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我就在黑桥镇上到三年级,也和十九道门的孩子们混得透熟。
十九道门的孩子,打架是必备技能,因为这里的夏天晚上老停电,一停电,家家户户无事可干,大人早早钻被窝忙造人,小孩就只能出来打人,一对一,一对多,多对一,多对多……各种打法都有。
我自小长得白净瘦弱,个头又矮,在城里就经常被同龄孩子当女孩儿耍弄,初来十九道门自然只有挨打的份,好在我爸在镇上行医口碑极好,通常是夜里谁家有人发病,招呼一声,我爸蹬着自行车就去了。
有天夜里,一八十高龄大爷烧到40多度,眼看着只有进去的气,没有出来的,我爸心一横,下了常规剂量四倍的药,第二天,老大爷下床了。
那年代,在黑桥镇行医,别扯啥诊疗规范、行医指南,你把人救过来,你就是规范。
就靠这攒起来的口碑,街坊们对我们家都挺照顾,加上我长得雪白干净招人疼,倒也没受太大的气。
但该打的架躲不过去,出来打架免不了要带兵器,那时的孩子主要靠自制,像什么摔炮里塞鼻屎,叫五毒罐炮,伤不到人,但膈应人;用根橡皮筋拴一把钥匙,就是一柄流星锤,往人脸上这么一招呼,就是个大花脸。
我虽不擅长拳脚,但贴身兵器却是整条巷子里最拉风的,这还得拜我爸这么个手巧的开刀匠所赐,他将一根夹煤球的烧火钳从中间纵行一分两半,就成了一柄形似西洋武士的佩剑,再劈一截竹筒,把火钳烧红了,将竹筒中间烫穿,就成了剑鞘。这么挂在腰间,一插一拔,威风八面。
因它形似个英文字母J字,又因我名里带个J字,我就暂且叫它JJ剑。
但这玩意儿看着帅,其实战斗力不行,一是因为太长,不趁手,二是太细,砍在身上不受力,除非你精准命中对方后庭才能有点杀伤作用,所以在十九道门兵器谱上只能排第三位。
我最好的哥儿们武二头却羡慕的不行,奈何他爸一早跑没了影,他妈在巷子口开了个小旅社,整天忙着招待煤老板赚钱也没空给他做兵器,他只能自个儿找了根铁丝,学着我那剑的模样拧成麻花,做了柄高仿的。
他还喜欢跟我们炫耀他用杠杆撬动地球的本事,就见他往那一坐,两腿叉开,隔着短裤用下身梆硬的“杠杆”抵住课桌,凝神气至,气至灌发,道声“走你!”,只见胯下一个耸动,屁股不离凳子,就听轰的一声,课桌被弹飞起来一厘米高。
武二头长得人高马大,虎头虎脑,自称十九道门里没有一个够他打的,从认识我的那一天就说罩定我了,让我叫他“二”哥。
其实只有我知道,这货比我还怂,他之所以叫这名,并不是家中排行老二,而是人实在是太二。
我刚搬来不久,有回武二头带我去镇上游戏机房玩,正遇见两伙黄毛为一个游戏币互砍,板砖、酒瓶、水果刀、游戏币扔的满天都是,CNMB的骂声响彻云霄。
这种规模的战斗在黑桥镇属于司空见惯,路人要做的就是避让两旁为他们留出战场,其余的该干啥干啥。
只有我江湖经验不足,呆呆地站在两伙人中间,一块碎砖擦着我鼻尖而过,鼻血瞬间流得满身都是,我一城里娃哪见过这阵势,着实被吓到了,这一惊一吓,迷走神经便开始兴奋,胃肠道本能地蠕动起来,下身什么东西就要呼之欲出……
简而言之就是吓得想拉屎。
我想叫武二头带我找个厕所,可一回头,这货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就这么愣在原地,眼睁睁看着两路黄毛互掷暗器,仿佛看见了这个星球上最恐怖的生物,要知道在我幼小的心灵中,他们就是土匪,是恶魔,是食人族,是恐怖分子,是变态杀人狂。
我望着他们,终于憋不住“哇”的一声哭出来,眼泪鼻涕伴着各种东西同时喷薄而出,迷之液体和糊状物顺着大腿哗哗往下流,目视武二头消失的远方狂飙高音,
“你~快~回~来~~~”
两路黄毛停下械斗,齐齐把目光转向我,估计也是第一次见这情景,面面相觑,各自站在风中凌乱。
许久,他们终于意识到以我当时的年纪尚不足以成为他们的对手,于是走上来一个带头的,我一看,正是我们十九道门的扛把子喷染哥。
他在我身上嗅了嗅,问,
“你这小狗JB,是不是拉裤子了?”
