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估情》第三章 尘缘班

阿春站在情缘宗巨大的山门前，仰头望着那三个鎏金大字，喉咙发紧。山门两侧是百米高的悬崖，一条白玉阶梯蜿蜒向上，直入云霄。阶梯尽头，隐约可见连绵的亭台楼阁在云雾中若隐若现。

"这得爬多久啊？"阿铁挠着头，一脸苦相。

云裳轻笑："入门第一课——登天阶。三千级台阶，测试新人的毅力。"她转向阿春，"你能行吗？背上的伤..."

"我能行。"阿春打断她，抬脚就踏上第一级台阶。后背的伤口已经结痂，但每走一步还是会牵扯着疼。她咬紧牙关，不让自己露出一丝异样。

阿铁三步并作两步追上来："慢点！云裳姑娘说这台阶有古怪..."

话音未落，阿春突然感到脚下一沉，仿佛有千斤重量压在肩上。她膝盖一弯，差点跪倒。阿铁眼疾手快，一把扶住她的胳膊。

"说了有古怪嘛。"阿铁咧嘴一笑，"这台阶会随着高度增加重力。"

阿春甩开他的手："我自己能走。"

她调整呼吸，按照母亲册子上的方法运转情力，果然感觉轻松了些。但走到第五百级时，她的双腿已经开始发抖，汗水浸透了后背，结痂的伤口火辣辣地疼。

阿铁的情况也好不到哪去。他浑身被汗水浸透，像刚从水里捞出来，每走一步都在台阶上留下一个湿漉漉的脚印。但他仍然坚持走在阿春身边，时不时偷瞄她一眼。

"别看我！看路！"阿春没好气地说。

"谁看你了！我在数台阶！"阿铁嘴硬，耳根却红了。

云裳走在前面，嘴角微微上扬。

当两人终于爬完最后一级台阶，阿春直接瘫坐在地上，阿铁则大字型躺倒，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

"欢迎来到情缘宗。"云裳的声音传来。

阿春抬头，不禁屏住了呼吸。眼前是一片开阔的广场，地面铺着晶莹剔透的白玉砖，中央一座巨大的喷泉喷出七彩水花。远处，九座高塔呈环形排列，塔尖直指苍穹。天空中，几道身影脚踏流光，御空而行。

"那是内门弟子。"云裳顺着她的目光解释，"等你们筑基成功，也能学习御空术。"

"太厉害了！"阿铁一个鲤鱼打挺跳起来，"我们现在就开始修炼吧！"

"不急。"云裳领着他们穿过广场，"先带你们去登记，领取弟子令牌和服饰。"

登记处位于一座偏殿内。负责登记的灰袍老者从老花镜上方打量着他们："姓名？"

"阿铁。"

"阿春。"

"姓氏？"

两人同时沉默了。阿春握紧了拳头——她只有母亲取的小名，连父亲是谁都不知道。阿铁则挠挠头："我爹就叫铁师傅，大家都这么叫..."

老者撇撇嘴，在名册上写下"铁阿铁"和"无名阿春"。

"出身？"

"青楼丫头。"阿春冷冷地说。

"铁匠学徒。"阿铁挺起胸膛。

老者鼻子里哼了一声，从柜台下拿出两套灰扑扑的粗布衣服："尘缘班，西院丙字房。"他瞥了眼云裳，"云师侄，宗主找你。"

云裳点点头，对两人说："你们先去住处安顿，明日辰时到练武场集合。"她犹豫了一下，补充道："记住，不要轻易展示那个挂坠。"

等云裳离开，老者嗤笑道："又是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下等人。情缘宗也是你们能攀附的？"

阿铁拳头捏得咯咯响，阿春拉住了他的袖子："走吧。"

西院是情缘宗最偏僻的院落，低矮的平房围成一个四合院，院子里晾晒着各种粗布衣服。几个同样穿着灰衣的弟子正在井边打水，看到他们进来，纷纷投来鄙夷的目光。

"丙字房在那边。"一个瘦高个指了指角落，"提醒你们，尘缘班每天寅时起床，先挑满全院的水缸才能吃早饭。"

阿春推开吱呀作响的房门，一股霉味扑面而来。房间很小，两张硬板床，一张木桌，一盏油灯。唯一的光源是高处一个小气窗。

"这还不如我家的柴房..."阿春喃喃道。

阿铁却兴奋地跳上其中一张床："比铁匠铺的阁楼强多了！至少不漏雨！"

阿春叹了口气，把包袱放在另一张床上。她摸出母亲的小册子，确认完好无损后塞到枕头下。

"喂，你说云裳姑娘为什么让我们藏好这个？"阿铁掏出铁挂坠在手里把玩，"不就是个铁疙瘩嘛。"

"收起来！"阿春压低声音，"你想让所有人都知道我们有秘密吗？"

阿铁撇撇嘴，把挂坠塞回衣领里："神神秘秘的...对了，你饿不饿？我听说情缘宗的食堂——"

"不去。"阿春打断他，"我要休息。"

"哦..."阿铁挠挠头，"那...我去给你带点吃的回来？"

阿春本想拒绝，但肚子不争气地叫了一声。她别过脸，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阿铁兴冲冲地跑出去，没过多久又垂头丧气地回来了："食堂说...尘缘班的伙食要等内门、外门弟子吃完才能领..."

