融天山的月华阁,孤月真的借到了羲夫人通心镜。拿着镜子对着阁中至宝一顿照,整个月华阁被赤红如火的光芒笼罩着,远隔十万八千里的魔族边界都看得清晰。
“我还以为你不喜欢这些个物件,没想到也有感兴趣的一天。”冷淩壁不知从哪里挖了息土回来,正甩开膀子捏陶俑。
“小黄狸。”孤月蹲下来,仔细打量,“这千八百年的,还是第一次见你做这么精细的活。”
“你以后可要常见喽。”冷淩壁提着刻刀,煞有介事的雕着尾巴。
“不对,它的尾巴得像凤凰一样修长才好看。”孤月捞起一抔息土,烀在了黄狸尾巴上。
“那种扁毛的鸟有什么好看的,等我占了神界,捉几只给你养着玩儿。”冷凌壁嘴上说着不喜,手里仍像模像样的捏着凤凰尾巴。
“其实在这儿也挺好的,我都习惯了。陡然换个地方兴许不适应呢。”孤月提笔给黄狸画上兽纹。
“你都忘了你原本是长在神界的。等去了神界,你一样住的习惯。”冷淩壁握着孤月的手,将笔上墨绿的油彩涮了去,换作棕黄色。
“我知你喜欢暖色调,不必迁就我。”冷凌壁道。
“已经抹上了,去不掉了。”孤月想了想,“不如一边涂墨绿的毛,一边涂棕黄。你从那边看,我从这边看,就都合我们意啦。”
“随你。”冷凌壁换了刻刀,雕起凤凰尾羽。
孤月转身调色,忽地一阵头晕目眩,紧接着,神力便不受控制般的溢散开来。他皱着眉头,咬紧牙关,竭力让自己平静,呼吸却越来越急促,嘴角也开始抽动起来。终于,像山崩地裂一般,他跪倒在地。
“月儿!”冷淩壁探身扶住孤月,半成品的黄狸俑碎了一地。
“小壁……我好难受……”孤月蜷缩在冷淩壁怀里不住的战栗,他聚气凝神,却无法收回神力,甚至微不足道的妖力也有飘散的迹象。打从他有意识一来,躯体从未有过这种撕裂般的痛。
“别怕,我在。一会儿就好了。”冷淩壁旋即聚起浩瀚神力输送给孤月,可输多少,散多少,孤月丹息愈加虚弱。
没有受伤,九华的藤蔓也被封印住,神力妖力自动溢散,眉宇隐有大限迹象。这是……
“同归缚!你跟谁绑了同归缚?”寒意直透脊背,自诩神功大成、天地八荒尽在掌中的魔尊此刻亦心神不定了。
“我不知道。”孤月病怏怏地捂着胸口。在浩如烟海的藏经阁,他须臾撇见过这三个字,但具体是什么,他记不清了。
“你的神识能看到那人。告诉我,他是谁?他在哪?”声音几乎是嘶吼着出口,“我去救他,他若死了,你也会跟着魂飞魄散。”
“平砀山……清城馥。”孤月喘息着,意识渐渐变得混沌。
“臭丫头!”冷淩壁骂了一嘴,随即唤来坐骑凫傒,抱着孤月急驰平砀山。
易瑶夫人聚凝光之术,将术法限制在了平砀山周围。盈童为辰晔施针,断其灵海之力,又封其枕穴,令其昏睡。
随后,帝神九华、子毓几乎是与魔尊同一时间抵达的平砀山。
宗镜神君见魔尊亲至,四大玄镜同出,被魔尊单手拦下,宗镜再出招,被帝神以神杖拦下。
“同归缚。”帝神见气息奄奄的孤月与清城馥性命相通,便猜到发生何事,“他也是来救人的。”帝神对宗镜道。
“那天馥妹妹去藏书阁寻书,找的就是‘同归缚’的术法功用。原来那时她心里就做了决断。”子毓叹息。
帝神面带疑色,“她与月儿有些交情,无论出于什么原因、什么目的,这都不像她的选择。”
帝神、魔尊同时出手探查,帝神探的是清城的神魄,魔尊则想强行解开同归缚。
“馥儿可有救?”宗镜小心翼翼地问道。
“神魄已毁,魂飞魄散。”帝神叹息。
冷淩壁追溯同归缚术法之源,却骇然发现那施术者神力雄浑霸道,恣意不羁。
“这是……影徒!”魔尊咬牙切齿。
倏地,清城身上的传音镜亮了,一道白净的光屏浮空。
“主神,你看我发现了什么,”花神谷中,离朱将一卷轴怼在传音镜前,“风主大人沉睡前给你留了信耶!不是我偷看哟,是我睡醒拖被子盖的时候,它掉地上滚开的。它滚开了,我就被迫看了一眼。”离朱指着卷轴上的字,认真又激动,“风主大人给主神和魔尊结了同归缚。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但一听名字就觉得很厉害。主神,咱不怕那个魔头了耶!”
