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默推开"蔚蓝水族馆"锈蚀的侧门时，浓重的腥臭味扑面而来。十五年无人问津的场馆内部，潮湿的空气中悬浮着腐败的微粒，在手电筒光束中如深海微生物般游动。
"这地方真该被拆了。"同事王岩捂着鼻子抱怨，"市里非要什么生态评估，纯属浪费经费。"
陈默没有回应。作为海洋生物学家，他对这座废弃水族馆有着病态的好奇——尤其是中央鲨鱼馆，据说那里曾饲养过一条变异虎鲨，体长超过七米。
"分头检查，你负责珊瑚区，我去鲨鱼馆。"陈默递给王岩一个对讲机，"有任何发现立刻联系。"
走廊两侧的小型展缸早已干涸，玻璃内侧覆满盐渍，像干涸的泪痕。陈默的脚步声在空荡的场馆内回荡，每一步都惊起躲藏在暗处的蟑螂群。
鲨鱼馆比他想象的更壮观。直径二十米的圆形展缸占据整个中央大厅，缸内水体依然清澈，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诡异的蓝光。陈默趴在玻璃上向内张望，惊讶地发现缸底散落着数十颗白色的颗粒——靠近观察后，他胃部一阵痉挛，那些分明是人类牙齿。
"王岩，过来看一下..."陈默按下对讲机，却只听到电流杂音。
突然，水缸深处闪过一道黑影，速度快得不像鱼类。陈默本能地后退，手电筒光束扫过水面，捕捉到一个苍白的人形轮廓一闪而过。
"谁在那里？"他的声音在颤抖。
回应他的是一串气泡从缸底升起，形成短暂的漩涡。陈默的仪器突然疯狂报警——检测到强烈水流波动，但水体表面却平静如镜。
他决定采集水样。当试管触及水面时，整个水缸突然亮起幽蓝的灯光，像是被某种力量激活。陈默惊愕地看到，数以千计的银色小鱼组成一张巨大的人脸，在缸内缓缓游动。那张脸...有点像他自己。
"这不可能..."陈默后退时踩到了什么。地上是一本浸湿的员工日志，封皮上印着"蔚蓝水族馆馆长 林森"。
日志最后一页的日期是2008年6月17日，潦草地写着：
"实验终于成功了。人类可以在水中呼吸，只要完成进化。第33号实验体表现最佳，她腹中的胎儿已经长出鳃裂...明天就让董事会见证奇迹..."
陈默的手开始发抖。2008年6月18日，正是水族馆33名员工和游客集体失踪的日子，也是他的生日。而他从未见过面的母亲，失踪前最后出现的地点就是这里。
对讲机突然爆出刺耳的杂音，王岩的声音断断续续："陈默...快跑...那不是水..."
一声惨叫后，通讯中断。
陈默冲向出口，却发现来时的走廊变成了一面水族墙——数十具尸体悬浮在玻璃后，皮肤苍白浮肿，眼睛大睁着。最靠近玻璃的那具女尸腹部有道长长的疤痕，她的手贴在玻璃上，仿佛想触碰陈默。
"妈妈...？"陈默不自觉地伸手，却在碰到玻璃的瞬间，整面水族墙崩塌了。
咸腥的海水如猛兽般将他扑倒。陈默挣扎着想要呼吸，却发现自己能在水中获取氧气——他的颈部两侧传来撕裂般的疼痛，新生的鳃裂在水中开合。
"欢迎回家，儿子。"一个声音直接在他脑海中响起。水雾中走出一个高瘦男人，穿着老式馆长制服，眼球覆盖着半透明的瞬膜，"我等你很久了。"
陈默想逃跑，但水流像活物般缠绕着他的四肢。馆长林森微笑着张开双臂，他的指间连着蹼，皮肤上覆满细小的鳞片。
"人类起源于海洋，我们只是回归本源。"林森的声音带着催眠般的韵律，"你母亲是第一个成功的进化者，而你...是我最完美的作品。"
陈默的视野边缘开始变暗，皮肤传来刺痛感，细小的鳞片正从毛孔中钻出。他绝望地意识到，自己正在变成和那些"展品"一样的生物。
就在这时，王岩的身影出现在破碎的玻璃洞口，手里举着消防斧。
"陈默！抓住！"王岩将斧头扔过来。
斧刃划过水流，奇迹般地没有减速。陈默抓住斧柄，用尽全力砸向主水缸的玻璃。第一次，裂纹；第二次，蛛网状的裂痕扩散；第三次，随着震耳欲聋的爆裂声，上千吨海水奔涌而出。
林森发出非人的尖叫，他的身体在接触空气后迅速干瘪龟裂。水流裹挟着陈默冲向外墙，在即将撞上的瞬间，他感到有人推了自己一把——是那个腹部有疤痕的女尸，她的嘴唇蠕动着，无声地说："活下去。"
陈默被冲出建筑物，重重摔在停车场的柏油路上。他大口呼吸着空气，发现鳃裂正在闭合，皮肤上的鳞片纷纷脱落。身后，蔚蓝水族馆在巨大的压力差下开始坍塌，所有水体从裂缝中喷涌而出，形成短暂的人工喷泉。
三个月后，陈默站在法庭上，看着林森的标本被作为证据展示。法医证实，这位疯狂的馆长通过基因改造和化学药剂，试图将人类改造成"水生人"。33名受害者中，只有陈默的母亲成功变异，其他人都成了可怖的半成品。
"那些水有记忆性，"陈默在证词中说，"它保留着受害者的DNA和部分意识...林森相信能通过这种方式实现永生。"
庭审结束后，陈默独自来到新建成的水族馆。在鲨鱼展缸前，他轻轻将手贴在玻璃上。有那么一瞬间，他确信看到鱼群组成了一个女人的笑脸，然后迅速散开。
"晚安，妈妈。"他低声说，转身走入阳光中。
而在无人注意的角落，一滴水珠从消防喷淋头落下，在瓷砖上形成微小的涟漪，形状像是一个拥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