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兮也笑了：“若论药性做区别，确实有亲疏远近之分，不过像王上说的，我们汉人爱做文章，自然以君臣佐使来做阐述，方显医术之内涵深刻，意境悠远。”
“照你这么说，光药理这一项便有无穷无尽的学问？”
“这个自然，药性有相辅便有相克，配药禁忌十八反十九畏，比如这甘草反甘遂，若用得好是治病良药，若用的不当，便是杀人的毒药了。”
达延汗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侧首看她身后药篓满当当的草药：“这些都能入药？我平日见都是满地长的杂草，怎么在你这成良药了？”
“草木有灵，波频无形，万物皆可入药。”
达延汗停下脚步，踢了踢脚下的草地：“照你这么说，我这草原上满地都是宝了？”
“这是自然，便如人一般，只要找到合宜用途，便都是良材。”
见达延汗怔怔然地瞧着自己，言兮问道：“怎么了？王上在想什么？”
“没什么。”达延汗忽而挑眉一笑，手指在她小巧的鼻子上一刮：“总觉得你在给我上课。”
言兮摸了摸鼻子，也是低眉一笑：“我何德何能，敢班门弄斧？”
达延汗望着面前碧绿起伏的草地，道：“你看起来好像比从前更自在轻快，是不是不喜欢住在王帐里？”
“这倒不是，只是毕竟略无寸功，又不是正经的主子，怎好过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
“有人说你了吗？”
言兮摇了摇头：“没有，但做人总得有点寄人篱下的自觉。”
她这话说得有理有据，可在达延汗听来却像是在影射什么，他不满地撇撇嘴，又道：“那你从前在太师府怎么过的？”
言兮默了片刻，才幽幽道：“言兮是微贱之人，只能以色侍人，以技娱人，从来过得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达延汗“嘁”了声，显然是不信她这套说辞：“以你的头脑还需以技娱人？怕是他人只有被你愚弄的份吧！”
言兮笑而不语，达延汗便也不说话，双臂枕在脑后，不知为何，仿佛这样安静地走走也觉得很好。
不过两里的路程很快就走完了，达延汗看到还在原处等会的随从，道：“你回去吧，我走了。”
言兮点点头：“有劳王上一路相送。”
达延汗觑了她一眼，翻身上马而去。
隔日，正在书房中看兵书的达延汗叫进布和：“她今日在做什么？”
布和这次心领神会的快：“今日是言兮姑娘坐诊的日子，从一早便一直在毡包中为前来求医的人诊病。”
达延汗若有所思沉吟了会，道：“走，去瞧瞧。”继而又补充道：“正好身上也有些不舒服。”
面对此地无银三百两的解释，布和愣了愣，然后恭敬地应诺，出去安排人马。
他随侍达延汗多年，从来战战兢兢，谨小慎微，不敢出一丝差错，可如今他却感觉达延汗变了，说不上是哪里变了，反正是遇到与言兮姑娘有关的事，他就不一样，好像……变得有人味了。
一行人又来到昨天的毡包附近，便见毡包外排着长长的队伍，都是前来诊病的牧民，不时交接私语，点头称赞，有的手里拿着银子铜钱为诊金，没钱的则抱着羊羔牵着牛犊作为替换。
小叶儿指挥塔娜等人里外择分、晾干、煎煮草药，忙得不亦乐乎，唯不见言兮身影，想来正端坐在里面望闻问切。
“让开！让开！都给我滚！”
几个突然驰马而来的壮汉冲乱了队形，扒开堆在毡包外的人群，掀开帘帐，喝道：“是你？你是看病的？跟我走，我家老爷要你给他看病？”
“王上？”布和看向达延汗，请示是否该动手斥退这几人。
达延汗眉目微凝地静观着，片刻后眉毛轻挑：“不急，先看看。”
毡包中一个女声不疾不徐道：“尊驾主人有病，应当亲身前来，与门外众人一般排队候诊，我不会上门的。”
“好大的口气！你知道我们老爷是谁吗？”
“医者面前无贫贱，尊驾若要我诊病，便要按我的规矩来。”
“你这汉人娘们蹬鼻子上脸了，你知道你脚下是谁的地盘，这里谁见了我们老爷不磕头？不听话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慢着！”一个留着八撇胡须，衣着华贵的男子从几个壮汉身后走来，嗔责道：“对美人要以礼相待，忘记老爷怎么说的吗，要把美人完好无损地带回去给他看，你要动粗伤了人，怎么跟老爷交代。”
然后右手放在胸前，对着言兮躬身行了一礼，道：“我是哈斯土司的管家，我们老爷闻说姑娘医术精湛，甚是久仰，所以想请姑娘过去见识一下。”
“所以你们老爷并没有病？”
言兮直言戳破对方粉饰强抢民女的说辞，自然也表示了拒绝。
那管家笑了一声，道：“姑娘从南边来可能不知道，这里世代都是哈斯家族的土地，这儿的人和牲畜也都是我们土司老爷的私产，在这里，我们老爷说什么就是什么，从来没有人敢道个不字。”
这是赤裸裸的威胁了。
“可我不是你们这的人，不受你们土司辖治。”
“只要来了我们这，便要听我们土司的，让你去哪就去哪，让你做什么就做什么！”
看到周围来看病的牧民以及塔娜这些少女们面对这些人都屏气凝息，气也不敢出，言兮明白这所谓哈斯老爷大概就是这一带的土皇帝，在这呼风唤雨，说一不二。
“哦？可我以为这是燕然国，是王上的地盘，该是王上说了算。”言兮似乎颇为不解，道：“何况，这离王上的王帐并不算远。”
管家冷笑道：“不必拿王上来压我，燕然建国不过数十年，可哈斯家族掌管这里已有几百年，当初老燕然王率军来此居无定所，还是我们老爷大发善心划了块地给他们做王帐用，老燕然王一高兴就封我们老爷做这的土司，世袭罔替，知道什么意思吗？就是王上来了也管不了我们老爷的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