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邱月走了以后，陶春华问我：“你是喜欢唱歌还是喜欢跳舞，如果喜欢唱歌咱们就去歌厅，如果喜欢跳舞咱们就去舞厅。”

　　“现在我不想唱歌，也不想跳舞，就想散散步。”

　　“那我就陪你散散步，其实我也不愿意往人多的地方凑。”

　　“你家离这里多远？”

　　“步行大约二十分钟吧。”

　　“咱们就往你家那个方向慢慢走，走到你家你就回去，我就不特意送你回去了。”

　　“咱们这样做，明天邱姐知道了，还不说我没尽到责任？”

　　“她让你来就是想让你陪我散散心，又没有规定你必须要怎样做。”

　　说着我和陶春华沿着大街开始漫步。大街两边店铺的霓虹灯招牌色彩不停地变幻，让人眼花缭乱，其中既有歌厅也有舞厅，可是陶春华连看也不看，似乎一点儿也不感兴趣。说实话，我对小师妹愿意陪我度过这个晚上非常意外。我们只不过见过两三次面，没有更深的交情，邱月一个电话她就过来陪我，她俩究竟好到什么程度？除了她和邱月的交情之外，是不是还有其他什么原因？我在心里胡乱地猜测。

    这时陶春华说道：“我觉得你和邱姐这次有点反常。”

    “哪里反常？”我问。

    “以前你来，她都是一直陪在你身边，最后送你上火车，今天你怎么不让她陪你了，而且也不让她来送你？” 

    “她家的事你也知道一些吧？”我问。

    “何止是知道一些，就连你和她曾经有过约定这事我都知道。”

    “她连这个都告诉你了？”我非常惊讶。

    “我们是闺蜜啊！”陶春华很自豪地说。“有些不能对父母、对老公说的事，她都对我说。”

    “除此之外，她还对你说过什么？”

    “说你心里真正爱的还是你的初恋，否则不会这么快就和她结婚。”

    “她这样说真的冤枉我了。如果她不是离不了婚，我会一直等她，不会和别人结婚。”

    “得知你和初恋结婚，她好长时间都是郁郁寡欢，今天知道你又离婚了，她才有了笑模样。我看她是一直放不下你，在等待机会。”

    “如果她和她老公一直相安无事，好像不会有机会了，最起码我不会主动破坏她家的安宁。”

    “师兄，有个问题你能回答我吗？”

    “你问吧。”

    “师兄，你为了让邱姐的女儿有个完整的家，主动放弃了和邱姐之间的约定；这次你为了初恋一家能团圆，又主动要求离婚。你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要这样做？”

　　我想了想，说：“我不知道你是怎么看待爱情的，我总觉得爱情不应该是自私的，并不一定非要将对方拴在自己的身边，有时候放手也是一种爱。如果你真心爱一个人，就要为她着想。当你知道，对方虽然爱你，可是因为某种原因，他和你在一起可能会痛苦或内疚一辈子时，你就应该放手，给他自由。就拿我和邱月来说吧，如果我怂恿邱月离婚，她女儿很可能会因为父母离异而消沉下去。她女儿还不到二十岁， 生活才刚刚开始，如果她的一生毁在邱月手里，邱月会痛苦一辈子，我也不可能心安理得地与邱月生活在一起。与其这样，还不如劝她为了孩子与丈夫和好。正因为如此，我才劝她今晚不要陪我，明天也不要来送我。”

　　“师兄，我非常赞赏你的爱情观。”陶春华说。“我觉得你是个心胸豁达、无私的好男人。”

　　我苦笑一下说：“是我的运气不好，这种事都让我遇上了。”

　　陶春华笑了起来，“应该说是邱姐和李姐运气好，遇上了你这样的好人。我相信好人必有好报。”

　　“我在单位是公认的好人，结果下了岗，和老婆离了婚……”此时此刻我不想再提我和邱月和春花的事。“小师妹，咱们不说这个可以吗？

　　“如果谈这个让你伤心，咱们就谈点儿别的。”陶春华说。“下午我拜读了你的几篇大作。你的作品朴素无华，可是细细品味，每一篇都有让人感动之处，我非常喜欢。师兄，你为什么非要想方设法赚钱，而不发挥你的特长从事写作？”

　　“我也希望能坐下来平心静气地写点东西，可是我不能饿着肚子写作，必须先解决吃饭问题。”

　　陶春华叹口气说：“看来钱对你来说太重要了，能让你这个才子变成一个只想着怎么赚钱的俗人。”

　　 “我妈说过，一分钱能憋倒英雄好汉。”我自嘲地说。

　　 “看来我是饱汉不知饿汉饥。”陶春华笑笑说。

　　不知不觉我们沿着大街已经走出很远，我问道：“是不是快到你家了？”

　　陶春华抬起头来往路边看了看，说：“我们已经走过去了。”

