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照星看了看就连山墙都摇摇欲坠的东西配殿,早已无法住人,只有正殿尚可勉强栖身,便径直向正殿而去。
进得殿来,正对殿门的神像早已破败的看不出神祇的样子,在神祇残像的左侧,有一个早已熄灭的篝火堆,岳照星伸手探了探,其中的灰烬早已冷透。火堆周围散落着一些野果的果核、鸟类的羽毛和骨头。靠近墙角的地方,有两个用破庙外的杂草铺设的简单床铺,已经略微干枯的草铺上有人躺压过的痕迹。
岳照星微微叹了口气:“倘若真是尤列和他的同伙曾躲在此地,如今殿内这番光景,他二人怕是早已远遁,不知所踪。”想到此处,不由得心中懊恼,只恨自己晚来一步。
无奈之下,岳照星只好退出大殿,到庙外跟林惊风与祁蓉会和。可刚刚跨出殿门,就听到殿外传来一阵喊声。
“你们这两个强人,快把我放开!”岳照星疾步赶到庙外,借着月光,看到林惊风和祁蓉背对着自己站在正对着庙门的路口,而两人脚下却躺着一个人,也正是此人在大声叫嚷。声音虽大,但却毫无气势,更像是为了保住面子,强撑着喊出来的。
“那位大侠,烦请出手相助。这一对雌雄大盗要强抢小生身上的银钱,也不知他们在这绳子上使了什么妖法,这绳子在小生身上越捆越紧。”躺在地上那人见岳照星从庙内出来,还以为遇到了救星,便张嘴求救。
岳照星快步走进,见是个身穿襕衫的年轻学子,只不过样子颇为狼狈:本来戴在头上的儒巾掉在草窠之中,头上发髻散乱,襕衫也裹满了泥土,双腿和上身各被一截白色的绳索绑着,一旁还歪着一个书箱。
“惊风,蓉蓉,这是怎么回事?”岳照星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书生,转而看向了林惊风和祁蓉。“小蓉在路口埋设了机关。我们刚刚分头探查完城隍庙的外围,这书生就撞在小蓉埋设的机关上了。本来想给他松绑,结果他还说我俩是什么……”林惊风说到这里,偷瞟了一眼旁边的祁蓉,止住了话头。
岳照星将两人的表现看在眼里,情知是因为这书生刚才的那句“雌雄大盗”所致,暗自叹了一口气,转身去扶还躺在地上的书生。
“你……你和他们认识?”躺在地上的书生勉强向后蠕动着自己被捆起来的身体,勉强躲开了岳照星伸过来的双手,片刻前眼中浮起的希望也被绝望所取代。
看着书生的举止,岳照星无奈笑道:“公子莫慌,我们三人并非强人。”然后又指着林惊风和祁蓉说道:“他二人也并非鸾俦,更不是什么‘雌雄大盗’。”那书生又扫视了一遍三人:“你……你们……真的不是……”林惊风打断他的话头:“我们要真的是土匪草寇,你还能有命在?”
说完,扭头对祁蓉道:“小蓉,要不,你去给他松绑吧。”祁蓉虽有些怏怏,但仍是走上前:“谁让他信口开河地说我是什么大盗,活该吃些苦头。”说着,把那书生翻过身,让其趴在地上。
岳照星这才看清,绑在这书生身上的绳索并非普通绳索,材质似乎像是蚕丝制成,只有小指粗细。绳索的两端被一个员径约三寸的木球固定在书生的背后和膝盖后的腘窝处。
祁蓉双手握住那个木球,左右一拧,只听“咔哒”一声轻响,木球从中间分开,缠在书生身上的丝质绳索也顺势被解开。摆脱了束缚的书生立刻翻身而起,捡起儒巾戴好,又背上书箱扭头便走。“还是读圣贤书的,怎么一点礼数都没有。”林惊风皱眉道,但旋即又摆了摆手,转向岳照星:“算了,不说他了。你在里面可有探查到什么?”