咻,光屏被一道神力抹去,冷淩壁咆哮着,周身魔气翻涌,“影徒,你这老匹夫,沉睡了还留一手防我!”
“与魔尊同归于尽,这才是馥儿妹妹的目的。”子毓感慨,“她的性子永远都像烈火一样。”
“这我就不懂了,结给魔尊的缚怎么会绑到东使身上。”盈童琢磨不透。
帝神亦是费解,“通常来讲,若同归缚绑在小壁身上,小壁对馥丫头动手时就会注意到。但是影徒结缚的时候,不知出了什么岔子,阴差阳错给绑给了月儿。”
“影徒的缚我解不开。”冷淩壁眸中寒芒乍现,如淬了毒的利刃逼向九华,“让她醒过来,否则我让你陪葬。”
“清城神魄已毁,月儿之所以一息尚存,不是因为凝光之术,而是因我打入他双脉的藤蔓之力锁住了他将要消散的丹元。这大概就是祸福相依吧。”帝神施在清城身上神力一直没有断,“你现在还想让我陪葬么?”
冷淩壁恨恨,“告诉我,影徒在何处沉睡,我去唤醒他。”
帝神摇摇头,看着清城,“她或许知道。”
“你的意思是,她醒不过来了,月儿一直沉睡着,直到哪一天随你而去?”冷淩壁最恨受制于人,却不得不处处受掣肘。
“倒也不是,”九华收了神力,“她虽神魄已毁,但有一缕魂盘桓不去,妙哉。”
“是馥馥的魂?”宗镜大喜。
“不是。”九华摇头。
“难道是莫里?”宗镜又问。
“我觉得像是……”九华伸手探了辰晔的灵魄,“他的。”
“辰晔?帝神是说馥儿身上盘桓的那缕魂是辰晔的?”宗镜不解。
“正是。”九华收回神力。
“哈。”宗镜觉得不可思议。辰晔何时将一缕魂留在馥儿身上,难道是方才给馥儿输送灵力时送了她一缕魂,才阴差阳错保住了她身躯?
“他二人缘起何时?”九华问。
“东海墓苑吧。”宗镜记得清城说起过她们最初的相遇。宗镜余光瞥见石台上醒来的莫里,灵光乍现,“不,平砀山,是平砀山!”
平砀山上宗镜为救清城,以转魄禁术汲取辰晔脆弱的灵魄,却被莫里以命相护,拦了下来。辰晔爆发出浩瀚的力量挣脱桎梏,救下仅余一丝灵魄的莫里。那时谁也不曾想过,莫里之所以会余下一丝灵魄,并不是只是因为辰晔爆发的及时打断了转魄术,而是转魄镜已汲取了一整套灵魄,所缺莫里的那一丝,正是由辰晔的那一缕填补。当镇魄珠阴阳相聚,莫里灵魄重归,辰晔那缕魂仍在清城体内。清城自毁神魄,那缕魂不得长久,本该随之湮灭,奈何辰晔疯狂的输入灵力,歪打正着将它留在清城体内。
“这便是了,因果缘由从初始便种下。”九华道。
“如此,馥丫头或许有救。”盈童捋了一把胡须。
宗镜喜出望外,“什么方法?”
“重塑神魄。”盈童道,“她乃双神之胎,体内尚有花神之血。以花之灵塑花神之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