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的国庆加中秋真是让人振奋啊,足足有八天的假期,对于爱旅游的人来说,这自然是个好消息,八天,可以去很远很远的地方啊。可是,当我的好友小真问我想不想跟着她一起,背上背包,搭上便车,去旅游的时候,我却摇了摇头。虽然我知道,小真是一个资深的旅游专家,跟着她一起出去,一定不会错的,但是,我还是觉得,在这个长长的假期,我愿意享受一份独处的感觉,换句话说就是,我想感受一番寂寞的滋味。
或许有人会觉得我的想法很古怪吧,寂寞,难道也能够拿来享受吗?是的,寂寞,非但能够拿来享受,而且,对于烦躁的都市人来说,它还是疗伤的良药呢,疗什么伤呢,自然是“心”伤了。
现代人,工作、学习、生活,一切都是那么匆匆忙忙的,一天中,每一个时段,都被安排了事情,以至于就算是在地铁里,在公交车上,我们都忙着做事。我曾经无数次地看见在地铁上,人们拿出手机,打着电话,谈着工作,就连读书的孩子也不例外,在摇摇晃晃的公交车上,拿出本子来写作业的人,大有人在。不过,我觉得,要研究都市人究竟忙碌到怎样的程度,最好的场所,还不是看车上,而是观察一下那些自动扶梯。在自动扶梯上,原本是用不着走路的,它会自动向上行,可是,看看有多少人在那自动扶梯上大步流星地赶路啊。
有时候,我会想,我们难道真的就忙到这种程度了吗,想完这个问题,我又不禁哑然失笑,其实,我自己不也是这样吗,每天连轴转,恨不得将自己的脚也抬起来当手使用了。“忙”,就这一个字,就足以用来概括现代人的生活状态了。
一忙,就容易压抑,容易紧张,容易跟人发脾气,工作的时候,也容易出状况。所以,我想趁着这八天的时间,远离人群,好好地独处一番,调节一下紧张而脆弱的神经,只有这样,才能更好地投入到节后的工作中去。
不过,说寂寞,道寂寞,什么又是真正的寂寞呢?
青灯古佛,口诵佛号的老僧寂寞吗;独守空闺,望断秋水的少妇寂寞吗;长夜独吟,手捧黄卷的书生寂寞吗;山高水远,浪迹天涯的旅人寂寞吗?或许是吧,世人认为,这些都是寂寞,是直透入人骨髓的寂寞。这种寂寞,总是给人一种苍凉的感觉,在这种寂寞中,交织着现实的凄迷和历史的悲凉。
的确,这些也都可以算是寂寞,但是,却并不是我所说的寂寞,在我看来,这些,最多只能算是孤独,却算不上是寂寞。孤独,给人的感受总是那样难捱,而寂寞,那是一种彻彻底底的心灵放松,是让自己完完全全地处在没有旁观者的独处状态,然后,像照镜子一般,自己审视自己的内心世界,自己安抚自己的心灵,让自己的身心,处于宁静之中。正因为如此,所以,我才会说,寂寞是可以享受的啊。
真正的寂寞,是在突然的大喜大悲之后,内心陡然松懈下来的那一个瞬间,心中所升腾起的感觉。不管是喜,还是悲,在寂寞中,都会体会到一丝恬然。真正的寂寞,能够让人控制住焦躁不安的情绪,也能够净化人们的心灵,让人检查自己的过去,同时又憧憬自己的未来。孔夫子曾经说过这样一句话:“吾日三省吾身”,我相信,当他在“三省”的时候,必然是处于一个寂寞独处的状态,只有那样,才能够真正看到自己的内心。寂寞,是黑夜中的一盏街灯,在它的照耀之下,能够让人性复归自然,让心灵盛开娴静的花。
就这样,在这个国庆黄金周之中,小真去旅游,而我,却选择独居在家,体会那一份独处的快乐。
第一天的早上,我睡了一个久违的懒觉,当太阳晒到我身上的时候,我起床了。小区里很安静,或许,他们都选择在一大早就出去玩了吧,即使不去外地,在市内,也有不少可以玩的地方呢,世界那么大,他们去看花,我却依然,选择一个人独自在家。
终于可以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呆在一个地方了。我伸了一个懒腰,泡了一杯绿茶,望着杯子里的茶叶慢慢地舒展开,旋转着一片一片在水中沉浮。窗外,有一片秋叶,无声地飘落在我的案头,我恬淡地凝视着它。
不过,这样的状态我并没有能够持续太长时间,电话铃响了起来,是的,我只是独居而已,并不是隐居,所以,自然不会连电话都切断。
“喂。”我拿起了电话听筒,将自己那懒洋洋的声音送了进去。
“喂,小云吗?你看你啊,就怪你,你的预言实现了。”电话的那头,传来了小真焦急的声音。
我还没有反应过来,依旧懒懒地问:“怎么了,什么我的预言啊?你不是去旅游吗?好玩吗?”