“里面确有人活动过的痕迹,但是咱们又来晚一步,尤列他们已经不在这里了。”岳照星无奈地摇了摇头。祁蓉将两个木球从新对接好,又反转两圈,丝质绳索收入了球体当中,然后反手把木球放入身后的机关匣内:“这么说,刚追踪到的线索断了?”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岳照星还是点了点头。祁蓉问道:“那我们下一步怎么办?要不先回洛阳,再请上官帮忙查查?”岳照星又点了点头:“嗯,也只好如此了。不过此时已经宵禁,城门已闭,回去也进不了城,不如我们就在这破庙将就一晚,明天再回城。”
林惊风和祁蓉也都点头表示同意。于是,三人沿大路离开城隍庙,打算先去牵回自己的坐骑。
半路上,林惊风看向祁蓉:“小蓉,你那个是什么机关啊,那个书生为什么会说他越挣扎,绳索就越紧呢?”祁蓉答道:“哦,这个叫‘缚蛟索’,是用蚕丝混合一些特殊材料,经过我们墨家特殊工序加工制成的,别看它细,却异常坚韧。”
“刚刚那个书生之所以觉得会越挣扎越紧,是因为木球内有机括在收缩绳索,但收到一定程度就会停止,绝不会伤到人命。”祁蓉说着,又从机关匣中拿出“缚蛟索”,一边说,一边给林惊风解释。
林惊风本想问问看有哪些特殊材料和工序,但转念一想,这些会涉及到别人的门派机密,便打消了想法。
“诶?这位公子怎么还没走?”
正走着,林惊风和祁蓉听到走在前面的岳照星问出这么一句,二人疑惑地看向前方,发现刚才得那名书生正站在路口不住地向自己三人的方向张望。
见到三人过来,那书生犹豫了片刻,还是走到了三人面前:“小生贺煵,见过三位大侠。呃……小……小生……”岳照星笑道:“公子可是不敢一个人走夜路?”被说中心事的贺煵只能尴尬地点了点头。
岳照星回头看了林惊风和祁蓉一眼,见他们二人也都忍俊不禁地点了点头,便回身对贺煵道:“贺公子若是不嫌弃,就随我们先在城隍庙将就一晚,待天亮了再上路。”
城隍庙正殿内的篝火堆又再次点燃,岳照星、林惊风、祁蓉和贺煵四人围坐在旁。
“贺公子怎么会孤身一人出现在这人迹罕至的荒野之地?”岳照星从背包中取出一块肉干递给旁边啃着干粮的贺煵,顺嘴问道。贺煵连胜道谢地接过肉干:“小生想效仿先贤郦道元,游历天下,将我朝山川河流、地貌气候、人文风俗等编辑成册。”
说着,贺煵放下手中吃食,从一旁的书箱中拿出一块面巾,仔细地将手擦净,又从书箱中小心翼翼地拿出一摞草纸:“这里是小生几年来游历所得。”说着,将这摞草纸递给岳照星三人。
岳照星双手接过,一旁的林惊风和祁蓉也凑了过来,对于他们三个江湖人来说,这种著书立说的事,实在是新鲜,能亲眼一见一本书的书稿也是新奇之事了。正逐页翻着,一旁的祁蓉却突然出声:“等等!”闻言,岳照星手指一顿,疑惑地看祁蓉,而后者的目光却一动不动地盯着草纸。
纸上所画是一柄弯刀,刀身弯曲弧度极大,刀柄较长,也略有弯曲,适合双手握持。
“怎么了?这把刀有什么问题吗?”林惊风仔细看了许久,却看不出这刀有什么特别之处,于是问道。祁蓉道:“那天那个弯刀客用的就是这种刀。”岳照星和林惊风俱是一惊心中暗想:“这刀不似中原所用,莫非……”想到此处,岳照星急忙转身,向着贺煵问道:“贺公子,这柄刀是你在何处所画?”
贺煵躬身看了看:“哦,这是去年小生游历漠北时,见到北元人所用之刀。小生见刀型与我中原相差极大,便画了下来。”听了贺煵的解释,祁蓉懊丧道:“我当时以为是哪个江湖客的独门兵刃,没想到……”
林惊风摇了摇头,宽慰道:“此事你无需自责,也怪我和照星没有多问一句。更何况,你我三人在此之前也都没见过这种刀,终归还是咱们江湖阅历太浅。”岳照星点点头,表示认可,随后道:“如此看来,这尤列的同伙是北元人?”
林惊风道:“有没有可能,是中原武林的人借用了这种弯刀,用来掩饰自己的师承门派?”岳照星思索片刻,摇了摇头:“可能性不大。此刀的刀型,与我中原武林的刀型相差甚大,虽然都是刀,但刀型不一样,所使出的刀法威力也会不一样。”
“之前蓉蓉说,那弯刀客实力不俗。”说着岳照星看了一眼祁蓉,得到后者肯定之后,继续说道:“那就说明,这弯刀并非临时换的。更何况,这人只身接应尤列,随时都有可能面临四面楚歌的境地,没理由用一个不趁手的兵刃。”
祁蓉点点头:“难怪他们离了汝州会北上洛阳,原来,是想去北元。这样说的话,他们十有八九会向西去陕州,从那里渡河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