阿春冷笑："现在知道什么叫'下等人'了吧？"

"我有办法！"阿铁突然眼睛一亮，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纸包，"厨房的小胖偷偷塞给我的！"

他打开纸包，里面是两块芝麻饼。阿春犹豫了一下，接过一块小口吃起来。饼已经凉了，还有点硬，但香甜的味道让她想起母亲偶尔从市集带回的点心。

"好吃吧？"阿铁三两口吞下自己那块，"小胖说以后可以帮我们留吃的，只要我教他几招打铁的技巧。"

阿春没说话，但心里记下了这个人情。

第二天寅时，刺耳的钟声把两人惊醒。院中传来喝骂声："尘缘班的懒鬼们，起床挑水！"

接下来的一个时辰，阿春和阿铁跟着其他十几个灰衣弟子往返于水井和厨房之间，挑满了十几个大缸。阿春的肩膀磨出了血泡，阿铁则因为走得太快洒了半桶水，被监工罚多挑三趟。

辰时，他们拖着疲惫的身体来到练武场。场中已经聚集了上百名弟子，按衣服颜色分成几个方阵——白衣的内门弟子，蓝衣的外门弟子，和他们这些灰衣的尘缘班。

"瞧瞧，今年尘缘班又来了两个废物。"一个蓝衣少年讥笑道，"一个青楼妓女，一个打铁的，也配修炼情力？"

阿铁涨红了脸："你说什么？"

"怎么，想打架？"蓝衣少年挽起袖子，"尘缘班的垃圾只配给我们洗袜子！"

"够了。"一个温和却不容置疑的声音传来。人群自动分开，走出一位白衣青年。他约莫二十出头，面如冠玉，腰间悬着一柄白玉箫。

"柳师兄！"蓝衣少年立刻低头行礼。

柳如风微微颔首，目光却落在阿春身上："新来的师妹？"

阿春不自觉地后退半步。这种表面温文尔雅的男人，她在锦绣阁见多了。

"我叫柳如风，内门大师兄。"青年微笑，"有什么困难可以找我。"

阿铁突然插到两人之间："不用了！我们能照顾好自己！"

柳如风挑了挑眉，这才注意到阿铁："你们是一对？"

"不是！"两人异口同声地否认。

柳如风意味深长地笑了笑，转身离去。阿铁瞪着他的背影，莫名感到一阵烦躁。

"肃静！"一声洪亮的喝令响起。一位红脸老者走上高台："我是传功长老赵刚，负责新弟子基础训练。今日测试情力属性，所有人按顺序上前！"

测试方式很简单——将手放在一块透明的水晶上，注入情力。水晶会根据情力属性显示不同颜色。

大多数弟子的水晶只发出微弱的光芒，颜色也杂乱无章。轮到柳如风时，水晶迸发出耀眼的青色光芒，引起一片惊叹。

"风属性，纯度八品！"赵长老满意地点头，"不愧是宗主亲传弟子。"

尘缘班是最后测试的。阿铁紧张地上前，双手按在水晶上。水晶先是变红，然后越来越深，最后竟如岩浆般翻滚起来。

"火属性，纯度..."赵长老瞪大眼睛，"九品上等！这怎么可能？"

场中一片哗然。阿铁茫然地挠头："这...是好是坏？"

"情力纯度分九品，九品为最上等。"赵长老声音有些发抖，"上一个九品纯度的，是现任宗主..."

阿春上前时，水晶变成了柔和的粉色，然后越来越亮，最后竟如满月般皎洁。

"水属性变异——月属性！纯度...也是九品上等！"赵长老的胡子都在颤抖，"两个九品纯度，还是天命情对...情缘宗要变天了..."

柳如风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

测试结束后，赵长老单独留下阿春和阿铁："按理说，九品纯度应该直接升入内门。但你们毫无基础，必须先通过基础考核。"他递给两人各一本小册子，"《情力初引》，三天后考核前十式。"

阿铁翻着小册子，脸垮了下来："这么多字..."