“好玩什么啊,我一直都被堵在路上,半天才挪动一点儿,早知道啊,走着去都到了。”小真在电话里头的声音依然十分着急,嗓门也越来越大。
我这才恍然大悟,想起那天小真约我和她一起去旅游的场景,我说我想要独处,感受一份寂寞的心情,小真听了我的话之后,哈哈大笑,道:“旅游不正是离开人群,回归大自然的一种方式吗?而且,今年黄金周出去旅游还有一个天大的好处,就是很多收费站,都是免费的呢。我们可以搭朋友的车去啊,这样一定很有意思。”
当时我回答她说:“我看还是算了吧,是不是都免费啊?那样的话,到时候一定有很多很多人选择自驾游的,那样的话,路上一定都是车,说不定还会堵车呢,到时候,堵在半路,可就不美妙了。”
想起这些,我不觉发笑道:“你看你,现在后悔来不及了吧,本来是想去欣赏山景的,这回,光欣赏车了吧。我好像还听见汽车喇叭声了呢。”
“唉,真是没想到。不过,我也不会干等的,我啊,一定会想办法,让自己的这个长假不要白白度过的。好了,就这样吧,我先挂了。”说着,小真便挂断了电话。
小真是一个行家,我自然是不担心她的,所以,便安心继续享受我的寂寞。一回头间,我的目光落在那一排排似乎已经蒙上了灰尘的书籍上。在忙碌的现代社会中,人们获取信息的渠道,主要就是通过网络。只要打开电脑,在任何一个搜索引擎中输入想要查询的关键词,一条条相关的内容,就在瞬间出现在了人们的面前。获取信息越来越容易,使得人们感觉世界越来越小了,可是,于此同时,书籍却越来越寂寞了。
我已经有多长时间没有看过这些书了呢,连我自己都想不起来了。好吧,在这个寂寞的秋日上午,就让我陪伴这些寂寞的书籍,共同度过吧。我随意地翻着书页,我的指腹温柔地抚过每一页纸,那些熟悉的文字从书页上跳了出来,一直跳到了我的脑子里。
屋子里头很安静,我能够听见时钟滴答滴答的声音,虽然这里并非绝对无声,可是,我却感受到了一份宁静。是的,要享受寂寞的独处,是必须要有一个宁静的环境的。宁静,是心灵最好的慰藉。这一点,独自留在小屋里的我感受到了,只可惜,还坐在车里,堵在路上的小真,就未必能够体会到了吧。
不过,话说回来,宁静,究竟什么才算是真正的宁静呢?香客散尽后的寺庙是宁静的,那里只剩余袅袅的轻烟;鸟兽逍遁后的山林,是宁静的,那里只能看见清风拂山岗。不过,最宁静的,还应该是杂念俱净的心房吧,就像我现在这样,沉浸在书本的海洋里,整个身子都变得虚空,只有思想在游走。我的思想,正随着书本上的白纸黑字,自由行走在无声无息的湖海边,我随意俯下身子,就能够触摸到一块无哭无笑的岩石,就连我自己的呼吸都变得捉摸不到,伴随着的,是我那一颗无欲无求的心。
寂静,并不是死一般的安静,哀鸿掠过之后,长空更宁静;蚱蝉鸣过之后,深山更宁静。突然,我的耳边传来一阵清脆的声音,仿佛一粒石子被扔进了平静的心湖。只可惜,不是鸟叫,也不是蝉鸣,而是我的电话又响了。
“喂。”我再次拿起了电话听筒,里面又传来了小真的声音。
不过,这一次小真的声音却并不像上一次电话中那样焦急,而是显得从容不迫的样子,“你猜我现在在哪里?我想,你一定是猜不到的。”
“是吗?你还能在哪里啊,难道不是继续堵在路上吗?”我微笑着说,和她开着玩笑。
“你绝对想不到的,堵在路上,那是其他人,我这么聪明,怎么可能被堵在路上呢?”小真轻笑了一声,显得十分得意。
接着,她便向我介绍了她探幽的经过。当小真看见汽车排成了长龙,像蜗牛一样行进的时候,她心中万分焦虑,出来游玩,本来应该是开开心心的,可是,谁知道交通状况不好,影响了心情。不过,机智的她,马上就开始想随机应变的方法。非常巧合的是,小车缓缓前进到下一个分叉路口的时候,小真发现,那条岔路上车辆很少,原来,几乎所有的车辆都是冲着前方那著名的旅游胜地而去的。于是,小真便当机立断,让开车的朋友将车开上了那条小路。
结果真是很出人意料,那条路开始还比较宽阔,可是,越往前,路越窄,最后,他们到了一个小村的村头,远远的能够看见连绵的山峦,还有一片明镜似的湖泊,他们欣喜万分,感觉自己宛如到了世外桃源一般。
这真是一个意外的惊喜,小真他们便果断地放弃了去那人山人海的旅游胜地,选择在这宁静的小山村里消闲。
