏，压根儿就不把她放在眼里。
尤其是生下了公主和六皇子之后，更是将她视作了眼中钉，觉得她的儿子，妨碍了六皇子的储位。不，不仅仅是她的儿子，她觉得宫中所有皇子，都是六皇子储位路上的绊脚石。连同样出自裴家的大皇子也是，真是好笑啊。
“母妃，慕容谏有了裴家军，是不是就朝储位进了一步了？”
二皇子突然转了话题，五皇子在他眼中，还掀不起什么风浪，就算他是为了觊觎户部的位置，那也没啥。一个没有背景没有助力的皇子，就算进了六部对他也没啥威胁。
“你父皇还没有老糊涂呢，有了裴家军，他就跟储位无缘了。”
“那母妃在担心什么？莫非母妃以为，父皇意属六弟？”
“这倒也不一定，也有可能是三皇子或者四皇子。”席妃说着，不由得想起那天她在御书房门口听到的话。
那天她是听说皇帝传召了盛太傅，特意准备了一些点心，想要打探情况的。没想到竟然听到盛太傅说什么，皇上春秋正盛，立储一事可暂缓。何况祖制立长立嫡，如今嫡子名分未定，却为了储位争论，未免本末倒置了。
这说辞原本也正常，不要说坐拥江山的帝皇，就算是普通人，谁不想着长寿呢？太傅说皇上春秋鼎盛，皇上自然是高兴的。
可坏就坏在后面一句，说什么三省六部的官员，都讲究一个能者居之。怎么储君之位，反倒只论嫡长，不论才能了？岂不是辜负了这大好的江山。
这叫什么话，储位一向立长立嫡，历朝历代都是如此。这老匹夫莫不是要给宗室也开个科举，考上了状元才能当储君么？那还不乱套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