　　“那就往回走吧，我送你回家。”我说。

　　“你要是累了，咱们就回去。”陶春华说。

　　我和陶春华转身往回走，走到一栋很旧的四层小楼前面，陶春华停了下来。我问：“你到家了？”

　　陶春华朝小楼一指说：“我家就在三楼。”

　　我朝小楼看看，发现楼道很暗，坚持要把陶春华送上楼。

　　到了家门口，陶春华说：“师兄，进来坐一会儿吧。”

　　我看看手表，还不到八点钟，估计陶春华不会这么早休息，就跟她进了房间。进去一看，屋子并不太大，大约有四十多平米，一个大房间是书房兼客厅，里面有个写字台，上面放着台式电脑；写字台后面，靠墙立着一个书架，里面放着书籍和杂志；书架旁边放着一套组合沙发，沙发前面有个小茶几，对面是电视机。整个房间没有一件奢华的陈设。另一个房间是卧室，卧室的门敞开着，里面有一张单人床。还有个小小的厨房。我问陶春华：“你一个人生活？”

    “目前如此。”陶春华说。

    “一个人生活不觉得寂寞吗？”我问。

    “习惯了，不觉得寂寞。”陶春华说。

    “以前你说过，你和邱月共事了十年，你多大了？”

    “三十五，属蛇的。”陶春华说。“师兄你多大了？”

    “我四十七了，也属蛇的。”我说。“正好比你大一轮。”

    本来想问问她三十五了为什么还在单身，又觉得有些唐突，有些女人不喜欢别人对她的私生活刨根问底，便问了一句：“你父母在外地吗？”

    陶春华说：“我是领养的，养父母都不在了，亲生父母找不到了。我出生时亲生父母家八个孩子，生活非常困难。我父亲的一个朋友没有孩子，我出生后不久，父母就把我送给了他，后来我亲生父母搬到外地去了，和我养父母失去了联系。我的童年很幸福，养父母把我供到大学毕业，他们去世之后，给我留下了这套房子和他们的全部积蓄。”

　　“在长春这样的大城市给你留一套房子，也算是一笔不小的遗产。你家的客厅看起来像学者的书斋。”

　　“师兄，你可别逗了，我只不过是个为人作嫁的小编辑，谈不上学者。”陶春华一边给我沏茶一边说。

　　我环视了整个房间之后，说：“在江城时我也有个陈设和这个差不多的书房，所以来到你家，我没有一点陌生的感觉。我收藏的书籍都留在了那里，离婚后我对孩子妈妈说过，不要把我的藏书处理掉，等我有了落脚的地方让她给我寄来。和春花结婚后，她家的房子太小，没地方放书柜，我没让她寄来。现在我又没有家了，书还得暂时留在那里。”

　　陶春华端来一杯茶水放到我面前，调侃道：“像师兄这么好的人，何愁无家！面包会有的，家也会有的。”

　　“借你吉言，希望我能早点儿有个家。”说完，我看看电脑，“下岗之前我攒了点私房钱，想买电脑和打印机，方便爬格子。回老家之前我把钱给了儿子，作为他上大学的费用。买电脑和打印机，对我来说成了遥不可及的梦想。”

　　陶春华说：“这是我们单位淘汰下来的旧电脑，因为配置落后，无法满足工作需要，要处理掉，让我买了下来。如果师兄不嫌弃我就送给你。”

　　我急忙摆手说：“君子不夺人所爱，我可不能要。”

　　“师兄，这台电脑我是按废品价格买来的，没花几个钱，你需要就拿去好了，我正想买台新的。”

　　“这样吧，如果你真想买新的，这台电脑你花多少钱买来的，我给你多少钱。不过，这次我还要到别的地方办事，不能带走，下次再来时，我带回去。”

　　“师兄，你可真有意思，一台旧电脑，你还这么认真。”陶春华说。“这样吧，下次你再来时，给我带些榛子和松籽来，咱俩就算两清了。”

　　“只送你点榛子和松籽那你就亏了。”我说。“你买这台电脑是不是也为了写作？”

　　“虽然我也喜欢爬格子，可是我阅历有限，写不出打动人的东西，只能写点小资情调、无病呻吟的豆腐块文章。我写的东西无法和你的作品相比。”

　　“我倒是历尽沧桑，可是现在没有时间写。等我儿子大学毕业后，如果没有生活压力，我就坐来写点东西。”

　　“还要等到那时候啊！”陶春华说。“我看你的作品剪报里有不少作品非常好，明天我和主编商量一下，选几篇作为文摘发表。”

　　“处理权就交给你了，只要别把那本剪报弄丢了就行。如果给稿费，也由你处理，你喜欢什么就买点什么。”说完我看看手表，已经九点多了。陶春华一个人生活，我不能在这里逗留太晚，于是便向她告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