难怪从电话里听小真的声音,一下子变得如此平和了呢,原来她找到了这样的一个好去处啊。小真告诉我,别看她那么热衷旅游,其实,她也是一个喜欢安静的人,如果可以选择的话,她想在旅途中选择自己独处的地方,就像这次一样。
她和我不一样,她不想如同一只冬眠的动物那样,蛰居在家里。时尚的人们,给这种生活状态,取了个名字叫做“宅”,于是,这个世上便多了一大堆的“宅男”和“宅女”。但是,她却不愿意独处在一个六面体的小屋子里头,如果可以的话,她愿意在湖光山色的郊外,选择一个没有人,能看见天,能望见湖的角落,在地上铺上一块布,坐在上面,看云卷云舒,听微风吹拂。
听着电话听筒里,小真那越来越温柔的声音,我知道,她现在已经找到了这个地方了,那应该是一个像梦、但却不是做梦的地方。那是一块对于小真而言,神秘而新鲜的土地。那个地方其实一点都不遥远,它并不需要你天涯海角地去寻找,有时候,只要你轻轻打一下方向盘,拐一个弯,它就会出现在道路的前方。
我可以想见,小真现在的状态究竟是什么样子的。虽然她其实并不是真的一个人独处,而是和好几个朋友同行,但是,那静谧的气氛一定也同时感染了他们,使得他们的内心全都处于宁静而又略带寂寞的状态,这种状态,和独处时候的感觉,其实是一样的啊。也就是说,所谓的独处,所谓的寂寞,并不在乎你在哪里,是不是真的只有你一个人,而在于你的心是否平和,在于你的内心世界究竟是闹哄哄的,还是静如止水。
我缓缓地挂上了电话,还是不要打扰小真了吧,让我们两个人,处在不同的空间,却一起体会同一种寂寞独处的感觉吧。
我手里捧着书,想着小真现在会在干什么呢?她会抬头看看天空,天空是蔚蓝色的,远处的山峦上云烟缭绕,好像是一片薄纱一般,罩着远处碧蓝的湖,于是,我便觉得,小真一定正在做一个有关于蓝色琉璃的梦。没有人来将她从梦中唤醒,只有啁啾的鸟鸣声,将她从沉醉中叫醒。“鸟鸣山更幽”,蔚蓝蓝的天,碧莹莹的湖,使她的心接受了碧蓝的洗涤。因此,她的内心世界便暂且忘记了尘世间的烦恼,随着那淡淡的雾霭,上升到远方峰顶去,在那里,她和大自然更加接近了,仿佛伸出手去,就能够扪到那蓝宝石一般的天空。不过,此时的她却变得愈加肃静了,“不敢高声语,恐惊天上人”,在这样一片静谧的世界里,她也变得更加平静,内心世界平和地好像回到了母体一般,就连呼吸也几乎忘记。
什么是独处,什么是寂寞,直到现在,我才知道,原先我的想法还很肤浅,小真的际遇给予了我启迪。不同的场合,不同的眼前之景,不同性格的人,却共同感受到了独处的感觉,体会到了内心的那一份静谧和寂寞。“耳得之而为声,目遇之而成色,是造物者之无尽藏也,而吾与子之所共适。”
独处是一种状态,寂寞是一种心情,我们不必在乎自己身在何处,只要保持一份内心的静,便已足够。面对繁华人世,面对忙碌人生,我们不必“羡长江之无穷”,不必“哀吾生之须臾”,只要能够把握好每一次心灵的感悟,那便足够了。
寂寞是一轮高高挂在空中的明月,明月虽然寂寞,但是却并不孤独,因为,夜空有无数的繁星与它作伴。寂寞是一根在暗夜里静静燃烧的蜡烛,蜡烛虽然寂寞,但是却并不孤独,因为,它可以自己变幻出灯花来自娱自乐。寂寞是一簇在窗前无语独放的水仙,水仙虽然寂寞,但是却并不孤独,因为,它知道,自己送出的清香,在遥远的地方会被知音闻到。寂寞是一声万籁俱寂中夜莺的啼鸣,夜莺虽然寂寞,但是却并不孤独,因为,空山中有它婉转啼叫的回响。
这才是真正的寂寞独处,寂寞独处,并不是说要自己将自己封闭起来,躲在一个小房子中,不让任何人窥视自己的心思,而是说,要在纷繁复杂的世事中,保存自己冷静的头脑,敏锐的观察,严整的思辨,不受外物困扰,“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寻找属于自己的一份内心的安宁。
寂寞是诗人的酒,所以,在独处中,诗人创造出了流传千古的名篇佳句;寂寞是英雄的剑,所以,在独处中,英雄“醉里挑灯看剑”,燃起了指点江山的鸿鹄之志;寂寞是画家的笔,所以,在独处中,画家点染出了风格迥异的丹青长卷;寂寞是情人的泪,所以,在独处中,相爱的人在一次次两两相望中,情比金坚。
这时候,我听见了窗外传来了两声汽车喇叭声,唉,不知道现在路况怎样,不过,那些被堵在路上的人,只要能够继续保持一份宁静的心,那么,即使是坐在车里,也能感受一种美妙无比的、寂寞独处的状态。