我接着嚎。
“MLGBD别嚎了!”
于是喷染哥招呼他兄弟上来,两路人马也不打了,给我塞鼻孔的塞鼻孔,找纸的找纸,接水的接水,擦屁股的擦屁股……
喷染哥捏着鼻子,一边擦一边骂,什么MLGBD,小GRD,RNMD亲B,倒NMD血霉……
两路人忙活许久,终于给我擦到一点不剩,鼻血也不出了,这时,有小弟问喷染哥,
“哥,还接着打不?”
“MLGBD手都臭了,还打个P!”
……
十九道门的孩子打群架,武二头每回都是吼的最凶的那一个,也是冲在最前头那一个,但他前前后后只有一招,就是上前一个飞踹,借着踹人的反弹力道遁入身后汹涌的人群中,然后就全程不见他人影了。
有回我问他跑哪去了?他答踹得太狠扯到蛋,回家休养去了。
除了我手里那把剑,武二头成天赖在我家还有一个原因。
那年,我爸的诊所渐入正轨,病人越来越多,他和我妈顾不上照看我,就从老家的乡下找了个小保姆照顾我的生活起居。
说是保姆,其实也就大我5岁,我叫她小雪姐,小雪姐小学念到三年级就没再读,早早承担起了家里的生计,做饭洗涮出奇地麻利,在我眼里俨然就是个大人。
小雪姐正是花一样的年纪,虽是乡下孩子,却也出落得玲珑有致,照顾我又特别贴心,街坊们都笑她是我们家童养媳,但我挺嫌弃她,尤其是她身上那股乡下带来的泥土味道。
我最烦的是她每晚追着我洗澡,每次她烧好水叫我半天,我只当耳旁风,就算被她剥个精光,也坚持要光着身子跟小伙伴打上几局街霸,小雪姐只能守着那盆水,热了凉,凉了重新烧,最后实在等不及冲进来拔了游戏机电源,赶走一屋子人,再把我摁进澡盆里,带着我一起洗。
除了那柄剑,武二头最羡慕我的,就是有个天天带我一起洗澡的“童养媳”, 但我想不通这有啥好羡慕的,我那年纪只觉得游戏机比女孩子好玩多了。
和我不同,武二头打小就没人带他洗澡,他妈忙生意,就打发他去十九道门的大澡堂里,混在一堆糙老爷们中间洗,用他的话说:澡堂大池子里漂着那些糙老爷们身上搓下来的死皮,有一个指甲盖那么厚。
我生的雪白干净,自小异性缘就不错,从幼儿园开始就会带几个“小老婆”回家,刚进黑桥镇的小学也会在我妈的指导下给班里的小女生写情书,以至于我爸一直笑说他儿子上辈子不是贾宝玉,就是帕里斯(就是希腊神话里拐走人家老婆的美男子)投胎的。
武二头说我那都是小打小闹,不作数,要耍,就耍发育得好的,比如我家小雪姐。
他对男女之事懂得多,全赖他家那间小旅馆,让他从小到大每晚都受尽那些哼哼哈哈的声音熏陶。
武二头家旅馆开在巷口,也没招牌,就在水泥墙上用红漆刷了几个大字——佳好旅社,5元一晚。
因为物美价廉,老板娘又会来事儿,小旅馆生意异常火爆,武二头在那年代多少也算得上个富二代了。
有回周末,我上武二头家旅馆借宿,他妈——一个很擅长记账的女人,热情地招待完我俩,又去招待一个矿上的煤老板。
晚上,武二头招呼我一起爬天台,藏到他妈和煤老板那间房的窗户下,说带我听好玩的。
我问啥好玩的,武二头伸出两根食指,神秘兮兮地说,
“这是他俩的的嘴……”
然后又伸出两根中指,神秘兮兮地说,
“这是他俩的奶……”
最后伸出两根无名指,神秘兮兮地说,
“这是他俩的下面……”
说完,用左手食指勾勾右手无名指,左手中指勾勾右手食指,左手无名指再勾勾右手食指……
我虽听的似懂非懂,但也和他一起咯咯地笑,殊不知就这个段子,日后让我倒了大霉,此为后话。
……
其实也只有我知道,这货在女生跟前屁都不敢放一个,我还知道,他的第一次是在新婚之夜给了他老婆。
小雪姐就挺不待见他,每次带我洗澡时就一脚把他踹出去,骂道,
“我带小年洗澡,你别看!”
说完砰地一声关上门。
等我洗完澡,打开门,发现这货仍一脸渴望地扒在我家铁门上,嘴角挂着风干的哈喇子。
我知道他想和我们一起洗,但小雪姐一次也没让他如愿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