阿春则快速浏览内容，发现与母亲给她的那本几乎一样，只是少了最后几页关键心法。

回西院的路上，两人被各种目光包围——有羡慕，有嫉妒，更多的是敌意。

"看来我们出名了。"阿铁小声说。

阿春皱眉："不是好事。枪打出头鸟，在锦绣阁..."她突然住口，不想提起那段经历。

晚饭时，尘缘班的待遇明显改善了。他们分到了热乎的饭菜，甚至还有一小碟肉。但其他灰衣弟子的眼神也更加不善。

"都是因为你们，我们才要继续挑水！"瘦高个愤愤地说，"往年尘缘班只要资质稍好，就能升入外门。今年赵长老说所有人都要加训！"

阿春默默吃饭，不理会周围的抱怨。阿铁想辩解几句，被她踩了一脚制止。

夜深人静时，阿春被轻微的响动惊醒。借着月光，她看到阿铁正蹲在墙角，对着小册子抓耳挠腮。

"你在干什么？"她轻声问。

阿铁吓了一跳："我...我在认字。好多字不认识..."

阿春叹了口气，披衣下床："拿来。"

她接过册子，指着第一个图式："这是'情丝绕'，情力最基本的应用。"她犹豫了一下，"我...可以教你认字。"

阿铁眼睛一亮："真的？你识字？"

"我娘教的。"阿春简短地说，然后指着第一个字："这是'情'字..."

就这样，在昏暗的油灯下，阿春教阿铁认字，阿铁则按照图示练习情力运转。奇怪的是，阿铁虽然不识字，但对情力流动的感知异常敏锐，很快就能在掌心凝聚出一小团红色光晕。

"我成功了！"阿铁兴奋地低呼，结果手一抖，红光射向屋顶，烧穿了一个小洞。

"笨蛋！"阿春赶紧捂住他的嘴，"想把所有人都吵醒吗？"

两人的脸近在咫尺，阿铁能闻到阿春身上淡淡的草药香——她一直用后院的草药敷伤口。不知怎么，他的心跳突然加快了。

阿春迅速退开，回到自己床上："睡觉。明天再练。"

三天后，考核现场。赵长老背着手站在场中央："谁先来演示前十式？"

尘缘班没人敢上前。阿铁一咬牙："我来！"

他走到场中，深吸一口气，开始比划。前五式还算标准，但从第六式开始就乱了套。他一紧张，情力失控，裤子突然着火了。

场中爆发出哄堂大笑。阿铁手忙脚乱地拍打火苗，结果情力外泄，又把旁边一个弟子的袍子点着了。

"停！"赵长老一挥袖，一道水龙浇灭了所有火苗，"胡闹！情力控制如此之差，纯度再高也是枉然！"

阿铁垂头丧气地退回队伍。阿春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走上前去："弟子阿春，请长老指教。"

她的动作如行云流水，每一式都精准到位。更惊人的是，她指尖的情力竟能随着心意变换形状——时而如丝，时而如带，最后一式甚至凝成了一朵小小的莲花。

场中鸦雀无声。赵长老目瞪口呆："这...这已经不止前十式了。你从哪学的？"

阿春低头："自学的。"

"自学？"赵长老倒吸一口冷气，"三天自学到这种程度？"

柳如风站在一旁，眼中闪过一丝异样的光芒。

"你们两个，"赵长老指着阿春和阿铁，"虽然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但情力纯度确实罕见。现在，尝试一起施展'情丝绕'。"

阿春和阿铁面对面站定，同时运转情力。阿春的粉色情力温柔流转，阿铁的红色情力则横冲直撞。两股力量刚一接触就互相排斥，发出刺耳的爆鸣声。

"放松！"赵长老大喝，"情力不是对抗！"

阿春闭上眼，回想起马车上的那次共鸣。她慢慢放松控制，让情力自然流动。阿铁也学着她的样子，不再强行催动。

奇妙的事情发生了——两股情力开始互相缠绕，形成一条红粉相间的光带，在两人之间缓缓流动。

"好！"赵长老拍案叫绝，"虽然粗糙，但确实是情力共鸣的雏形！从今天起，你们每天加练两个时辰！"

考核结束后，柳如风拦住阿春："师妹天赋异禀，待在尘缘班太委屈了。我可以向宗主申请，让你破格进入内门。"

阿春还没回答，阿铁就冲了过来："她不去！我们要一起修炼！"

柳如风淡淡一笑："天命情对只是传说。真正强大的情修，不需要依赖他人。"他意味深长地看着阿春，"考虑清楚，师妹。跟错人，会毁了你的一生。"

阿春看着柳如风离去的背影，又看看一脸愤懑的阿铁，心中第一次感到了一丝迷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