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像块巨石，压得空气都在发烫。远处大排档的霓虹招牌亮了起来，红的绿的光在贝贝瞳孔里碎成齑粉，映得她耳后的红痕愈发鲜艳，像朵正在枯萎的花。那道月牙形的印记边缘泛着淡紫，像被踩扁的蓝莓，汁液渗进皮肤，连带着睫毛下的阴影都染了层瘀青。阿豪想起老乔退休前说的话："小子，爱情是风花雪月，面包才是实实在在。" 此刻他突然想笑，原来风花雪月和面包，从来都是反义词，而他和贝贝，早已在面包的重压下，弄丢了风花雪月。生锈的卷闸门在晚风里发出呜咽，混着隔壁五金店卷帘门落下的闷响，如同命运沉重的叹息 —— 那扇门后堆着他攒了半年的修车工具，此刻却像一堆废弃的玩具，嘲笑他所有的努力。那些扳手和螺丝刀上还沾着他的汗水，曾几何时，他以为这些工具能为他拧开未来的大门，现在却只觉得它们像冰冷的镣铐，锁住了他和贝贝的人生。
"你别乱发脾气，我不会和他同意复合的。" 贝贝突然开口，声音里带着某种破釜沉舟的决绝。她死死抠住台阶边缘的裂缝，指甲缝里还嵌着今早捡瓶子时沾到的水泥碎屑，与新袜子上的蕾丝形成刺眼反差。那蕾丝边卷着毛球，显然是从廉价的批发市场买来的冒牌货，却在暮色中硬撑着虚伪的精致，如同她此刻的处境。她想起今早出门前，为了遮住腿上的旧疤，特意换上这双袜子，却在捡瓶子时不小心蹭到了工地的水泥，此刻那些污渍像嘲笑的印记，沿着蕾丝边缘蔓延，如同她试图掩盖的过去，永远无法真正擦除。
"复合？" 阿豪感到一阵心悸，这个词像把锋利的刀，划破了他最后一丝希望。工装裤口袋里的螺丝帽硌得大腿生疼，那曾是他对未来最美好的憧憬。
"原来你们曾经在一起过？"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里充满了绝望，像是从深渊里传来的低语，连晚风都无法吹散。这句话像块石头扔进平静的湖面，打破了两人之间最后的伪装。贝贝的身体猛地颤抖，仿佛被人当众撕下了伤疤，她不敢看阿豪的眼睛，转而盯着地上的裂缝，那里卡着半片霓虹灯管的玻璃，在月光下泛着幽蓝的光，像极了她画本里被撕碎的海浪。玻璃边缘折射的光斑跳上她的手腕，映得那道烫伤疤痕更加明显。
贝贝的眼泪大颗大颗地落下，砸在手机屏幕上，将动漫男主角的笑脸晕染成模糊的色块。"那是在我认识你之前，" 她哽咽着说，肩膀止不住地颤抖，仿佛要抖落所有不堪的回忆，"那时我才十五岁，而我，对他来说高兴了就给颗糖，不高兴就..." 她突然捂住嘴，身体剧烈地抽搐起来，像是被无形的手扼住咽喉。那些被刻意遗忘的画面突然涌来：酒后通红的眼睛、扯烂的连衣裙、摔碎的相框，还有那句像刀子一样刻进骨髓的话："你以为自己是谁？爸不疼妈不爱的母狗！" 那时的她像只被关在金丝笼里的鸟，看似光鲜的衣裙下藏着无数淤青。
阿豪感到一阵心疼，伸手想要抱住她，却被她轻轻推开。"别碰我！" 她的声音里带着惊恐，像是一只受伤的小动物，蜷缩着往后退了退，后背抵在卷闸门上，发出刺耳的摩擦声。月光爬上她的侧脸，照亮她睫毛上的泪珠，也照亮了她脖颈处若隐若现的旧疤 —— 那是某次争吵中，他拽着她的头发往墙上撞留下的痕迹，形状与此刻耳后的红痕重叠，像朵反复凋谢的花。阿豪的手悬在半空，突然想起第一次见她时，她蹲在路边给流浪猫包扎，白裙子沾着泥点，眼睛却亮得像星星，那时的阿豪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爱着的女人曾经会是别人的玩物。
"他为什么又来找你？" 阿豪的声音沙哑得厉害，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在油污里划出几道血痕，混着机油，在掌心跳成暗红色的蝶。晚风卷起地上的机油包装纸，哗啦啦地拍打着卷闸门，像是在替贝贝回答 —— 那纸上印着 "高端汽车养护" 的字样，曾被贝贝用来垫在画本下吸油，此刻却成了现实的嘲讽。
贝贝盯着地上的裂缝，那里卡着半片霓虹灯管的玻璃，在月光下泛着幽蓝的光，像极了她画本里被撕碎的海浪。"我不知道，" 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手机壳上的水钻，那些人造宝石硌得掌心生疼，"自从认识你之后，他就一直在缠着我，说我跟着你会吃苦，说你给不了我未来..." 她突然笑起来，笑得肩膀直颤，那笑声里带着哭腔，像坏掉的八音盒，"至于你，我也不知道......" 她的声音突然哽咽，想起上周阿豪为了多赚点钱，连续三天睡在修车行，回来时眼睛里布满血丝，却还笑着说 "快了，再过两个月就能攒够房租"。可现在，两个月的房租在库里南车主的一块手表面前，连零头都算不上。
阿豪想起他们的出租屋，墙面布满霉斑，窗户关不严实，一到冬天就灌风。但贝贝总会在窗台上摆上捡来的塑料花，用可乐瓶做成花瓶，说这样就有了春天的气息。每个周末，他们会一起去护城河旁散步，贝贝捡树枝在地上画画，阿豪就坐在旁边看着，觉得那是世上最美好的时光。可现在，这些回忆却像隔着一层毛玻璃，模糊得让他不敢触碰。他想起有次贝贝指着河对岸的高楼说 "要是能在那上面画画就好了"，他当时笑着说 "等我成了修车行老板，就给你租最贵的工作室"，现在却觉得那些话像玩笑。
"他说下个月就要带我去看演唱会。" 贝贝的声音突然低下去，像是怕惊醒某种脆弱的东西，"还说他想要回到从前，我想要什么他都可以给我。" 她抬起头，眼神里充满了挣扎，"你能做什么呢？" 这句话像重锤砸在阿豪心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